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前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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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宫主殿旁的大校场里,万头攒动,有若闹市,都急不及待观看即将举行的比武盛事。

    一方是秦国威名最盛的无敌悍将。另一方却是声名鹊起,战绩彪炳从赵国来的不世剑客。

    谁都希望看到两人如何分出胜负。

    阳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设起了三个高台,摆好了座椅,正中的当然是庄襄王和太子后妃的宝座。

    左台则坐满了以杨泉君和王龁为首的大臣和军方将领。

    右台除吕不韦外,蒙骜和亲吕不韦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李斯亦是其中一,他本没有列席的资格,但由于关心项少龙,故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了一个座位。

    其他地位较低的人,则只能站在校场的四周观战了。

    甲胄鲜明,比其他六国人身材更高大的秦兵,守在正殿长阶上和三个看台的四周,长戈在阳光下闪烁生辉,平添了不少庄严肃杀的气氛。

    这时吕不韦和项少龙等刚乘车抵达,下车后往右台行去,立时惹起哄动,均对项少龙指点呼叫。

    吕不韦吁出一口气,在项少龙耳旁道:“秦人好武,最重英雄,此战是许胜不许败。”

    项少龙今早以墨氏补遗卷上的方法行气吐纳,这刻真是龙精虎猛,信心十足,道:“吕相放心!”

    吕不韦道:“左边看台那身穿黑色战服的人就是邱日升了,切勿忘记了他的样子。”语气透出深刻的恨意。

    项少龙依言望去,只见台上近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以微笑点头回应。看了那邱日升一眼,便移开眼光。

    吕不韦领着他登上看台,引见了诸人后,坐了下来,问后面的图先道:“王翦来了没有?”

    图先答道:“应该来了!却不知在哪里?”

    号角响起。

    在禁卫簇拥中,一身龙袍的庄襄王,引领着小盘、朱姬、秀丽夫人、王子齐虫乔和一众妃嫔,由殿内步出,朝中间看台行去。

    所有军士肃立正视敬礼,其他台上台下诸人全跪伏迎迓,一时整个校场肃然无声。

    项少龙心中暗赞,只看这情况便知秦王的威严和秦人的服从性和重纪律。

    直到庄襄王和众王子王妃在台上坐好,近侍宣布众人平身入座后,才回复先前模样,但人人都停止了说话,静候庄襄王的宣布。

    内侍高唱道:“项少龙何在!”

    项少龙连忙起身,顺手脱掉外袍,露出他那完美的体形,下台来到主台前面处,行晋谒秦王的大礼。

    庄襄王欣然看着项少龙,不住点头,表示赞赏。

    他长居国外,基本上亦可算外人,所以对这由赵国来,又救回他妻子的青年剑手特别有好感。

    内侍再呼道:“弁将王翦何在?”

    话声才落,一阵蹄声响起,只见一骑旋风般由宫门处驰来。

    人群爆起震天采声,纷纷让路,使来骑直驰场心。

    若说声势,项少龙明显地输了一大截。

    王翦骑术惊人,短短一程,已作了俯冲,侧靠等等高难度的姿势,快要停下时,竟奇迹卷到了马腹下,又从另一边登上马背,才跃下马来,跪伏地上,大嚷道:“末将王翦!叩见我王!”

    众人再响起惊天动地的喝采和打气声音,把气氛推上澎湃的高潮。

    吕不韦台上诸人,包括对项少龙深具信心的乌应元和陶方,见他骑技惊人至此,都信心动摇起来,更不用说吕不韦等未知项少龙深浅的人了。

    庄襄王露出惊异之色,频频点头。

    朱姬因对项少龙别具好感,这时紧张得抓着小盘的手,才发觉小盘手心也在冒着汗。

    杨泉君那台上的人却是人人喜动颜色,好像项少龙的败北,已成定案。王翦长身而立,往项少龙望来。刚好项少龙含笑看去,大家打了个照脸。双方同时露出讶色,都为对方的体形气度惊异。

    这王翦确如乌应元所说的白皙秀气,但却不足描画出他真正的形态。

    他最多比项少龙矮上半寸,身穿红黑相间的武士战服,着了件藤甲背心,肩宽背厚,体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飒的印象。

    而高鼻深目,一对眼深邃莫测,乌黑的头发在头上了个短髻,用一条红绳绑紧,两端垂至后颈,更显威风八面。

    项少龙心内赞赏,微笑施礼,暗忖如此人才,难怪将来能助小盘打下江山,统一六国了。

    王翦见项少龙神色友善,放松了面容,礼貌地还礼,但眼内仍充满敌意。

    这时主台处由内侍读出今次比武的目的和作用,其中自然少不免对群臣作出勉励,强调保持武风的重要性。到最后,内侍朗声道:“今次比武分两部份举行,先比骑射,再比剑术。”

