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元神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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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稽。太守府。

    徐道覆独坐内堂,一脸阴霾。

    自懂事以来,他很少感到孤独,可是此刻的他确是感到无比的孤独,失去了一切的孤独。他没有吃晚饭,因为他没有胃口。想的只是喝酒,有坛雪涧香就更好,但又克制着自己,清楚绝不该喝得酩酊大醉。

    有时他真的痛恨自己的身份,若他不是孙恩之徒,便不会和纪千千分手,生命亦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径。这想法成了他生涯中最难忍受的负担。

    近几天他有点怕面对手下,因为看到是一张张迷惘的面孔。

    他是明白原因的,有关天师命丧于燕飞剑下的消息,正传得沸沸扬扬的,彻底地摧毁了他们的士气。如果事情属实,他唯一选择是解散天师军,然后有多远逃多远。

    卢循推门而入,一脸凝重之色地来到桌子对面坐下,道:“事情大不简单。”

    徐道覆听得精神一振,问道:“如何不简单?”

    卢循道:“我刚从翁州赶回来,看到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你还记得边荒的天穴吗?”

    徐道覆不解道:“这和天穴有什么关连?”

    卢循道:“在天师失踪后,有渔民经过翁州西面的水域,发现在西滩有个巨大的坑穴,此事立即广传开去,到我赶到翁州,虽然坑穴被潮水带动沙石填塞了大半,但坑穴的痕迹仍是清楚分明。”

    徐道覆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卢循以带点兴奋的语气道:“天师绝不可能斗不过燕飞,照我看天师终如愿以偿的飞升道化去了。”

    徐道覆道:“那天师究竟曾否与燕飞决战呢?”

    卢循道:“这个可能性很大,上次边荒突然而来的出现天穴,正是发生于天师与燕飞决战期间,今回亦然。自天穴事件后,天师除了燕飞外对其他一切事都不感兴趣,而可令天师全情投入的事,便只有成仙成道,可见他与燕飞的斗争,亦与成仙成道有直接的关系,比对起燕飞曾向我们透露的话,我的猜测当离事实不远。”

    徐道覆顿然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点头道:“对!如果胜的是燕飞,依他的作风,会把天师的头颅割下来示众,如此我们将像弥勒教般不战而溃,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卢循现出崇敬的神色,道:“天师肯定是飞升占了。”

    徐道覆道:“由于确有渔民目睹翁州西滩的大坑穴,所以我们说出来的就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有事实支持。此事至关紧要,就说天师大功告成,水解去了。”

    卢循道:“没有一年半载,翁州的坑穴痕迹亦不会被潮水洗去,此事我们必须搞得大一点,以振奋军心。我会亲领一批信徒,到翁州坑穴旁举行祝贺天师水解成道的隆重仪式,你则筹划全力反扑北府兵的计划。”

    徐道覆欣然道:“师兄的喜讯来得及时,我刚收到消息,刘裕已返广陵去,现在北府远征军的主持者是朱序,比起刘裕,他差远了。”

    卢循道:“如此我们分头行事,绝不能灭了天师的威名。”

    燕飞躺在床上,脑袋仍在运转,想着刘裕的事。

    终于,他开始有点相信来自卓狂生“刘裕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这两句谶语。一切是否注定了的呢?如非隐龙曾大闹建康,刘裕虽然确实以姬别特制的超级火箭把她射沉,效应不会如此彰显;天地心三佩的合一,也是注定于该夜与一箭沉隐龙同时发生,开启仙门。他燕飞、孙恩和尼惠晖都是有“仙缘”的人。两件事的发生并非偶然的,而是受到某种凡人不能明白的缘力的牵引。

    只有他明白,刘裕现在拥有的东西,是在没可能的情况下得到的。刘裕一直在失败的边缘挣扎打滚,直至任青媞提出“交易”,胜利的契机方出现在刘裕的一方。

    燕飞一意赶回南方助刘裕对付魔门,正因晓得魔门在长时期的部署下,一旦发动,势会令桓玄尽占上风。但任青媞的策略,却可从内部动摇魔门的部署,把本一面倒的形势扭转过来。

    对任青媞他一直没有恨意,说真的反要多谢她的所作所为,若非与她因缘际会,他绝不会服下丹劫,致有今天。

    一阵睡意袭来,模糊间,他似听到呼唤他的声音。

    燕飞睁开眼来,卧室睡状全消失了,他正置身于嫩绿湿润的草原上,便像儿时的情景,金色的雨正绵绵密密的从天而降,天地充满奇异的色光他清楚明白正从梦中“醒”过来,这是个清醒的梦,他晓得自己正在梦境中,却不会梦醒。

    “燕飞!”

    燕飞心神一颤,差点守不住梦境。竟然是纪千千在呼唤他,呼唤在梦境里的他。

    燕飞梦中的心灵开始延伸,景物不住的变化,下一刻他发觉坐在一块巨岩上,前方百丈许处是一道从上方冲奔而下急泻数十丈的大瀑布,形成了一个水潭,清澈的水腾奔而来,在坐处巨岩的两旁流过,天地尽是“隆鹿的瀑潮声,水流撞上岩石,激起晶莹的水花。

    他感到与纪千千的心灵结合在一起,就在那一刻,他知道今回与以往任何一回的心灵感应并不相同,纪千千是在梦中召唤他。

    景像又变,出乎他意料外,更令他欣喜如狂的是,他倏地发觉正和纪千千并肩坐在边荒白云山区天穴之旁,共赏奇景。

    天地一片苍茫,似是艳阳照耀的白天,又似是明月高挂的晚夜。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是纪千千在他身边,她是如此的真实,如斯的美艳不可方物。

