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疲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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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少龙把纪嫣然和邹衍送到太后宫后,找到小盘和王贲,先着他两人在那内廷侧的练武场对打一回后,便要两人同时向他进击。

    两个小子大为兴奋,举起木剑往他攻来,倒也似模似样,特别是小王贲,秉承乃父惊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爱行险着,错非是项少龙,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确是很难应付。

    此时项少龙横移开去,躲过了小盘的一剑,剑势吞吐,迫得小王贲急忙退,岂知他竟是假退,待项少龙格开小盘木剑时,倏地欺身而上,挥剑迎头照着项少龙劈来。

    项少龙叫声“好”后,运剑迎架,“锵”的一声,小王贲给震得手臂酸麻,还想逞强时,项少龙举起右脚,似欲出脚,吓得小王贲跌退开去,收剑而立,一面愤然之色。

    项少龙叫停后,笑向小王贲道:“小贲是气我不守规矩,竟出脚来踢你?”

    小王贲嫩脸一红,垂头道:“小贲不敢!”

    项少龙柔道:“假若你现在是对阵沙场,还能怪敌人用脚来踢你吗?”说到后一句,声色转厉。

    小王贲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头大声道:“小贲受教了!”

    项少龙心中欢喜,大叫道:“那还不给我滚起来动手!”

    小王贲倏地化跪为立,往前冲来,木剑当胸疾刺。

    小盘亦大为兴奋,由左侧向他攻来。

    项少龙一声长笑,飞起一脚,正中小盘木剑锋尖处,接着侧身避过小王贲的凌厉攻势,伸脚一勾,小王贲立时变作了倒地葫芦,木剑脱手。

    项少龙见小盘空门大露,运剑刺去。眼看小盘要中招时,小王贲借腰力弹了起来,挡在小盘身前。

    项少龙忙抽回木剑,定睛瞧着小王贲,淡淡道:“小贲想以血肉之躯来挡利剑吗?”

    小王贲昂然道:“爹曾教小贲,就算死也要护着太子。”

    项少龙心中感动,微笑道:“若你刚才剑没脱手,便可用剑来挡了,是吗?”

    小贲兴奋地道:“太傅真厉害,爹从不懂得在比剑时踢我。”

    项少龙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较,来!让我先教你们捱打的功夫。”

    小盘记起以前给项少龙摔得东跌西倒的往事,一时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见到项少龙眼中射出凌厉之色,连忙住口。

    一阵掌声由左方传来,朱姬在一众宫娥内侍簇拥下,盈盈而至,笑语道:“项太傅有空和我闲聊两句吗?”

    项少龙望向因尚未能尽兴,而致失望之情溢于脸上的小盘和小王贲,心中暗叹,点头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龙怎敢不奉陪呢??”

    ◇◇◇◇◇

    小盘和小贲两人练剑的交击和叱喝不住由广场处传来,项少龙却和朱姬对坐御园的小亭里,宫娥内侍宫卫均远远避了开去。

    每次对着这风情万种、骚媚在骨子里,又狡猾多智的秦国艳后,项少龙都有点不自然和紧张,要不住提醒自己规行矩步,抑制着某一种可使他万劫不复的冲动。而朱姬亦似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感觉到朱姬对庄襄王有着混杂了感激和爱的真挚感情,而自己与她之间,却是另一种的刺激和情欲的追求,建立于两人充满传奇的接触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压抑着的情绪,分外诱人。

    朱姬淡淡地瞄了他两眼后,轻叹道:“见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怅。唉!我该怎么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两母子,又为人家向乐乘和赵穆讨回了公道。”

    项少龙不敢望她,恭敬地道:“那是少龙的份内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话,就是鄙人的失职。”

    朱姬微嗔道:“连你也来和我耍这一套。现在人人都对我又敬又怕,若连你这知己也是诚惶诚恐,教我向谁倾吐心事,不韦已对我如避蛇蝎,你也要学他这样吗?”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有过于宫廷之内了,姬后难道不晓得有人日夜都想取你们母子之位而代之吗?”

    朱姬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的道:“说到玩手段,我朱姬怕过谁来,项太傅放心好了。”

    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时常摆着一副防人家引诱你的戒备模样好吗?宫廷的生活有时虽闷了点儿,但只要看着政儿日渐成长,我就感到满足快乐,其他一切都不介意了。”

    项少龙暗忖再依循这方向聊下去,定不会有甚么好事出来,改变话题道:“现在究竟有那些人在觊觎王位呢?”