    项少龙心中叫苦,暗忖自己近来骑技虽大有进步,但若要与王翦相比,回家多练几年也不成。

    王翦高声领命,项少龙只好学他般应诺了。

    “飕!”的一声,王翦以一个美妙的姿态飞身上马,疾驰开去,到了场角快要冲入围观的人堆时,才勒马人立,兜转马头,蹄不沾地的转过身来,倏然停下。

    当然又是响起另一阵喝采叫好之声。

    两名军士早由场边了个箭靶出来,放在广阔大校场的正中处。

    此时吕不韦使人把“疾风”牵来,项少龙从容一笑,双足一弹,由马尾跃上马背,再一夹马腹,靠着“疾风”惊人的高速,绕了一个圈,到了校场另一角,亦赢来不少喝采声。

    王翦从马鞍旁拿出他的铁弓,往头上一扬,登时惹来一片赞美声。

    项少龙知他信心十足,准备表演箭技,收摄心神,向王翦遥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证绝不用盾牌挡格。”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不过所有目光都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度说这人是否找死呢?

    项少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与其等着落败,不若行险一搏,凭自己的剑术和身手应付对方的骑射,若能成功,便可应付过这一关了。

    王翦显然不是想占便宜的小人,沉声喝道:“箭矢无情,项兄可想清楚了。”

    项少龙遥向庄襄王施礼道:“请大王钦准!”

    庄襄王犹豫了片晌,才以手势示准此请。

    全场近二千人立时全体屏息静气,等候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

    王翦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四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手势熟练,使人感到他要把这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轻易。

    项少龙心中暗呼亲娘,原来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为他技止三箭,到现在才亮出真本领示人。

    鸦雀无声。

    王翦大笑道:“末将铁弓铁箭,可贯穿任何盾牌,项兄尽管用盾又如何,小心了!”微夹马腹,战马放蹄冲来。

    项少龙仰天一笑,拍马冲去,取的却是靠近庄襄王那一边,欺他不敢向庄襄王的方向发箭,好泄他的锐气。

    两骑接近分开,交换了位置。

    王翦一抽马头,一刻不待回身驰来。

    项少龙心神进入墨家守静的诀窍,天地似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下来,舍王翦外再无他物。同时催马往王翦迎去。只要能贴近王翦,避过四箭,这场骑射竞赛当可收工大吉。

    两骑迅速接近,由过千步的距离,拉至七百步内。

    “腾!”

    王翦先拉了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处。

    霎时弓满箭出。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箭,几乎是刚离弦便到了面门处。

    幸好他的反应比常人敏捷十倍,一声大喝,血浪离背而出,斜劈在矢头处。

    全场不论友敌,一齐轰然叫好。

    项少龙策马、拔剑、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角度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表现出一种动作和力度的极致美态,使观者无不深感震动,为他喝采。

    由此亦可见秦人率直真诚的性格。

    “当!”的一声清响,铁箭应声斜飞堕地。

    王翦大叫了一声“好”,倏地消失不见,原来躲到了马腹下。

    项少龙心中骇然,刚才对方一箭力道惊人,震得他整条右臂酸麻起来,差点甩手掉下血浪宝刃,这时见不到王翦,即是说连他怎么样发箭都不知道,哪能不吃惊。

    大校场寂静至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像宣告暂停。

    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

    双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

    不闻弦响,以项少龙的角度看去,两支箭同时由略往右斜移的马腹下射出,一取项少龙心窝,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绝对地把握了项少龙在矢到时的准确位置,教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知道由于比先前接近了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复元,绝无可能以臂力挑开对方更强力的劲箭,把心一横,硬以剑柄往来箭挫下去,同时纯凭本能和直觉,闪电飞出一脚,迎往另一劲箭。

    众人仍未有时间分神为他担心,“笃”的一声,剑柄硬把劲箭磕飞,下面则鞋头一阵火痛,劲箭应脚失了准头,在项少龙身前斜向上掠,到了最高点,才往下掉来。

    两骑此时相距只有三百步之遥。

    项少龙忽觉不妥,原来最后一箭竟已无声无息地由马颈侧射来,角度之刁钻,除非翻下马背,休想躲过,不过此时已来不及了。

    项少龙整条手臂这时痛得连举起或放下都有问题,能拿着血浪只是作个幌子。

    一声大喝,左手抽出挂在马侧的木剑,勉强扫在对方这最后一箭上。

    “噗!”

