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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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雪楼内,云寄桑在静室中盘膝而坐。此刻,他的心神正集于一点,启动元窍,潜入自己的内心深处,借六灵暗识之力,窥探记忆中的真相。

    不过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大违六灵暗识如水如禅的宗旨,而是刻意为之。只要稍有疏忽,便会走火入魔,变成神智失常的疯子,动辄有性命之忧。修炼六灵暗识以来,他从未试过如此凶险的做法。但在他看到哑妹的那个手势后,他便下定了决心。

    光怪陆离的幻影在他的脑海中盘绕着,他的思维如同脱缰的骏马,正飞快地穿越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这些天来他所见到的每一个场景都一一重现在他的眼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耳际回响。

    黑暗中透出一道光芒,一条晶莹的细线缓缓地飘荡,游弋,如同风吹着蛛丝无声地掠过。突然间,无数丝线喷射出来,折射出万道银芒,网一样罩了过来。

    一张大网的中间,冷闰章、白蒲、苦禅、金大钟被密密的丝线裹成一个个巨蛹,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只余下苍白的脸部……

    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借着一根长丝荡了过来,它一口口地咬掉那几个人的头,滚动着将它们推出网外,看着它们向万丈深渊掉落……

    突然,蜘蛛又向他的方向冲了过来,将近时,猛地张开巨口,一大片金光闪闪的蛊虫狂拥而来。他正绝望时,蛊虫又掠过了他,向他身后飞去。他转过身,发现方慧汀正笑着向他奔来。他拼命大叫,让她躲开,她却恍若未闻,笑盈盈地跑了过来。然后,她那双稚气的秀目突然恐怖地睁大。不知何时,蛊虫已在她面前化成一张脸,向她咬去……

    四周,无数的红叶飘零而下。红叶又渐渐稀疏,任自凝手持宝剑肃立。

    一根细长的丝线自他的背后缓缓刺来。他转身,拔剑,刺出。长剑与丝线一触,竟然折为两段。丝线笔直插入他的胸膛。红叶纷纷而落,将他裹入其中……

    哑妹突然出现,吓得转身而去。巨大的黑色影子在她身后不停地追赶,追赶。她突然失足跌下悬崖,危难中她紧紧攀住悬崖的边缘。黑色的影子从空中向她俯冲而至……

    哑妹的脸上露出微笑,右手握成拳形,拇指食指扣成一个圆圈,缓缓向前一递,然后向深渊缓缓掉落……

    云寄桑一个人在雾中缓缓穿行。有种无根无底的虚幻感。他就这样慢慢绕过了大半个山庄,到达了金大钟遇害的钓台。他抬起头来,那座悬崖正耸立在眼前不远的地方。他又望向小湖的对面,里许之外,亭台楼阁在雾气中隐约可辨。

    他沿着小路走上那道悬崖,进入宗庙。雪白的墙壁上,血淋淋的十二个大字殷红依旧。他在那十二个字前站立了一会儿,出了宗庙,搬起一块十余斤重的石头从悬崖上扔了下去,同时闭上双目,默记石头落水的时间。石头划过三十余丈的空间,落入激荡的湖浪中,发出轻微的入水声。“是了……就是这样……”他用梦呓般的声音道。

    然后他断然转身下崖,向坟场方向走去。

    灰蒙蒙的天色中,门楼上那块被烧得焦黑的“德遗宗嗣”的匾额显得越发的凄冷。云寄桑沿着小路步入坟场,仔细地审视着一草一木。秋风渐劲,乌云低垂,坟场中长及腰际的野草在瑟瑟秋风中狂舞不休。最后,他停在那天自己以酒化火,一举击破金蚕蛊的地方。环顾四周,右面是大片的深草,左侧则是青翠的松林,再向前,便是铁家的坟地了。

    他先走到松林内,察看地面的痕迹。最后他的目光向上移去,突然定住,停在一棵树上。他眯起眼看着,半晌后,他轻轻抚摸着那棵树,久久不语。然后,他开始在坟堆间漫步,突然发现坟丘的一隅处,有白衣一闪。

    他的脚步停下。一步步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他的心都在抽紧——绕过一个高大的坟丘,熟悉的白色身影赫然静立在一座墓碑前。

    “师姐……”

    卓安婕缓缓转过身来,两个人的目光顿时交接在一起。久久,卓安婕将目光移开。“任帮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轻声道。

    “是吗……”

    “还有哑妹,听说她看到了真凶的面目?她临死前和你说了些什么没有?”她问,转而自嘲地一笑,“瞧我这记性,她是不会说话的,不过,也许她用手语透露了什么?”

    云寄桑目光低垂:“也许吧,我还不能肯定。”

    卓安婕望着他,摇了摇头,嫣然一笑:“知道么,云师弟,我突然觉得你变了。”云寄桑不语,静静望着面前那墓碑——“爱子铁渊之墓,铁鸿来己丑年秋立。”几个模糊的字迹不禁刺痛了他的双眼。

    地面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是那种天然的泥土颜色。云寄桑不由想起了卓安婕房中的红色颗粒。原来,她是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看他的吧……

    卓安婕摘下腰间黄色的葫芦,饮了一口:“过了今晚午时便是寒露,你有何打算?”云寄桑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仿佛说给自己听的一样:“今夜,我要揭开一切的谜团。”“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卓安婕的手凝住不动,静静地望着葫芦口。“是的,凶手,还有他是如何行凶的,我已经都清楚了。也许他杀人是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过……”云寄桑抬起头来,年轻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决然,“我还是不能原谅他,不论他是谁,不论他曾经是怎样的。”“哦,怎么突然就知道了?”卓安婕淡淡问道。

    云寄桑深吸一口气,叹道:“今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顾先生说到医人者不自医,就如同一个绝顶高手不能击败自己一样……”

    一声轻雷响过,沙沙的细雨落了下来,淅沥的雨声是那样的悲哀,就像是为即将发生的一切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