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9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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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唇角擒着得意的冷笑,那日里方氏与这江氏对她无礼,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今日里她定要把这场子找回来。

    靖王府是势大根深,但到底要顾忌孝道论理,方氏再如何不屑她,总归要顾忌孝道,她可是方氏嫡母的嫡亲兄嫂,在礼法上,那可是方氏的嫡亲舅母,板上钉钉的长辈。

    方氏在王府敢给她没脸,但在人前,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她就不信了,大庭广众之下,方氏还敢真的不敬她这个长辈?

    而眼前这个江氏,周氏就更不放进眼里了。一个没落贵族之女,娘家又远在京城,又只是庶出,能嫁入靖王府已是勉强至极,还敢阻挡丈夫纳妾?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总兵夫人望向晚情的目光带着丝丝慈爱,“今儿个高兴,又见李夫人这般俊俏伶俐,心中甚是高兴。只是李夫人这身子却是单薄了些,李大人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李夫人这么单薄的身子,恐怕无法侍奉李大人尽兴吧。今儿个我给李夫人做个人情,让李夫人家的孙女给随你回王府去,替你分忧解劳可好?”

    晚情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道:“王府别的没有,就丫环多。岂能用表妹去侍候?也太没规矩了。”

    “这丫头是丫头,丫头再如何的本事,到底没有嫡亲表妹来得知冷知热是不?李夫人,等会子去我的后屋,让你见见李家孙女,就把她领回去吧。相信李佥事见你如此识大体,肯定会高兴的。”总兵夫人话虽说得慈爱,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或许,连她都没把晚情放眼里吧。

    王府的长媳,可以唬唬外人,却唬不到她。

    晚情一脸为难,“夫君是否要纳妾,这可是家里头长辈说了算的,我一个新婚妇人,可没有罢喙的余地。夫人可真是为难我了。”

    总兵夫人道:“怎会呢?你虽说是新婚,到底也是正经主母,主母作主给丈夫纳妾,那是天经地义的,想必外人也会说你贤惠大度。”

    晚情轻描淡写地道:“外人说什么,评论什么,又与我何干?”

    如此光棍的话,倒让在场诸位夫人都愣在当场。有的直叫好,说晚情果真光棍,有胆色,经得住刁难。也有的暗自皱眉,觉得晚情太任性了,一个才刚进门的小媳妇,正是低眉顺目兢兢业业过日子的时候,若再得罪上峰夫人,让上峰夫人落了个好大没脸,这对丈夫的仕途影响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明白的。

    总兵夫人也不料晚情会如此回答,不由沉了脸色,微微加重了语气,“李夫人,你这话可就不妥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娘家远在京城,又孤身一人嫁入王府,这没个亲长在身边指点撑腰,在婆家未免兢兢业业,若是能作主给丈夫纳妾,于你的名声自是有益的。”

    晚情横了总兵夫人一眼,亦加重了语气,“我的名声有益与否,与夫人何干?”

    “……”

    晚情冷笑一声:“夫人到底是一片好意,但妾身却不能心领。”

    周氏气极,阴阳怪气地地道:“蕴涵媳妇可是嫌弃我孙女不配入靖王府?还是觉得,总兵夫人不配替你作主?”

    晚情看她一眼,淡道:“舅婆这话差矣。就是因为舅婆的孙女是夫君的嫡亲表妹,而舅婆又是婆母的嫡亲舅母,这表妹若是做了妾,岂不让舅婆一家没脸?”

    周氏滞了滞,沉声道:“嫡亲表妹再作儿女亲家,便是亲上加亲了,如何会没脸?”

