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穷山恶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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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盗们根本毫无防备,他们不相信这世间有如此远射程的弓箭。

    只不过犹豫一会,十支箭已经飞要眼前,狠狠扎下。

    厚达数寸的甲板和纸糊的一样,叭的一声,箭矢没入有半。

    有的桅杆被射中,咔嚓一声,就裂开几指长宽的裂缝,在风帆重压下,桅杆摇摇欲坠,轰然倾塌。

    最惨的是被射中的人,防身护具如同空气,射中之人被箭矢之力带得向后飞退,倒栽下船,眨眼染红河面。

    水盗们被这强力至恐怖的箭矢震慑。

    原先嚣张跋扈的呼喊戛然而止。

    诡异的静,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因为中箭的人都是在刹那间死去。

    六桅船上,刚射完一轮的士兵们也支在船舷上休息,这弓实在耗力,就算经过数次改良也不可能连射,而且至多射五次,士兵们的力气就会耗尽,无法再拉开弓弦。

    所以,时间变得愈发宝贵,血狼催促着一众船夫赶快划船。

    木桨拍击水面,惊动了发呆的水盗。

    血腥,并不能让他们放弃贪婪,水盗头子胖头鱼挥着两把短刀大吼:“追,赶快追上去,杀光他们。”

    吼了几声,他马上躲入船舱,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抹了把冷汗,咒道:“该死的,什么箭呀。”

    刚才一支箭就擦着他头皮飞过,那种可怕的穿透力现在想来都是一身冷汗。

    呆了一呆,他又钻出头去,吼上两嗓子:“冲,冲,都***可劲儿上,谁抢了他们的船老子让他当二当家。”

    喊完马上缩回脑袋,接着外面又传来那可怕的箭啸。

    一阵骚乱后,有两艘船的桅杆被打掉,一下失去行进的动力。

    被激起血性的水盗追赶不休,箭矢虽强,却终究力量有限,无法对数量众多的水盗构成真正威胁。

    五轮箭射过后。

    六桅船上的士兵们小臂已经肿了一圈,这已经完全超出他们平时的力量上限。

    血狼命令他们停下,让他们两两一个互相揉搓对方的手臂。

    神臂弓不能再用,否则这些士兵手臂肯定会废掉,还不如现在保留一些实力,就算被水盗赶上还有最后搏命的机会。

    与此同时,拉近到射程内的水盗们开始用粗陋的长弓反击。

    木制箭矢劈里啪啦的落在六桅船上。

    虽然力量不大,却也有些麻烦。

    血狼挥舞着铁剑,挡住乱飞的箭矢。

    六桅船像一条肥硕的游鱼劈波斩浪,后面却是一群疯狂的食人鱼。

    看着越拉越近,已经清晰无比的六桅船。

    众水盗好像闻到了肥肉淌下的香油。

    胖头鱼早就钻出船舱,他用望远镜瞄了一番,兴奋的激励手下:“他们人很少,快上。”

    几艘速度最快的单桅船冲得狂猛。

    水盗尖锐难听的笑声灌入血狼耳朵里,他歪了歪脑袋,颈骨发出一阵爆豆声,当水盗冲得近时,那种人数劣势产生的逃避感早就消失了,既然无法离去,厮杀已经不可避免,战士狂热的战意就沸腾起来。

    除了那群可怜的船夫还在拼命想逃,血狼和一群士兵已经被强烈的杀意取代所有意识。

    脑海中只剩下杀敌一个概念。

    然而。

    冲在最前面的单桅船忽然有些异样。

    他们的速度在不断变慢。

    只听船头几名水盗发出又惊又怒的吼叫:“船进水了,妈的,怎么搞的。”

