第八章 北线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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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座垒寨,四座起火焚烧,箭楼则无一幸免地陷入焰火,送出大量的浓烟,燕人更无法在阵地有限的空间内,纷纷走出阵地,从箭壕爬往地面去。

    东西两岸是截然不同的情况。由于荒人部队集结于东岸的阵地外,所以燕军主帅宗政良把手上的主力部队一千二百人,全调往东岸布防,另加一千以工事兵为主的燕人,负责操作投石机和诸般支持的工作。

    余下的五百人,则守护西岸的阵地,他们不但非是上战场的战士,且不是鲜卑人,而是从民间强征而来的漠上,负责筑寨起楼的工事。

    荒人以两艘双头舰作先头部队冲锋陷阵,大出宗政良意料之外,从远距离以火器毒烟破阵,更令他猝不及防下几无还手之力。

    燕军最大的问题是连续多天抢建堡寨箭楼和挖壕,加上连场大雪,又被高彦闹了个天翻地覆,人疲马困,士气消沉,早失去应有的斗志和战力。

    当双头舰硬生生以铁铸船头撞断两道浮桥,切断东西岸的连系,然后毫不停留地往上游驶去,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首先受影响是西岸的汉工,人人争相逃离烟火笼罩的阵地,四散落荒逃走,致阵不成阵,全面崩溃。

    东岸逃者虽众,仍有近千战士依号角声的指示,离开灾场,到箭壕东面烟火之外的平野布阵迎敌,欲背水一战。

    此时由慕容战指挥、王镇恶为副,一千二百名荒人精锐战士组成的部队,分成左、中、右三军,已推进逼近至离燕人布阵处二千步许外,全是人强马壮的轻骑兵,静待出击的好时刻。

    看着敌人旌旗歪斜,军容不整,过半人连战马都走失了,慕容战双目闪闪生辉地扫视敌人,向身边的王镇恶笑道:“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此刻更令人明白掌握时机的重要性,今次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全赖高小子探清敌情,又有镇恶筹谋如此精彩的进攻策略。说实在的我很同情宗政良,今次他确是非战之罪,而是输在运气。”

    见王镇恶目不转晴地在敌人间来回搜索,问道:“你是否在寻找向雨田?”

    王镇恶叹道:“我的确在找寻他。坦白说,我对他的感觉颇为矛盾,既希望他在敌人队伍内,便可一并收拾他;又希望他置身事外,避过此劫。”

    慕容战点头道:“我明白镇恶的复杂心情,向雨田这家伙是令人又爱又恨。不过战场上没有人情可言,只有用尽一切方法去打击和杀伤对方。”

    接着喝道:“击鼓!”

    身后十名鼓乐手,齐声答应,战鼓声震天响起。

    战号声响彻颖水柬岸黑夜的原野,在慕容战的命令下,左方由姚猛率领的三百军,首先冲出,朝敌人杀奔过去,人人在马上弯弓搭箭,奋不顾身。

    接着由了宣指挥的右军二百人,亦策马前冲,朝敌人左翼杀去,一时蹄声轰隆,杀气腾天。

    燕军未待敌人杀至,已骚乱起来,部分人更抛掉兵器,往左右逃去,更有人为了逃生,不顾地冻天寒,掉头奔回阵地,跳进水里,好泅往对岸。

    慕容战见敌人未战先怯,哪还犹豫,一声令下,强大的中军向前推进,却不像左右两军般全力飞驰,迅如电闪,而是缓骑推进,两快一慢,平添不少威势和压力。

    敌人逃者更众,任主帅宗政良和副帅胡沛如何喝止,起不了丝毫作用。

    谁都晓得大势已去。

    燕军终于全线崩溃。

    燕飞最大的优势,是清楚谯奉先是何方神圣,更晓得对方的意图和手段,而谯奉先却对他是否负伤仍是抱怀疑态度,否则早召来李淑庄和陈公公全力攻杀他。

    高手过招,胜负在毫厘之差;智者较量,亦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

    燕飞正凭这一点点的优势,拟定出绝局求生的策略计谋。他的阳神因安玉晴的元阴引发,萌动生机,亦使他回复了部分灵力,故能感应到谯奉先气劲的微妙情况,不但判断出谯奉先的武功不下于屈星甫等三大魔门高手任何一人,更从谯奉先真气游移的特性,知道此人善于转换真气,使他能作出违反一般物理、迅如鬼魅的动作身法。

    正因谯奉先以轻功身法见长,故可逼至近处方被燕飞察觉,且自恃一有不妥以似他的轻功实时可逃之夭夭,所以他不怕独自面对燕飞。

    燕飞生出另一种全盘掌握对手的美妙感觉,又大感新鲜过瘾,皆因自结下金丹后,他早不用如此弹思竭智的去“知敌”。

    微微一笑道:“谯兄爱怎么想便怎么想,谯兄的脑袋毕竟是谯兄的。不过请容燕某人提醒谯兄一件事,就是一旦动起手来,燕某人想留手也不可能,如果谯兄认为可凭你过人的身法,形势不对时,随时可以开溜,将是大错特错。”

