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大卫鼓掌。

    “小蕾，你真是让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大卫眼中闪动光芒。他已经很老了，身上无一不体现着暮色与时间的残忍。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直指人心。

    黄小蕾微微一笑。四周忽然如水波般颤动，纯白色的世界又变成暧昧色调的欧式房间。歌姬依然在轻声低唱，窗外偶尔有飞鸟扇动翅膀留下一道影子。桌子上的烛火跳动一下，有仆人轻轻上前剪短蜡芯。

    整个长桌铺满了各式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鲁蒙刚刚喝到一半的红酒又出现在酒杯中。仆人弯身询问是否要加一些。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黄小蕾让侍者继续上菜。

    “菜品虽好却是镜花水月，厨房特意准备了一些华夏美食，不妨一起享用。”黄小蕾说的缓慢，语调平静。michael忽然有种错觉，这一切都是梦。他压抑的感情在某个夜晚幻化出一个场景。在某个午后，当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的时候，黄小蕾邀请他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吃饭。平缓温和的语调，永远都吃不饱的食物。永远不会结束的宴会。

    宴会终是会落幕。鲁蒙对黄小蕾开始感兴趣。

    “黄小姐，今天的宴会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您喜欢就好。”黄小蕾礼貌的回答。

    “这是贵公司新出的产品么？”

    “不，之前说过，在人清醒的时候影响人的思维很难。我们的产品主要是创造梦境。”

    “创造梦境也是影响大脑，恕我直言，贵公司的产品可靠么？”

    “实不相瞒，公司作此研究已经3年多，共有上万名志愿者进行测试。完全符合规定。且已经通过审核。”

    3年？那岂不是在悬浮车之前这项技术已经开始研究？鲁蒙下意识看了大卫一眼，在他眼中看到同样的惊讶。

    心脏怦怦跳动，他觉得喉咙有些干。良好的教养令他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早就听闻黄小姐的惊才艳艳，不仅自创学科，在智能机器方面的成就可以说无人能及。平常人在一个领域取得成就已经难能可贵，黄小姐却对这么多领域都有这样深刻的理解……不得不令人惊叹。”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慢。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世界从来不缺少天才。电的发明与使用，原子弹，电脑……但从没有一个人能将如此多的荣誉集于一身。爱迪生没有，爱因斯坦也没有。她办到了。

    虚拟影像的发明证明她超乎一般人的智慧，后续产品的开发依然令她加分。看世界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能解读虚拟影像更甭提复制就知道这项智慧的珍贵之处。悬浮车的发明可以说是她的转型。证明她是一个学术人才。虽然开着公司，但本质上是个科学家。在虚拟影像趋于稳定后开发另一种产品并不令人惊讶。不，惊讶是有的。因为悬浮车比之虚拟影像更加复杂，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小报宣称黄小蕾其实发明的是时光机，她到过未来，所以才能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成果。

    但今天，他见证了第三个奇迹的发生。虚拟世界不仅要在机械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在生物学方面更要有通透的理解。一个终生钻研生物学，发表无数论文，一直活到90多岁的诺贝尔获得者都不能说自己对人类的大脑有很深的理解。更甭提用机械影响人的梦境。她不但做到了，还做的如此……举重若轻。一群人在山下开山挖石，花费数代试图移走的山峰被她一个手指就推倒了。

    看着黄小蕾平静喝着果汁的脸，鲁蒙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究竟是谁？在她平静的近乎虚假的面容地下究竟还藏着什么？

    “小蕾。你不是第一次令我惊讶。但今天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大卫深深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瘦弱平静，体内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巨大到令人望而生畏。

    黄小蕾喝了一口果汁，面对几人逼人的目光依然平静。大概连他们自己都没感觉到。他此时的眼神热的几乎能将人烤化。如果目光能具现化，他们的目光一定会成为激光，让作为注视对象的黄小蕾瞬间化为灰烬。

    “其实这是我在做虚拟影像时的另一个方向。不过那时我没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研究生物学上的事情。所以才向可视化的虚拟影像方向研究。其实两个方案有共通的地方。虚拟影像成熟之后让我在架构虚拟世界的基础事半功倍。”

    这样讲虽然仍然令人惊讶她的智慧，却能说通她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在如此多的领域都有成就。果然，听到解释几个人都沉默。应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想不到我这把年纪还能见到如此令人惊艳的发明。”大卫感慨。

    “各位慢用，若是因为我。令几位饿着肚子回去就不好了。”黄小蕾提醒。一桌子饭菜又增加了不少，这次都是真实的饭菜。这些饭菜如果几人不吃就都浪费了。而且请客吃饭，一桌子菜，就因为她炫耀新产品让几人没吃什么就回去，未免本末倒置。