    朱姬白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带点不屑地道:“现在秦廷内没有多少人对我两母子看得顺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阳泉君为首的两批人,其他不是给不韦收买了就是观风之辈,我才不信他们能有多大作为。”

    项少龙问道:“谁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傒,大王的宝座本应是属于他的,却因华阳夫人的干预,改立了大王。嬴傒虽获高陵,但受奸鬼杜仓的影响,一直含恨在心,四处散播不韦和大王合谋害死先王的谣言,意图不轨,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当秦君吧了!”然后续道:“至于阳泉君则与秀丽夫人秘密勾结,又得到军方部份不知死活的将领支持,希冀能改立成蟜作太子。幸好两党人各有所图,阳泉君和高陵君又一向不和,势若水火,否则大王和不韦更头痛。”接而微嗔道:“不要谈这些令人心烦的事好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不过在关心姬后,究竟大将军是否支持阳泉君呢?”

    朱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似乎不想答他,又叹一口气,道:“你说王龁吗?他只忠于大王,又看不起阳泉君,除非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小政不是大王的骨肉,否则大将军绝不会站在阳泉君的一方。嘻!这事有甚么方法证实哩!难道他们敢迫大王滴血认亲吗?即使要认,我也不怕。”

    项少龙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朱姬或者不怕,他却是怕得要命。这种古老的辨认血缘方法,说不定真的有效,那就糟透。

    朱姬见他脸色微变,不悦道:“难道你也认为政儿不是大王的骨肉吗?”

    项少龙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忙道:“姬后误会!嘿!少龙还要回去打点行装。”

    朱姬打断他大嗔道:“你再诸多藉口躲开人家,朱姬会恨死你哩!我又不是迫你私通,只不过说些心事话儿,有甚么好怕的。”

    项少龙苦笑道:“你不怕大王不高兴吗?”

    朱姬娇躯轻颤,回到冷酷的现实里,幽幽的看他一眼,轻轻道:“大王甚么都好,又宠爱人家,唉!我不想再说。少龙!祝你一路顺风,好安然地回来见人家。”

    项少龙心中暗叹,早猜到有这种情况。朱姬一向过着放荡的生活,虽说是迫于无奈,但事实如此。

    初抵咸阳,因新生活和得回爱子的刺激,故能暂时不把男女的欢好满足看作是一回事。但经过整年的宫廷生活,当上王后的兴奋和新鲜感消失,感觉上便完全不同。她说的苦闷,其实是因庄襄王满足不了她的性生活。若非为了小盘,恐怕她已勾三搭四,不禁更暗自惊心。他不敢再留下去,乘机告辞,朱姬亦不留他,不过她那对水汪汪的幽怨眼神,却差点把他溶掉。

    ◇◇◇◇◇

    乌府的主厅里,举行了出使前最重要的会议。

    乌应元首先道:“未来这一年,会是我们到咸阳后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不但少龙要出使六国,吕相亦要东征周室,相国府只剩下图先座阵,恐怕撑不住大局,幸好这年来我打通了很多人事上的关系,只要低调一点,应可安然度过。”

    滕翼向项少龙道:“刚才我们商量过了,乌卓大哥和乌果都要留下照料府务,好防有起事来,不致全无抗手之力。且在这段时间里,大部份人都迁到牧场去,好避开咸阳城的风风雨雨。”

    项少龙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临盆在即,二……”

    滕翼断然打断他道:“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面虽看似凶险不大,但六国形势诡变难测,要我留在这里,怎可安枕睡觉?”

    听到“临盆”两字,众人的神情都不自然起来,尤以乌应元为甚。

    项少龙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乌廷芳等怀孕一事,愈来愈成了个明显的问题。

    若在二十一世纪,他还可去验出原因来,但在这时代,任何人都是一筹莫展。

    乌卓叹道:“我不能随三弟出使,确是遗憾,但又没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入道:“你两位兄长为你在家中挑出了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亲随,这批高手人人都能以一挡十,可成你的好帮手。少龙千万不要落单,很多人都恨不得把你拔除。听说阳泉君会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来可拔掉他们的眼中钉,又可打击吕相的威信,少龙千万要小心才好。”

    项少龙颔首受教后,乌应元叹了一口气道:“少龙真要带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吗?”