    谯奉先双目瞳仁收缩,虽然容色没有变化,但燕飞已察觉他心中的震荡,不但因被自己看破轻功了得,更被勾起李淑庄描述自己如何大破魔门三大高手的记忆。

    谯奉先双目的紫蓝之色更盛,不眨眼地盯着燕飞,沉声道:“我岂有与燕兄为敌之意,只恨燕兄开罪了南郡公,假若燕兄许下誓言,永不踏过淮水半步,奉先可代南郡公作主,大家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燕飞当然不会相信谯奉先的鬼话,说到底他仍是在试探自己,看他燕飞会否忍辱负重,从而判断自己的真正情况。

    燕飞仰天笑道:“谯兄像是第一天到江湖来混的样子,亏你说得出这么幼稚的话来。我燕飞何等样人,怎会受人管束?谯兄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动手吧!”

    谯奉先皱眉道:“燕兄话虽说得漂亮,却全是废话,你我今战势不能免,不论燕兄有何奇功秘艺,本人将奉陪到底,看燕兄是否如你自己口中说的那么高明。”

    燕飞心明眼亮,掌握谯奉先到此刻仍没有退缩之意的背后原因,道理在谯奉先认为与李淑庄和陈公公连手之力,超过卫娥等三人连手之威。兼且谯奉先认定他因与孙恩决战身负内伤,所以不肯错过此难逢的机会。假设他燕飞仍这么忍气,几乎可肯定谯奉先会立即发动。

    燕飞苦笑道:“我只是好言相劝,皆因不想再大开杀戒在不久之前,便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肯听我的逆耳忠言,求死得死。如果现在只有谯兄一人,燕某人早立即动手,但谯兄不但有伙伴同行,且功夫皆为不下于谯兄的高手,所以燕某人方好言相劝,看看可否和气收常”“锵”!

    蝶恋花出鞘,遥指谯奉先。

    谯奉先右手往身后一探,手上多出一枝长只尺半,竹节形的铁简,予人可硬可软,刚中带柔的奇异特性。如能以游移难测的身法配合,确实可以尽展铁简的功夫。

    真气从蝶恋花锋尖潮冲而去。

    谯奉先微一错愕,竟踏前半步,接着又后退两步。

    谯奉先终于色变。

    燕飞心中一阵痛快,在大敌当前,生与死的交接处,他的“日月丽天大法”又有创作,发挥出其独特异常之处。

    他首先以太阴真气远距攻敌,谯奉先立即落于被动,不得不全力运功抵抗,却被太阴真气至阴至柔的特性缠黏不放,彷佛娥般能生出空间凹陷塌缩的牵扯力。

    谯奉先控制不住的被太阴真气扯得往前倾半步,方能抵销那种奇怪力道。

    接着燕飞化进阳火为退阴苻,太阴真气天然转变为太阳真气,至寒转作至热,凹陷的空间变作扩展膨胀的爆炸力,谯奉先顿感有如狂风中孤立无依的小草般,硬被扫退,竟多退了一步半。

    但燕飞也试出谯奉先的功力尚在屈星甫之上,难怪敢单身来试探他的虚实。

    由于气机正紧锁着谯奉先,对方内外任何变化,尽在燕飞掌握内。

    谯奉先终于失去信心,再不敢肯定燕飞身负内伤。

    也难怪谯奉先心惧,燕飞的“仙门剑诀”固是旷古绝今的剑法,他因孙恩的“黄天大法”而受的伤势更是非一般的内伤,无形无相,表面绝看不出来。只有燕飞自己心里明白,一日元气未复,他一天没法施展“仙门剑诀”。

    纵然交手硬拚,谯奉先也无法看破燕飞的虚实,那根本完全超出他识见的范畴外。因此怎到他不色变吃惊呢?

    只要能吓退谯奉先,燕飞便可解决危机,否则他只好全力突围逃走,但以后将没有安乐的日子过。

    燕飞从容道:“这是给谯兄的最后一机会。”

    下则脚踏奇步,上则挥剑抖劈。

    谯奉先一时看呆了眼。

    原本干平无奇的招数,但落在燕飞手上,却成为浑然天成、妙至毫颠的绝艺。两人此时仍相距足有两丈之遥,但谯奉先竟清楚无误地感觉到,当燕飞剑劈肩颈的一刻,恰是他来至身前半丈之时,偏是他虽只是简单的一剑,但剑速却不住变化,忽快忽慢。这还不是谯奉先最顾忌的,最令他失去反击之心的是剑劲忽寒忽热、刚柔交替,令人不知如何运劲抵挡,如果稍有差池,后果肯定是他谯奉先伏尸燕飞剑下,更可虑者是燕飞接瞳而来的剑招,或许是李淑庄向他描述过燕飞如何杀死卫娥等三人的可怕剑招。

    谯奉先一声长笑,往后闪电飞退,声音遥传回来道:“请恕奉先失陪了!”

    燕飞立定,还剑鞘内,扬声道:“燕某人不送哩!”