    几个人被她轻松的语气一说都放松下来。心中思绪烦乱，为了掩饰失神，手开始动作。饭菜虽有真有假，却无论手感还是味道都是真实的，令人根本无法分辨。对于鲁蒙和大卫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在现实中可以吃如此多的饭菜而不用担心被撑死。既然明白了原理两人都没客气，优雅但不间断的开始挑选桌子上的食物。

    michael对黄小蕾眨眨眼。黄小蕾对他笑了一下。

    “黄小姐，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想到要做虚拟影像的呢？”鲁蒙对这个东方女子越来越感兴趣。

    “这个……说来话长。”黄小蕾回答问题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她开始回想最开始的想法时，记忆如同一块幕布将她笼罩其中。

    几个人都做洗耳恭听的样子。听一些这些周边的故事不仅能活跃气氛也能更加了解讲故事的人。michael也想更多的知道关于黄小蕾的事情。

    “高中毕业之后我出了车祸陷入昏迷。医生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大概这辈子都是植物人了。”

    众人脸色微微变化，看她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曾经经历了车祸。这大概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一昏迷……就是三年。”黄小蕾平静的说。

    michael睁大眼睛。大卫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放在腿上认真倾听。这件事改变了眼前这个女孩的一生。作为倾听者他必须给予尊重。

    “我的父亲是普通白领，我的母亲在工厂工作。在我住院的时候，医院验出我与父亲的血型不符，他与母亲离婚了。母亲查出我在医院与人抱错，但父亲那时已经与他人结婚。后来母亲卖了房子，四处借钱负担我的医药费。所有人都认为我不会再醒了。只有她一直没放弃。当我醒来时，所在的地方是一个10平米的房间。一部黑白手机是家里除了电灯之外唯一的电器。”

    黄小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些。知道她过去的人很少，多数人以为她与比尔盖茨一样有个ibm总裁母亲和出身世家的父亲。今天，在这个奢华而梦幻的午后，她忽然有了倾诉的*。也许是今天的气氛太不真实。让人情不自禁的陷入梦境。而与现在这个奢华的宴会相对应的，是几年前她在那间是平米的小黑屋的情景。那时的她大概想不到几年后会有现在这个场景。即便是梦到，也会一笑置之。

    “我肌肉萎缩。行动不便。连自己穿衣服都不能。母亲为了不让我断药，每天打两份工。每天我多得是时间在床上胡思乱想，于是有了虚拟影像的雏形。能走动之后我申请了mit，将自己的论文寄给mit的穆勒教授。他在智能机械方面有很高的权威，不仅推荐我入学。还让我使用他的实验室。在那里我做出了虚拟影像的第一台仪器。他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然而我为了开公司最终还是辍学了。”

    世界上有悲惨经历的人很多。植物人苏醒的人虽然很少，每年还是有那么几个。家境贫寒，植物人苏醒都不是她成功的原因。变成植物人并不能令人聪明，贫寒的家境可以令人奋进却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黄小蕾避重就轻没有说虚拟影像是怎么发明的，想必这些人对一大堆专业词语也不感兴趣。她想说的是一个态度。她并不是天生的有钱人。她现在的财富源自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当然一颗聪明的脑袋才是决定性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并不关心黄小蕾怎么发明的虚拟影像，他们关心的是发明虚拟影像的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志得意满的侃侃而谈。没有炫耀当时的灵光一闪。没有一大堆听不懂的专业词汇。也没有透露出对科学的丝毫热爱。她只平静的说。动力不是因为她喜欢做研究，而是缺钱。为了钱她甚至让对她寄予厚望的恩师失望选择开公司。这才是沃克集团的由来。

    一个庸俗的充满铜臭和野心的故事。他们仿佛看到那个女孩躺在一个破烂的房间中笨拙的摆弄机器零件。也许她说的那个手机就是她第一个实验用品，被她拆了验证实验理论。没有实验是一帆风顺。她想必经历了一次次失败。但是她没有退路，也许成功是她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因为那时她的希望只是摆脱困境，而不是成为世界第一的科技企业。

    他们仿佛看到她失败时躲在角落如小兽一般呜咽。失望。希望，倔强。坚持。她那时大概没有这么大的想法，只是一步一步带着上天给她的智慧和生活给她的倔强走到现在。

    黄小蕾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他们看她的眼神很不多。怎么说呢？充满了感慨和其他复杂的她看不透的情绪。若是知道怕是要脸红一下。毕竟她虽然聪明却没有超越时空的聪明，一切都只是源于一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