    两人四目交投。

    纪千千“嘤咛”一声,伏入他怀里,用尽所有气力把他抱紧,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有血有肉,令燕飞生出想哭的街动。

    燕飞一双手爱怜地抚摸她,还吻上她香唇,黑夜和白昼同旋共舞,爱情的烈焰熊熊燃烧着,一切又变成纯粹的感觉,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纪千千搂着他脖子,坐到他的腿上去,香吻像雨点般落在他脸上,满足地叹息道:“燕郎啊燕郎,千千成功哩!我们又在一起了。”

    燕飞爱抚着她香背,叹息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纪千千欣然道:“千千是受到上次梦中见你的经验启发,想出这个办法来,幸好燕郎亦在梦中,令我们能在梦中相见,共醉梦乡。今夜临上床前,千千下定决心要在梦里召唤燕郎,遂只让这个念头陪人家人寝。千千自小便迷醉于梦里的动人天地,但却没想过梦境竟可变成这个样子,巳这么真实,有点像出窍化为梦躯来与燕郎相会。噢!这就是天穴吗?为何并不稳定的呢?千千明白哩!我现在看到的,是燕郎记忆和印象里的天穴。”

    燕飞忍不住又吻她丰润的红唇,一股无可比拟的满足感觉,从身上每一个毛孔渗涌出来。

    纪千千反应热烈,肆无忌惮地向他展示今他销魂蚀骨的媚态娇姿,似要把自己挤进他的身体里,融和起来。

    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被黑暗逐渐吞噬,但纪千千仍是有血有肉,挥散着诡异神秘的彩芒。

    燕飞知道她的心灵力量正在减退,全赖自己的能量,在支撑她的梦体。

    问道:“慕容垂有什么动静呢?”

    纪千千也意识到灵能转弱,道:“这正是千千召唤燕郎的原因,慕容垂该是胸有成竹,有把握打赢这场仗,燕郎千万要小心。唉!千千多么希望能与燕郎在梦中共赴巫山,那会是名副其实的绮梦。”

    燕飞用力抱她,叹息道:“我要在清醒的现实里与千千合体交欢,梦中总有点变幻难测的虚无感觉。”

    纪千千道:“孙恩的事情解决了吗?”

    燕飞扼要的叙述了如何成全孙恩的经过,然后道:“我已掌握到破空而去的窍诀,时间到了,我便和千千、玉晴穿越仙门,去探索洞天福地的秘密。”

    纪千千雀跃道:“千千正期盼苦那一刻的来临,当我们活厌了之后,便离开这里。照千千看,燕郎亦是喜欢玉晴姐的,对吗?不如我们两个同时嫁给你,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千不会妒忌的,自晓得人间世或许只是幻象,千千一切都看开了,感到很多心魔都是不必要的。”

    燕飞一呆道:“我真的从没有想过要娶玉晴,只感到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千千在说笑吗?”

    天旋地转,肉体再不存在,只剩下心灵结合后,两情缱绻的醉人感受。

    纪千千在他心灵内失望的叹息一声,表达了对刚才动人梦境恋恋不舍的心意,轻柔的道:“千千是认真的,此刻说出来的是心底里想说的话。千千对爱情的看法已起了变化,爱情是没有保留的,那是人世闾最珍贵的事。只要燕郎快乐,千千便开心。明白吗?呆子!安玉晴如果不是爱上燕郎,是绝不会和你携手到任何地方去的,明白吗?”

    燕飞正要答话,纪千千已离开他的心灵,传回来是一声“燕郎珍重”。

    燕飞睁开眼睛,目光所见是卧室的梁柱,但感觉上仍像没有醒过来,只是从一个梦域转往另一个梦域。

    纪千千的想法比他更大胆创新,竞给她想出元神梦会的神奇玩意,令燕飞的心情登时大为改善,如果梦境能持久一点,就更美好了。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纪千千主动提出要成全他和安五晴,而事实上他从没有认真去想这方面的事,只隐隐感到最终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安玉晴会怎么想呢?

    纪千千说得对,他更明白纪千千的想法,当你晓得眼前的人间世,只是生命旅途短暂的栈道,你便不会像以前般执着。只希望能好好享受这段充满爱恨和悲欢离合的旅程,勿要错过美好的事物,全心全意的去欣赏和品尝、经历这种人的经验。

    生命从来没试过这般美妙。

    纪千千对慕容垂的判断该接近事实,慕容垂当有打赢这场仗的把握。

    一直以来,慕容垂均以擅用奇兵名慑天下,今次他有什么出奇制胜的策略呢?最令人意外的,当然是在时间和路线上,出奇不意地攻拓跋珪之不备。

    如此荒人根本无从援手,当得到消息时,拓跋珪早被慕容垂的奇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垮,他们的“救美行动”亦完蛋大吉。

    他必须警告荒人,再由荒人知会拓跋珪,看如何配合。

    他想到向雨田。

    若光靠向雨田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有限,但他却是个超卓的探子,兼之聪明狡猾,如果有他帮忙,肯定可识破慕容垂的计策。

    想到这里,差点立即起去找刘裕或屠奉三商量,着他们立即派人到边荒集传话。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待至天明的耐性他还是有的。

    心湖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安玉晴的玉容和她那双神秘如星夜的美眸。向她提出世俗男女之间的要求,她会如何反应?这种话说出口后便收不回来,会彻底改变他们之间微妙动人的关系,这样究竟是破坏还是更使其趋向完美?

    他真的没有肯定的答案。

    他和安玉晴之间一直被一堵无形的墙分隔着,谁都不敢逾越。纪千千寥寥几句话,这堵墙便崩塌下来,他们之间再没有障碍。

    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一切任其自然而然的发展,既不用着意,更不用着迹,便像仙缘临身,要推也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