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洞庭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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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玄如期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永始,以楚代晋。封司马德宗当固平王,追尊老爹桓温为宣武皇帝,祭庙称太祖。

    当桓玄返回建康,消息传来,蒯恩大破天师军,当场斩杀徐道覆,卢循则凭惊人技艺,孤身杀出重围,落荒而逃,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轰动建康,对桓玄却是非常不利,却令建康高门对刘裕大为改观,认为他虽然与桓玄展开生死斗争,仍顾全大局,全力剿贼平乱。

    坏消息接踵而至,刘裕于桓玄称帝后,向远近广发檄书,讨伐桓玄,宣告毛修之已平定巴蜀,并向江陵发兵;诸葛长民,则策动兵变,夺取历阳;两湖义军,已截断巴陵水陆两路交通,全力攻打,指日可下。

    檄书当然出自刘穆之这个文章高手的妙笔,目的是讥讽桓玄称帝的举止,令他面子再挂不祝桓玄盛怒下果然中计,下令吴甫之和皇甫敷全力攻打广陵和京口。

    建康高门亦不好过,就在同一天,李淑庄留书出走,语调虽温柔婉约,不失其清淡女王的风范,言辞间却处处显示出对桓玄的不满,指其甫抵建康之时,颇有兴革,但旋即暴露篡朝夺位的野心,且豪奢纵欲,政令无常,令她深感失望,且愧对建康高门,此后手上一切业务,将全交由闺中密友任青媞打理。

    谯纵、谯奉先、谯嫩玉三人和其一批手下,亦同告不知所踪,令桓玄更添惧意,又是无可奈何。

    在桓玄返回建康之前,燕飞和屠奉三于知会王弘后,离开建康,到广陵找刘裕,始知刘裕已领兵在赶赴江乘途上,忙赶上去与他会合。直追至江乘北五十里的江岸,终赶上刘裕。三人见面,当然非常欢喜。

    当时已日落西山,刘裕、宋悲风、屠奉三和燕飞四人离开密藏林内的营地,到附近一个小丘顶说话。

    刘裕向燕飞追问谢钟秀的确切情况,燕飞虽然最不想谈论这方面的事,但却不得坦言直说,令他们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屠奉三道:“生死有命,如果老天爷这么残忍,谁都没有法子,我们只好尽力而为,看看会否有转机。”

    宋悲风满怀希望的道:“我仍认为小飞想出来以心药治心病是最有效的办法,希望我们能在孙小姐病情恶化前,及时赶回建康。”

    燕飞往刘裕瞧去,道:“是否因孙小姐的病情,令刘兄你改变了整个作战计划呢?”

    刘裕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此事非常古怪,当我和各手足研究改变战略的一刻,我的脑袋像闪过灵光,令我醒悟到以守为攻并不是办法,最佳策略仍是速战速决,趁建康人心不稳之际,向建康发动全面进攻。”

    屠奉三道:“每逢遇上重大战役,刘帅总是奇谋迭出,令人意想不到,却又屡收奇效,真是想不信刘帅是真命天子也不成。”

    刘裕苦笑道:“唉!真命天子——真命天子又如何呢?嘿!差点忘记问你们,倒庄大计是否成功了?”

    屠奉三的脸孔破天荒的红了起来。

    刘裕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屠奉三尴尬的干笑道:“没有什么,不过行动取消了。”

    刘裕和宋悲风询问的目光同时落往燕飞处。

    燕飞摊手道:“情况完全失控,但有更骄人的成果,我们不但达到了所有目标,屠当家还赢得美人的芳心。”

    刘裕和宋悲风听得你眼望我眼,似明非明。

    待燕飞解释清楚,刘裕大喜道:“恭喜奉三,这是我听到最好的消息。”

    屠奉三道:“千万勿要笑我『色不迷人人自迷』。顺便告诉你老哥,攻陷建康后,我会和小飞一道离开;赶返边荒集,为营救千千和小诗的行动出一分力。”

    刘裕一呆道:“这个……唉!这个……我该怎么说呢?”

    屠奉三苦笑道:“我是为你好,怕见到桓玄时,会按不住怒火和你争夺杀他的权利。刘帅真不够朋友,还常说大家是兄弟,但却一直瞒着我与淡真小姐的关系。”

    刘裕心中一痛,颓然道:“你的烦恼还不够多吗?好吧!把桓玄交给我吧!我保证不会令你失望。”

    宋悲风道:“现在魔门已认败服输,令桓玄实力骤减,更再镇不住建康高门,我们该如何利用这个形势呢?”

