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门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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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桓玄在淮月楼欣赏秦淮风月的时候,燕飞抵达建康。

    即使没有刘裕的请求,他也会到建康来,与魔门来个短兵相接。从向雨田、鬼影的身上,可窥见魔门惊人的实力。正如向雨田说的,与魔门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只有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刘裕的成败,直接影响到北方与慕容垂的决战。如果不是刘裕雄材大略,想出北返广陵从刘牢之手中夺兵权的大胆之计,牵制着桓玄,肯定桓玄的战船队刻下正开赴寿阳,以切断边荒集连接南方的生命线。接踵而来的,将会是针对边荒集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假设刘裕仍在海盐与天师军相持不下,失去边荒集的支援,建康、广陵、京口等重镇又全落入桓玄手上,刘裕肯定完蛋,那时荒人自顾不暇,还如何配合拓跋珪应付慕容垂。

    想想燕飞也要暗抹一把冷汗,胜败只是一线之隔。

    他到建康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保护支遁。

    对魔门来说,支遁是建康第一个必须除去的人。支遁虽不懂武功,但佛法精深,在建康德高望重,是南方佛门的代表人物,对建康高门有庞大的影响力,更是深悉魔门底细的人。这样对魔门有威胁力的人,魔门是不会容他活下去的。

    但魔门绝不敢贸然杀死支遁,会待至站稳阵脚才动手,而佛门也会派出护法高手,保护支遁。

    建康形势之复杂,是不明内情的人难以想象的。

    燕飞从燕雀湖的方向进入建康城区,全身黑色夜行劲装,把头脸蒙着,只露出眼、耳、口和鼻,展开身法,逢屋过屋,朝归善寺掠去。

    建康表面看来仍是灯火灿烂,昌盛繁荣,如果不晓得建康近日翻天覆地的变化,谁都想不到司马氏的天下已被桓氏取代。

    入目的情况,使燕飞尤感从内部动摇桓玄的管治的重要性。任刘裕如何纵横无敌于沙场,如斗力而不斗智,刘裕即使尽起全军攻打建康,亦只有惨败的份儿。

    建康不但有防御力强的宫城,还有石头城、冶城、越城、东府城、丹阳郡城等附城,其中只石头城一城,便足可令攻打建康的军队吃不完兜着走。

    蓦地燕飞心生警兆,忙伏身檐顶,别头朝宫城的方向瞧去。

    在灯火不及的高处,一道人影现身离他超过三百丈的瓦顶处,正蹿房越脊的朝归善寺疾掠。

    燕飞从对方体型认出来人是个女子,且体态均匀曼妙,如果蒙头布罩下藏着是一张美丽的脸孔,肯定是有倾城之姿的美女。

    他敢肯定此女是魔门妖女,而且是魔门中出类拔萃之辈,她身法的飘闪难测颇有鬼影的味儿,却绝不是李淑庄。

    她会是谁呢?

    难道是谯嫩玉?

    又会这么巧的,燕飞思索间,女子在前方掠过,投往归善寺方向的暗黑去,燕飞再不犹豫,紧跟在她身后去了。

    纪千千坐在床旁的几椅处,情绪低落。

    她清楚除了燕飞外,再没有灵丹妙药能医治她的心玻活埋数万人的可怕景像浮现在她脑海。拓跋珪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又或是拓跋珪本身是嗜血的人?

    只恨昨夜梦会燕飞,损耗了她的心力,令她没法在短期内再召唤燕飞。

    她提醒自己刻下正陷身于一场有关两个敌对族群存亡的生死决战里,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任何一方部会不择手段,尽显战争丑恶的本质。

    燕郎为何不阻止拓跋珪仿这种泯绝人性的恶行?这个方是横亘在她心中的疑问。

    她必须坚持下去,必须坚强起来。

    忽然间,她感到被难以解除的怀疑占据心神,怀疑逐渐转变为沮丧,彷似世上再没有任何事具有令人追求和奋斗的意义,包括她和小诗的自由在内。

    同一个时间,她晓得自己正陷入修行上另一低谷,如果她不能克服,拓跋珪极可能要惨吃败仗,轮到慕容垂把拓跋族的战士生葬,因为慕容垂显然又再大耍他的奇兵手段,自己绝不可放弃。