    看着谯奉先没入林内的暗黑处,燕飞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两艘双头舰在红子春和姬别指挥下,撞断两道浮桥后,毫不停留地朝上游驶去,离开被浓烟罩着的敌阵,直过水口,抵达泗水后,船上点燃所有风灯,灯火通明的掉头驶回北颖口去,船上战士人人强弓劲箭在手,准备射杀任何出现在射程内的敌人。

    对敌人来说,他们在此时此地如若死神的化身,更因他们故意张扬其事,骇得正沿岸北遁的敌人莫不往东西两方落荒逃走,令敌人没法聚众顽抗。

    双头舰驶过北颖口之际,战事已告结束,由宗政良和胡沛指挥的残余部队,被荒人战士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甫接触下,燕军已支撑不住,弃甲抛戈的亡命奔逃。此时拓跋仪率领的三百精锐,埋伏在敌阵上游离颖口东岸里许处的密林内,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目标是敌方主帅宗政良和胡沛。

    埋伏的地点是经过精密的思量,准确地捕捉敌人的心态。

    由于荒人的主力布署在颖水东岸,所以身为主帅的宗、胡两人,必在东岸阵地主持大局,当双头舰以火器毒烟攻陷敌阵,又撞断浮桥,切断两岸联系,宗、胡两人在别无选择下,只有出阵迎战。

    荒人的主力部队此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威势,麾军狂攻,击溃燕军。

    宗、胡两人见大势已去,好死不如歹活下,只好朝北沿颖水逃亡,但在两艘回航双头舰的威胁下,不得不改变逃走路线。在如此形势下,当不可投进颖水,泅往对岸,因为在水中将成舰上箭士的活靶,只好改往东逃,如此便被埋伏的荒人截个正着。

    整个计划由王镇恶构思出来,尽显“虎祖无犬孙”的事实。此战涤讪了王镇恶在荒人心目中军事大家的地位。

    小杰有点紧张的道:“来了!”

    数十骑正亡命奔来,这批燕人逃兵该在接战前逃离战场,又有马脚代步,所以走在最前头。

    拓跋仪冷然道:“这些只是小卒喽啰,让他们走吧!”

    敌骑慌张地在密林外的乎野驰过,转眼远去,没入夜色苍茫的山野去。

    接着是徒步奔跑的敌人,大部分逃进荒人埋伏处左方的雪林内,他们没有马快之利,只好望借密林的掩护,逃过荒人的追杀。

    这片密林位于泗水南岸,北颖口之东,绵延数里,是藏身保命的好处所,也是埋伏袭敌的好地方。

    拓跋仪用足眼力,注视朝林区逃来的敌人,心想的竟是香素君。

    她曾要求参与今次的行动,却被他坚决拒绝。他有一种想法,是希望她能远离战场,不沾上战场上的血腥。想起她,再想起自己的处境,拓跋仪便有神伤魂断的感觉。

    在这战争的年代,每一刻形势都在变化中,令人有朝不保夕的危机感觉,未来变得不稳定和难以预料。

    只要拓跋珪一个命令传下来,他便要离开边荒集,对未来他再难以掌握。对每一个军人来说,命运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是上司统帅手中。

    像眼前急急如丧家之犬亡命逃亡的敌人,他们便是因慕容垂的命令到这里来,遇上这般的厄运。

    小杰又道:“真的来哩!”

    在他开口前,拓跋仪早看到一批百多骑的敌人,正朝他们疾驰而至,队形散乱。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身穿统烦将服的敌将,其中一个是化了灰他们都可以确认的汉帮叛徒胡沛。另一人看其年纪外貌体型,可肯定是有“小后羿”之称、北方着名的箭手和刺客宗政良。

    拓跋仪下令道:“依原定计划进行,我们的目标是宗政良和胡沛,其它人都不用理。”

    命令传达下去,众战士弯弓搭箭,瞄准不住接近的敌人。

    小杰低声道:“想不到以箭法名震北方的宗政良,最后竟惨死在乱箭之下。哼!敢来惹我们荒人的,都没有好结果。”

    拓跋仪暗叹一口气,心忖如果奔来的骑士中有向雨田在,那就更理想了,可免去燕飞一番功夫。

    直至宗、胡两人进入二百步之内,拓跋仪一声暴喝,道:“第一轮箭!”

    近百支劲箭从林内暗黑处飞蝗般朝敌人投去。

    宗政良果然了得,在箭矢及体前,先一步滚落地面,险险避过。

    胡沛却没有他那般幸运,纵身跃离马背,却被拓跋仪及时射出的一箭命中心窝,抛后坠地,再爬不起来。

    箭矢无情,箭矢范围内的敌人被射得人仰马翻,无一幸免。

    宗政良在地上疾滚两丈后,从地上演起来,刚跃往半空,第二轮百多枝劲箭,在拓跋仪号令下索命鬼般追至,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了是燕飞,也难逃箭矢贯体的命运,何况是宗政良。

    惨叫声中,也不知宗政良中了多少箭,从空中掉下来,立毙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