    陶方道:“那便把春盈等四人都一并带去吧?好让她们侍候三位少夫人。”

    项少龙欣然答应了,这时才有闲情想到来自阳泉君的威胁。

    乌应元道:“吕相刚和我商量过出使的事宜,吕相会拨出一批珍宝和三千黄金,供你送礼之用。我们则精挑百匹良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够少龙应付很多贪得无厌的人了。”

    荆俊听得吁出一口凉气道:“这足够我挥霍十世了!”

    滕翼听到要送歌姬,面色沉了下去。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送甚么也没有问题,但小婿却怎也不惯以歌姬作礼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一项?”

    乌应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会后,才点头道:“少龙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勉强了。”

    各人再商量了一会后,结束了会议。

    纪嫣然刚好回来,正和乌廷芳赵倩两女闲聊,谈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妇清。不知如何,项少龙有点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

    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来愈觉得感情本身实在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负担。以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惯于一夫一妻制的人来说,只是眼前三娇妻已让他享尽艳福,何况还有远在大梁的赵雅和赵致。

    够了!他再不想为情苦恼。只希望扶助小盘登上王位,控制了秦国后,他可退隐园林,快快乐乐度过此生算了。忽然间,他感到非常疲倦。

    ◇◇◇◇◇

    次日他起来后,到王宫去训练小盘小贲两个小子徒手搏击的技巧,好让他们在他离后可继续练习。

    雨雪在昨晚停了下来,天色放晴,这白色的世界美丽得使人目眩。

    其他人或不会觉得有甚么特别,但在他这来自另一时空的人来说,这些铺满了积雪与古色古香的宫廷建筑,确令他心动神迷,不能自已。

    过去像一个梦,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梦境。

    他坐在亭内,呆看着小盘和小贲两人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时,身后响起了琴清甜美的声音道:“唉!项太傅!政太子又耽误时间了。”

    项少龙吓得从沉思里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只见琴清一身素黄的丝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长披风,神色平静地瞧着小盘两人。

    项少龙忙站了起来,向她施礼道:“琴太傅早安,让我立即把太子唤来吧!”

    琴清眼光移到他处,裣衽回礼,摇头道:“难得太子这么兴高采烈,项太傅又远行在即,让他缺一天课好了。”

    项少龙想到明天又要开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颓然坐了下来,淡淡道:“琴太傅请坐!”

    琴清出奇地听话的在石桌另一边坐了下来,轻轻道:“太子像对太傅特别依恋,有你在时他特别兴奋,平时却沉默得不像他年纪的孩子,总好像满怀心事似的,真教人看得心痛。”

    项少龙想起赵妮,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贲已制着了小盘,但因不敢把太子击倒,反被小盘摔了一跤,四脚朝天,小盘得胜,兴奋得叫了起来。

    项少龙大喝道:“过来!”

    小贲敏捷地弹了起来,和小盘欢天喜地奔到亭前。

    项少龙向小贲道:“你刚才明明占了上风,为何却白白错过机会。”

    小贲尴尬地看了小盘一眼,垂头道:“小贲误伤了太子,会杀头哩!”

    小盘愕然道:“甚么?谁要你让我?”

    项少龙失笑道:“哪叫你是太子哩!不过只要依足我方法练习,绝不会轻易受伤。下趟你们近身搏斗时,可在地上加铺数层厚席,那甚么问题都没有了。练习前亦要做足热身的动作,那就更万无一失,清楚了吗?”

    两小子轰然应诺,又抢着去练剑。

    项少龙回头向琴清笑道:“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像我们般,再不懂以单纯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时,我就感到现实的残酷了。”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后道:“项太傅似乎很厌倦眼前的一切哩!”

    项少龙大感触,叹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从未见过人敢以你那种态度和政太子说话,都是巴结都来不及的样子。项太傅是否真不重视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权力呢?”

    项少龙心中暗惊,琴清似乎对自己生出了兴趣,此情确不可助长。只不知是否通过昨天与纪嫣然的接触后,她对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想到这里,随口应道:“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寒暑,哪理得这么多,想到对的事便去做,否则有何痛快可言。”长身而起,施礼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请了。”

    琴清想不到他会主动告辞,有些儿手足无措地站立还礼。

    项少龙走下小亭,才往小盘处走了两步,琴清在后面唤道:“项太傅!”

    项少龙愕然转身时,琴清垂下螓首道:“那个关于一滴蜜糖的寓言确是精采绝伦,琴清受教了,项太傅一路平安!”俏脸微红,转身盈盈去了。

    项少龙心中苦笑,待会定要审问纪嫣然,看她向这与她齐名的美女,还泄露了他的甚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