    这两个矛盾的想法磨蚀着她的心,把她推往更低落的心情去。

    一阵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小诗焦急的呼唤。

    燕飞逾墙而入,避过两个隐藏的哨岗,来到大宅中园处。

    这所占地数亩的大宅与归善寺比邻,当神秘女子直入此宅时,燕飞还以为她经由此宅潜赴归善寺,但当发觉大宅有多处暗哨,便知事情大不简单。

    换过别的高手,纵然轻功与燕飞所差不远,亦无法在敌人不知不觉下进入宅院的范围,因为对方的暗哨分布得非常巧妙,藏于楼房高处,严密处连小鸟飞来,也难瞒过他们的眼睛。

    但在燕飞神奇的灵应下,却可掌握对方注意力的破绽和空隙,以鬼魅般的快捷身法,穿越在彷如视网间的漏隙,轻易过关。

    燕飞功众双耳,立即接收到大宅内的诸般声响,认清日标,朝最接近归善寺的西院掠去,当然是小心翼翼,不让敌人察觉他的闯入。

    声音愈趋清晰,是男女对话的声音。

    燕飞心中暗喜,想不到有此意外收获,且得来毫不费力。身处之地当是魔门的秘密巢穴,位于归善寺之邻,既教人想不到,更含有在近处监视支遁之意。

    燕飞最后在西院小园内的一处树丛隐藏起来,离他三丈许处是一幢两层的楼房,中间隔着一个小鱼池,说话声从楼房下层传出来。

    对方已蓄意收敛声浪,但仍没法瞒过燕飞异乎一般高手的灵耳。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燕飞心中叫好,屋内两人的对话,该是刚进入正题。

    苍老的男声应道:“恐怕是静斋的人来了!”

    女子失声道:“这是不可能的,自汉亡以来,不论静斋和惮院,都偃旗息鼓,明哲保身,罕有派人出山。怎会于此时此刻,却忽然出现在归善寺内?”

    燕飞听得一头雾水,因从未听过静斋和禅院两个门派,只猜到两派不但是魔门的死对头,且是魔门忌惮的派系。

    苍老的声音道:“玉姑娘的反应合理,起始时我也认为不是静斋的人,是当对方连伤我方五个高手,我才怀疑起来。出手的年轻尼姑手下极有分寸,被她击伤的都是经脉受创,短期内难再出手,却没有性命之虞,此正为静斋不杀生的作风。”

    燕飞心忖,这老者称该是谯嫩玉的女子作玉姑娘,语气恭敬,显然谯嫩玉在魔门内的地位,要比老者为高。

    谯嫩玉道:“此女尼外貌如何?”

    老者道:“由于人家于黑暗中动手,那女尼的身手又迅疾如雷电,没有人看得真切。一天不除去此尼,我们休想动支遁半根毫毛。若此女已臻『剑心通明』的境界,任何偷袭刺杀的行动,均要无过她那一关。”

    燕飞放下大半心事,他正为如何保护支遁而头痛,有别人代劳,当然最理想。

    谯嫩玉道:“如对方真的来自静斋,恐怕要谯公出手,方有制胜的把握。”

    老者道:“五姑娘认为应该这样做吗?”

    谯嫩玉苦恼的道:“我不知道。唉!今回真是枝节横生,忽然杀出个静斋的女尼来。最糟糕是我们根本摸不清对方的实力,不知对方是否还另有潜伏的高手。”

    老者道:“我们原先的计划,是要令支遁死得不明不白,令包括桓玄在内的所有人找小到我们的把柄、如果把事情闹人了,对我们址有害无利。”

    又道:“玉姑娘可否在柜玄处想办法,我不信桓玄不想除去支遁。”

    谯嫩玉同复平静,淡淡道:“支遁不但是谢安的方外至交,且佛法精微,备受建康高门的推崇和尊敬。寸以这说,支遁代表的正是建康高门盛世的美好岁月,建康精神的象征,强横如司马道子,明知支遁支持刘裕,见到支遁仍要执礼甚恭,不敢有半句微言。现在桓玄阵脚未稳,若敢公然处决支遁,会惹起建康高门的强烈不满,桓玄岂敢冒这个险呢?支遁的问题,必须由我们解决。”

    老者道:“我们是否该暂缓对付支遁的行动?”

    谯嫩玉道:“我立即回宫去与谯公商议,由他决定。现在你们必须立即撤退,放弃这个地方,不要留下让敌人可追查我们的任何线索。清楚吗?”

    老者道:“明白!一切依玉小姐的吩咐行事。”

    燕飞正要光一步离开,到隔邻看看那来自静斋的女尼究竟是何方神圣,并对她作出警告,但听到谯嫩玉叹了一口气,似乎尚有下文,忙留在原处窃听。

    老者道:“玉姑娘为何忧心仲忡的样子,支遁并不能左右大局的发展,待我们达到目的,不要说支遁,静斋和禅院也将没有立足之地。”

    当他说到静斋和禅院,说话间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谯嫩玉道:“我不是在想支遁的问题,现在支遁能保住老命已非常难得,在目前的形势下,他根本难起任何作用。但我却担心静斋的人能于此关键时刻,向支遁提供保护,似像看穿了我们全盘计划的样子,才教人忧虑。”

    燕飞心中暗赞,谯嫩王确非一般女流之辈,看事情通透明白、又想到或许足支遁向静斋求援,因晓得自己危在旦夕。

    老者道:“对!此事内巾人有玄机,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谯嫩玉道:“现在我们看似占尽上风,事实上危机处处,一个不小心,便会功败垂成、张师叔把情况如实禀上圣君,让他拿主意。”

    燕飞听得心中大懔,谯嫩玉口中的圣君,肯定不是谯纵,因为如是后者,谯嫩玉自已告诉他便成,不用别人通傅。

    为何向雨田从没有提过这个人呢?