    屠奉三狠狠道:“我已着人散播消息,指桓玄毒杀桓冲,只要建康高门有一半人相信或生出疑惑,便足以动摇建康高门对桓玄的支持,何况再没有像淑庄般有影响力的人出来为桓玄说好话。”

    刘裕大喜道:“奉三拿捏的时间妙至毫颠,不但能影响建康高门,且可直接打击荆州军的士气,因为桓冲之于荆州军,便如玄帅之于北府兵,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其影响力并不因其辞世而衰竭。”

    屠奉三双目射出仇恨的焰火,沉声道:“冲帅被桓玄害死一事,终于由魔门的人口中证实,所以我们只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把匡士谋向桓玄提供毒物,又被桓玄杀人灭口,至乎桓玄向冲帅落毒的手段,均清楚揭露,只要是有脑袋的人,便知此非是一般凭空捏造的谣言,而是有所根据的事实。”

    燕飞道:“现时敌人情况如何呢?”

    刘裕沉声道:“敌人在江乘的情况,全在我严密的监视下,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昨天早上,敌人一支三千人的先锋部队,已从江乘开出,沿江岸而来,目标应是京口。”

    屠奉三道:“刘帅是否准备伏击这支先锋部队?”

    刘裕露出一个充满着信心的笑容,徐徐道:“我想更贪心一点,奉三认为行得通吗?”

    屠奉三笑道:“我们刘帅想出来的计谋,怎会行不通呢?这么说,刘帅要偷袭的目标,是敌人随之而来的主力部队了。”

    宋悲风皱眉道:“我们的兵力是不是稍嫌薄弱呢?”

    燕飞道:“在战争中,影响胜败的因素错综复杂,只要能命中敌人的要害,少可胜多、弱可克强,故才有苻坚淝水之败。现在我们这个部队已成奇兵,也令我想起小珪击垮慕容实数万大军的参合陂之役。”

    刘裕双目闪闪生辉道:“我有十足信心,可稳赢此仗。相信我,十天之内,我们将可进入建康,桓玄的末日亦为期不远了。”

    高彦推门进入尹清雅在奇兵号的舱房,后者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侧望窗外洞庭湖的夜景。听到启门声,她回过头来,向他展示一个甜甜的笑容。

    高彦舒展四肢,然后隔几坐下,叹道:“程公回来真好,什么事都有他这头老狐狸去拿主意。还没有告诉你,燕飞曾拿我全副身家去和他对赌,结果输了。哈!世事真的很难说,当时怎想得到大家会成为兄弟?不过有些事却是可以预料的,当我第一眼看到雅儿,便知道雅儿和我是天生一对,天打雷劈都分不开来。”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休要吹大气,那时我看你才不顺眼呢!一副自命风流的无赖样儿,看人家的目光像要把人吃进肚子裹去的。嘻!为何你的脸皮这么厚呢?不知道我讨厌你吗?”

    高彦耸肩道:“那你何时才开始对我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呢?我很有兴趣知道。”

    尹清雅权着小蛮腰大嗔道:“谁对你情根深种、难以自拔?见你的大头鬼。”

    高彦嬉皮笑脸道:“见大头鬼?要到边荒集去才成。哈!是情根深种便是情根深种,哪瞒得过人,我亲雅儿的小嘴时便最清楚哩!”

    尹清雅大窘,玉颊霞烧,用手捂着耳朵尖叫道:“不听!不听!以后再不听你说话。”

    高彦跳将起来,移到她身前,不怀好意的道:“不想听我说话,便不可把手放下,时机又告成熟哩!爽得要命。”就那探手抓着尹清雅香肩,对着她的小嘴,准备俯身一吻。

    尹清雅放弃捂着耳朵,两手改为封挡高彦的进袭,可是任她武功如何了得,偏是在这一刻娇软无力,反抗得力不从心。

    高彦改为捉着她一双纤掌,大嘴继续进犯,闹得不可开交的当儿,敲门声响。

    高彦千万个不情愿的被逼撤退,尹清雅则狼狈地整理散乱了的秀发,免被人看到破绽,却没法让红透了的耳根回复原本的晶莹雪白。

    高彦深吸几口气,方拉开房门。

    卓狂生立在门外,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接着探头从高彦肩上望过去,笑吟吟的道:“明白了!的确是差点出事。”

    尹清雅大窘道:“你这死馆长、坏馆长!”

    高彦狠狠的道:“你若没有敲门的最好理由,我会揍你一顿重的。”

    卓狂生以肩碰肩的方式闯入房内,从容道:“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给老子关门。”

    高彦奈何不了他,幸幸然把门关上,看着鹊巢鸠占,被卓狂生坐入他的位子里,只好倚门而立。

    卓狂生道:“最新消息,巴陵发生了奇怪的事。”

    尹清雅和高彦一时忘了向他追究不请自入,前者讶道:“有什么事好奇怪的?”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据报周绍忽然不知去向,令巴陵的兵将军心大乱。”

    高彦愕然道:“我们又没有干掉周绍,他怎会忽然失踪呢?”

    卓狂生道:“这恐怕周绍本人才清楚,不过敌人的确曾搜遍全城,仍找不到这个家伙。”

    尹清雅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亮了起来。

    高彦怀疑的道:“会否是周绍使诈,想引我们去攻打巴陵?”