    晚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如此不要脸之人,一时间没了应对,总算她脑子灵活,连忙把丈夫交代给她的话抛了出来,“舅婆,不是我不愿让表妹进门,实则是……”

    “是什么?”周氏逼问。

    晚情一脸无耐,“实在是我家夫君,您的嫡亲侄孙子,不愿享齐人之福,所以特意交代过我,若是舅婆仍要一意孤行,可就怪不得他不给您脸面了。”

    有人捂嘴闷笑,这周氏强行要把孙女塞过去给人家做妾,人家还不愿要呢,还真真是没脸到家了。

    周氏气得面色涨红,沉声喝道:“胡闹!长辈赐,晚辈不敢辞。蕴涵侄孙一向识大体,谨守礼数,怎得连个道理都不懂?”她望了总兵夫人一眼,一脸的沉痛,“就算他不把我这个长辈放眼里,可总兵夫人亲自说项,难道连总兵夫人的面子也不给吗?”

    总兵夫人一听连李蕴涵都不同意纳李家表妹为妾,心下倒是有些后悔,闻得周氏这番话,抿了抿唇,并不言语。

    晚情声音清冽,“那日在王府,晚情跪着听舅婆训戒时,母妃曾对晚情说过一句话,我家夫君虽只是王府庶子,但总归是天家的骨肉,晚情不才,沾了夫君的光,亦有幸成为天家儿媳妇。母妃还训戒晚情,只有天家人物才有资格让晚情跪着听训,旁人,可没那个资格。至于塞人赐妾什么的,母妃也训戒过晚情,就算是天家人物,也得挑挑身份,而旁的送的赠的,喜欢就要,不喜就丢了去,谁敢说我一声不是?舅婆,您虽然也是夫君的长辈,可这母族娘家长辈,比起正经宗室里的长辈,到底又退了一射之地。所以,为了宗族礼法,舅母日后休得动不动就把训戒的话挂在嘴边,以免闹了笑话。”

    晚情这话不轻不重,温婉动听,但厅子里却鸦雀无声。

    众人全都直愣愣地望着这个据说是没落贵族之家的庶女。人家是庶女不假,是没落贵族也不假,可这温婉中带骄傲,和气中带刚毅的性子,谁能学得去?

    总兵夫人心下也是发怵,她刚才只顾一时的痛快,只想让这江氏打落牙齿血吞,倒把江氏的真实身份抛诸脑后了。这江氏再怎么出身不好,但总归是靖王府的长媳妇,不管在靖王府有多少实质性的地位,靖王府的尊严是要的,这么些年,也没传出靖王妃苛刻庶子的传闻,说明靖王妃也是个爱惜名声的,就算不喜庶子,但也不愿落得苛刻庶子的名声。若是她在外头明着欺负她的庶媳妇,依那方氏爱惜羽毛的程度,指不定还要拿她出气呢。

    她虽然是李蕴涵的上峰夫人,但人家却是堂堂王府的媳妇,天家的人物,要上皇室族谱的,也不是她一个官眷能随意开罪的。

    周氏被晚情这一身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弄得下不了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氏气惨了,一个小小的庶女居然气焰如此嚣张,她指着晚情怒喝:“好个放肆的东西,就算你婆母在此,她也要恭敬称我一声舅母,对我执晚辈礼,你算哪根葱?才嫁进王府就得瑟了?我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晚情沉下脸来,她生平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亦不知该如何应对,到底还是得了些表姑妈的真传,应付这种无赖之人,索性不理会她去,于是对总兵夫人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还是走了吧。免得又要被些自恃身份的人强行塞一堆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总兵夫人心下气苦不已,她不料这江氏小小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庶女,居然有如此气性,这大大超出了她对庶女怯懦、温柔、上不得了台、逆来顺爱的评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圆这个场景。

    晚情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厅子里一众夫人你望我,我望你,心思各异。

    周氏还在怒骂不休,对总兵夫人道:“夫人,您也瞧到了,好歹我也是靖王妃正儿八经的嫡亲舅母吧,她一个小辈,也才嫁进王府没两天,就敢这般不把我放眼里,完全是目无尊长,也不知我那侄女什么眼光。”