    听谯嫩玉说的话和对这叫“圣君”者的尊敬语调,便知魔门的整个夺取政权的行动,大有可能产自他的脑袋。

    如果能杀死此人,会是对魔门最严重的打击。

    张师叔道:“一切遵从玉姑娘的吩咐。”

    燕飞拿定主意,即使张师叔到天脚底去向那圣君打报告,他誓要跟到天脚底去。

    谯嫩玉沉声道:“小心被人跟纵,建康表面看来一片宁静,其实是危机四伏。”

    张师叔信心十足的道:“跟纵我也没用,我只会以本门的特别手法,知会圣君。”

    燕飞心中好笑,两人这番对答,似是针对他而说的,事实针对的是来自静斋的年轻尼姑。不过他也知道正如张师叔说的,跟纵他只会是浪费时间,立即放弃此一想法。

    屋内沉默下来。

    好半晌后,谯嫩玉道:“现今最令人忧心的两个人,一是刘裕;一是桓玄,你说多么令人头痛?”

    张师叔讶道:“我明白刘裕现在是最能对我们有威胁的人,但为何桓玄会成为我们的难题呢?”

    谯嫩玉愤然道:“桓玄这家伙稍得志便忘形,又不肯听人说话,不把刘裕放在眼内,认为刘裕难以成事,只是急于称帝,过当皇帝的瘾儿。哼!若不是我们别无选择,我真想趁他色迷心窍时一掌了结他。”

    张师叔笑道:“凭王姑娘的手段,迷得桓玄神魂颠倒?哪怕桓玄不对玉姑娘言听计从。”

    谯嫩玉道:“桓玄不会信任别人,我也不例外,我还要尽量避免和他谈论政事,以免惹起他的疑心。唉!我很辛苦哩!”

    张师叔道:“没有付出,怎会有收获?将来如我圣门德被天下,玉姑娘应记首功。”

    谯嫩玉平静的道:“我怎有资格居首功,要论功当推谯公和夫人,何时轮得到我?”

    接着道:“对刘裕此人,我们绝不可以小觑,他能于最关键的时刻,秘密返回广陵,发动兵变,破坏了我们对付北府兵的周详计划。现在更守稳京口,又有燕飞这种可怕的高手护驾,今我们没法进行刺杀,余下只有和他在沙场上见真章一个途径,便可知此人兵法如神,雄材大略。如果没有我们大力撑持,桓玄肯定斗不过他。”

    张师叔道:“玉姑娘是否太悲观呢?现在我们占尽上风优势,刘裕不论在经济、政治和军事卜亦比我们差,如此报上圣君,怕会令圣君掌握不到确切的情况。”

    谯嫩玉道:“刚才的一番话不是我说的,而是谯公亲口说的。”

    张师叔连忙闭嘴。

    谯嫩玉道:“谯公还说,若依现在的情况顺利的发展下去,刘裕一方必败无疑。不过刘裕和燕飞都不是肯坐以待毙的弱者,事实证明了刘裕能精确的掌握时局,否则他岂能于最适当的时机夺得海盐的控制权,又于最关键的时刻,潜返广陵?”

    张师叔道:“刘裕还可以做什么呢?”

    谯嫩五坦然道:“我不知道。”

    张师叔为之愕然。

    谯嫩玉续下去道:“正因我们看不通刘裕的手段,所以这么担心。所以才必须禀上圣君,请他想办法。”

    张师叔道:“圣君必有应付的办法。”

    谯嫩玉道:“在我往江陵前,圣君曾向我指出,我们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就是助桓玄攻占建康后,末完全站稳阵脚的时刻。因为我们已由暗转明,如果不小心,将会成为敌人攻击的明显目标。他特别担心夫人,因为她关系到我们的成败。”

    张师叔欣然道:“夫人神功盖世,自保方面该全无问题,只要小心一点,足可应付敌人任何阴谋诡计。桓玄的事请玉姑娘不要过虑,在夫人的媚术和施药双管齐下,肯定桓玄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乖乖的和我们合作。”

    谯嫩玉道:“一切要看夫人的手段了,我对桓玄的影响力正不住减弱。”

    听到这里,燕飞知道再偷听不到重要的事,遂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