    卓狂生道:“可是自黄昏开始,巴陵的荆州军便整理行装,摆出要撤离巴陵的姿态,这可是骗不了人的。”

    高彦道:“真有这样的怪事?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尹清雅道:“江陵方面情况如何?”

    卓狂生道:“直至这一刻,仍未接到江陵的荆州水陆部队南下的情报,害得我们白等了多天。”

    高彦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卓狂生道:“那就要看巴陵的荆州军是不是真的撤走,这可是没法骗人的。如果是事实,就代表周绍真的溜了。这家伙见形势不妙,江陵军又不肯来援,更晓得我们绝不肯放过他,故抢先溜掉。”

    高彦道:“我们该怎么办?”

    卓狂生油然道:“当然是静观其变,全面戒备,防敌用诈,也做好随时接收巴陵的准备工夫。”

    尹清雅尖叫道:“不!”

    两人愕然朝她瞧去。

    尹清雅双目涌出热泪,凄然道:“我要亲手斩下周绍的臭头。”

    高彦和卓狂生听得面面相觑,知道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她都听不入耳。可是在目前不明朗的形势下,去追搜不知已溜了多远的周绍,是绝不明智的行为。

    高彦向卓狂生打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卓狂生知机的道:“只要是清雅的提议,我们一定会支持,我现在立即去准备。”说毕去了。

    高彦来到尹清雅身前,单膝下跪道:“雅儿……”尹清雅打断他道:“你不用劝我,劝也没有用的,我定要为师傅和郝大哥报仇,你不陪我去,我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去。”

    高彦大感头痛,道:“雅儿还记得你着我去和江帮主求情,请她放过天叔的事吗?”

    尹清雅一呆道:“那有什么关系?”

    高彦叹道:“当然大有关系。两军交战,都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什么卧底反问之计,只要能有效打击对手,便会施用。卧底当然令受骗的一方痛恨,可是他们亦是奉命行事,对指令他的一方来说,不但非是叛贼,且更是大功臣。”

    尹清雅不悦道:“你想说什么呢?”

    高彦道:“我想说的是,周绍只是个喽啰,罪魁祸首并不是他,而是桓玄。”

    尹清雅怒道:“可是如果不是周绍出卖师傅,师傅怎会遇害?”

    高彦道:“清雅可否换另一个角度去想,周绍只是另一个叫做胡叫天的人,是敌人策略的一部分,我们犯不着为他强行出兵,致乱了全局。”

    尹清雅愤然道:“说到底!你就是不肯陪我去。好吧!我便一个人去寻周绍算账。”

    高彦心痛的道:“当然不是这样,如果雅儿真的要去,我怎都会和雅儿在一起。”

    尹清雅往他瞧去,道:“那你说这么多话来干什么?”

    高彦苦笑道:“因为我不想仇恨把雅儿彻底改变,我更不想你双手沾上血污。”

    尹清雅呆了一呆,露出思索的神色。

    高彦以衣袖为她揩拭眼角的泪溃,柔声道:“如果你师傅和郝大哥死而有知,定不愿看到雅儿心中充满仇恨。小白雁是最快乐的鸟儿嘛!海阔天高,任你翱翔,生活应是多么的写意。这样你师傅和郝大哥才能含笑九泉之下。我们当然不可放过桓玄,抓起周绍亦不会手下留情,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不要让兄弟去冒险,现在莉州军不战而退,是最理想的情况。异日刘裕统一南方,两湖的兄弟和百姓人人有安乐的日子过,如此才不辜负你师傅和郝大哥对你的期望。”

    尹清雅听得沉默了起来。

    高彦坚决的道:“雅儿若仍要去追杀周绍,我高彦绝不会退缩。”

    尹清雅忽然俯下娇躯,双手搂上高彦的脖子,睑蛋紧贴着高彦的脸颊,颤声道:“高彦!”

    高彦心都融化了,唤道:“雅儿!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尹清雅道:“人家什么都听你的。”

    高彦道:“那是去还是不去呢?”

    尹清雅在他肩上狠咬一口,道:“死小子!人家都说听你的话了,还有什么好去的。”

    高彦大喜,又心痒起来,只恨清楚卓狂生正等待他劝说尹清雅的结果,若待至明早才去向老卓报告,既不合情更不合理。暗叹一口气,道:“待我去和卓疯子交代几句,转头便回来陪你。”

    尹清雅耳语道:“雅儿困哩!只想好好睡一觉。”

    高彦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朝她的秀榻移动,听着两颗心在剧烈的跳动,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尹清雅任他把自己放在榻子上,双眸半睁半闭,玉容像被火灼般又红又热,神态诱人至极点。

    高彦在她香唇上吻了一下,为她盖被子,道:“我很快回来。”

    尹清雅“嗯”的应了一声。

    高彦依依不舍地朝舱门走去,来到门前猛一咬牙,不是推门而出,而是锁上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