    总兵夫人重重放下手头的青花茶盏,周氏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她。

    “李夫人,今日确是你唐突了。李佥事到底也是龙子凤孙,就算纳妾,亦要经得长辈同意才成,岂能你说纳就给纳的,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

    在孝道大于天的世道,晚情知道,就算婆母贵为王妃,就算那周氏不着调,又没脸又没皮,可若是传出靖王妃不敬嫡亲长辈的话,对婆母名声也是不利的。晚情今日里得了丈夫的吩咐,没有对周氏客气,想必周氏在众人跟前落了大大的没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找婆母撒气。

    是以,晚情回来后,便去了王妃那儿请安,顺便请罪。

    王妃很是意外,不由多看了晚情一眼。

    晚情心下不安,小声道:“母妃,是媳妇鲁莽了,不该顶撞舅婆的。”

    她以前在江家时,一直冷眼旁观祖母与父亲斗法,深恨长辈总是拿孝道礼法来压逼晚辈,而自己却没有置喙的余地,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如今嫁了人,自己正经婆婆没给自己气受,到让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打着长辈的旗号要挟拿捏她,心里更是不痛快,早些年见多了祖母的手段,想也不想就反击了回去。

    虽然后果会非常严得,但她并不后悔。她是没落贵族不假,是江家的庶女也不假,但若是因为身份不高就忍气吞声,那是万万不成的。

    表姑妈说得对,虽然做新媳妇是要谨小慎微过活,但太过小心,顾忌着这顾忌着那,反而把自己圈在道德枷锁里。面对无理之人,你越是退让,对方越会得寸进尺。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自己的底线,原则问题绝不妥协。就算失点名声又算得什么?女子的名声从来都是自己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不要也罢。

    今日之事,晚情知道自己鲁莽了,也不通情理,按正常人的做法,应该表面应承,把人领回去,然后再慢慢整治,这是大多数名门贵女擅用的,但她却不愿如此。她知道,如果她今日开了先例,那么以后还会有人明张目胆给自己丈夫送妾,那总兵夫人笃定她年轻面浅,为了名声着想不敢拒绝,所以公然给她塞妾。

    她不后悔当场落总兵夫人和周氏的面子,就是怕婆母知道后也责怪自己,晚情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婆母也妄想给自己丈夫塞妾,她也绝不能同意。

    所幸,王妃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冲她笑道:“虽鲁莽了些,到底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只不过,你这么一做,你自己倒是轻松了,却要连累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晚情心下忐忑,嫁入王府大半月,也与王妃相处了这么久,她却一直没能真正理解王妃的为人,所以听她这么说,连忙跪了下来,“是媳妇鲁莽了,请母妃责罚。”

    王妃道:“起来吧,我没怪罪你,相反,你做得很好。对付这种不要脸的,就是要坚持自己的底线,才不至于让人看轻了。”

    晚情愣住,婆母当真没有怪罪自己?

    王妃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侧头吩咐下人,“赶紧去二门里交代守门的,若是舅太夫人过来,就说我和大奶奶去庙里礼佛去了。”

    晚情明白过来,又好似不大明白。轻轻地叫道:“母妃……”

    王妃安抚一笑:“你不用担心,回去吧,这儿有我呢。”

    晚情见婆母是真的没有怪罪自己,心下总算松了口气,当晚,与丈夫说起此事时,李蕴涵笑道:“早就告诉过你,母妃自会站在你这边的。”

    晚情扭着帕子,双唇嚅动,到底不敢说出来。虽然进门这么久了,嫡母对她不错,即没让她立规矩,又没胡乱干涉她屋子头的事,但她仍是不愿相信,嫡母会真心对庶子这般好。

    她可清楚地记得,她的二奶奶,对庶出子女那可真是真真的佛口毒心,连二婶子那样的名门闺秀,对庶子女也是口蜜腹剑,她的那些庶出的堂兄姐妹们,日子过得如何,一墙之隔的她最有发言权了。

    所以,晚情实在不愿相信,嫡母会真心站在她这边。不扯后腿都是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