    铁箭被扫得横飞开去。

    全场采声雷动,连王翦亦禁不住再叫了声“好”,把铁弓挂回马背侧,拔出佩剑,往项少龙疾冲过来。

    项少龙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剑,拍马冲去。

    两人擦身而过,连串的木铁交鸣声早响彻校场。

    项少龙试出对方臂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懔然,故意驰到场端才转回马来,好争取右臂复元的空隙时间。

    观者此时无不看得一颗心提到了咽喉顶处。

    王翦高举长剑,策马冲来。

    项少龙木剑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气,朝这顽强的对手驰去。

    两骑迅速接近,到了五十步许的距离时,项少龙跨着那赠自红粉佳人纪嫣然的骏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窜,有若腾云驾雾般来到王翦马前。

    项少龙使出墨子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为守中的“旋风式”,木剑弹上半空,旋转了一个圈,力道蓄至极限,一剑扫去。

    王翦因对方马速骤增,判断失误,本想凭马术取胜的计策登时落空,随着又给对方怪招所惑,到剑风迫脸时,才勉强一剑格去。

    项少龙出此奇招,就是怕了他的马上功夫,若让他摸清楚疾风的速度和自己的剑路,久斗下必败无疑,对王翦来说,马上比马下更要灵动自如。

    “当!”的一声巨响,王翦差点连人带剑给他劈下马去,既因项少龙这一剑借自然之理加强了势道,更因木剑本身的重量,才造成此等意外战果。

    王翦仰贴马背上,防范项少龙乘势进袭。

    项少龙木剑在他右上方幻出数道剑影,同时趁两马擦过之时,伸足在王翦大腿处点了两下,可是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木剑处,马体又阻隔了大部份人的视线,所以除了交战双方心知肚明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翦当然知他脚下留情。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向台上的吕不韦挥了一下木剑,打出约定的暗号。

    此时两骑互换位置,遥遥相对。

    王翦一脸颓丧,他乃英雄豪杰,输便输了,不肯撒赖,正要弃剑认败时,吕不韦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

    众人愕然向他望去。

    吕不韦走到台边,朝庄襄王跪下禀道:“项少龙王翦两人无论剑技骑术,均旗鼓相当,臣下不想见他们任何一方稍有损伤,此战请大王判为不分胜负,两人同时荣任太子太傅,负起训导太子重责。”

    杨泉君那一台的人里,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吕不韦有如此容人大量,虽然他们看不到项少龙点在王翦腿上那两脚,但刚才王翦给劈得差点翻下马背,却是人人目睹,都知他落在下风。

    庄襄王微一点头,朝项少龙道:“项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罢休!”

    他这么说,自然是看出项少龙胜出的机会较大。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翦的脸色,就不会对他乐观。

    项少龙回剑鞘内,恭敬地道:“王将军骑射盖世,剑术超群,臣下至为钦佩,吕相国这提议有若久旱里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饴。”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宣布道:“由今天起,项少龙王翦两人,同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采声震天响起。

    最感激的是王翦,这太子太傅一职对他实在太重要了,否则空有抱负,亦难开展。

    最高兴的却是吕不韦,项少龙教他这一手确是漂亮之极,使他赢得了满场采声,在秦国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甜美滋味。

    朱姬兴奋得紧握着小盘的手,凑到他耳旁道:“久旱甘露,甘之如饴,这世上还有人比你这师傅说话更动听吗?”

    小盘双眼发光地看着这唯一的亲人,不住点头。

    欢声不竭中,项少龙和王翦并骑来到主台前,下马谢恩。

    全场跪送庄襄王时,王翦低声道:“谢谢!”

    项少龙亦低声答道:“这是你我间的秘密,王兄请我吃顿酒好了!”

    王翦正担心他事后宣扬,感激得连声答应了。

    此时众王公大臣拥下台来,争着向两人道贺。

    项少龙趁机来到王龁身前,诚恳地多谢他予自己这个机会,使王龁立时觉得大有脸子,好像项少龙真是由他一手提起来那样子。

    吕不韦和他早有约定,自不会怪他向王龁示好,迳向王翦道贺,好争取人心。

    庄襄王见结果如此圆满,泛起一脸笑容。

    除杨泉君和几个死硬派因扳不倒项少龙而脸色阴沉外,众人得睹如此神乎其技的比武,人人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一场风雨,就这么安然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