    这艘船上的水盗只能忧郁的看着其他船只赶上,取代他们向六桅船冲去。

    不过,这种忧郁只持续了片刻,就被幸灾乐祸取代。

    因为他们听到,前面的船只也发出同样的惊怒的喊声:船进水了。

    没过多久,冲在最前面的五艘单桅船都传来不好的消息。

    他们的船底被凿出了几个大洞。

    这时候,就算再蠢,他们也知道这绝不是偶然事件。

    “水下有人凿船,该死的,”水盗们大呼小叫,五艘单桅船的水盗很快跳下水。

    他们做着水上抢劫的买卖,水性无疑个个都好。

    所以被凿了船也不慌张,而是个个都要下水宰了那些凿船的家伙。

    单桅船上的异状,同样落入胖头鱼眼中。

    能当上水盗头子的他当然不是笨蛋,很快察觉其中蹊跷,迅速下令:所有船只警戒,派人下水保护船底。

    就这么一会,水面上骨碌碌翻滚出七,八具无头尸体。

    那些扯着红白筋肉气管的断颈往外翻涌着血泡。

    残酷中又多了几分诡异的景象让水盗们头皮发麻。

    胖头鱼他们不是没见过血腥的人,真刀真枪面对面的干比这恶心百倍也能接受。

    可是水底里幽寂寂的,连一点声息也没,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谁也没法接受。

    “小心着点,都别单独行动。”退缩绝不可能,胖头鱼在水面上扯着嗓子大吼。

    然而,尸体还是不断的翻出来。

    那一大片水域,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是人是鬼?”天不怕地不怕的水盗也有些慌了。

    死了二十多个人后,终于一个个浮出水面,退往船边。

    以一艘艘船为核心,水盗们漂浮在水面,茫然而带着惧意的眼睛盯着水面,生怕水底下那不知名的“东西”把自己变成一具无头浮尸。

    并不是没有人看到那东西,但是浑浊的水质影响了他们视线,只看到同伴在一抹黑影缠绕下失去头颅,等他们想去救援时,黑影却消失在河底,从轮廓上看,那应该是个人形生物。

    在水盗茫然无措的时候,血狼他们却清楚,这一切一定是杨政的杰作。

    顾不得那激昂的杀意,他们催促船夫赶快逃,虽然很想亲手杀光这些水盗,可是面对无法弥补的人数差距,他们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来会有机会的。

    船夫不用说,使出了吃奶的劲向前划去,六桅船渐渐与水盗船队又拉开距离。

    水盗何曾没有见到这一幕。

    胖头鱼脸色阴沉,到口的肥肉就这样放过,实在不是水盗的作风。

    然而……水底的阴影。

    像座大山压迫在他们心头。

    “大当家的,追不追?”胖头鱼身边几名水盗仍被贪婪控制内心,盯着逐渐远去的六桅船恶狠狠的道。

    胖头鱼将望远镜拿起又放下,眼看六桅船就要消失在雾气中。

    他肥胖的右手在船舷上猛的一砸,嘶声道:“追。”

    话音刚落,一支箭飞出水面,“啪”的一声扎进胖头鱼心口。

    “大当家!”众人大惊,围住翻倒在地的胖头鱼,那支箭不过是寻常木箭,却破开了胖头鱼胸口软甲,胖头鱼还没死,箭支力量终于还是不够,只入肉一寸,胖头鱼全身肥肉,这点伤也无甚大碍。

    但这幽魂般索命的箭却吓掉了他半条命。

    箭是从水底射来的,还是一支木箭,多种因素下,却正中他胸口,还能破开他花重金打造的金丝软甲,他越想越觉对手可怕,如果这箭是在岸上射的,他根本逃不过一死,没有人会不在乎性命,胖头鱼挣扎着阻止了船只,他觉得现在要做的就是远离那艘六桅船……

    越快越好!

    六桅船终于将水盗船队甩在身后。

    血狼和一众士兵坐倒在甲板上,船夫们欢呼出声,这是真正的死里逃生。

    想想自己刚才就在几百名水盗的追赶下,那种种紧张,恐惧,担忧,慌张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成了一种刺激,让他们愈加感觉生命的珍贵。

    船尾忽然扑通一声响。

    众人刚刚从死亡阴影里逃出来,神经极度过敏,啊的一声叫,一下子所有人都蹦了起来,十几把剑做出起手式。

    待看清那个湿淋淋的人时,士兵们垂下剑惊喜道:“大人。”

    杨政翻上船舷后,就仰天八叉倒在甲板上,连士兵们喊他也不能回声,只晃了晃手,接着死命喘气。

    他的脸色有些青紫,显然是极度缺氧的缘故。

    杨政刚才在水底呆了近半个小时,这已经接近他的身体极限,就算芭比给他改造的身体强悍无匹,他也不可能不呼吸。而且在水底,为了保持神秘性,他一直在使用精神力,精神丝让他能够牢牢控制局面,凿船,杀人于无形中。

    所以别看杨政刚才大发神威,显得轻而易举,身上也没有一点伤,这却不比一场生死之战轻松,他已经竭尽全力,到最后一箭射中胖头鱼,他不是不想杀死他,而是实在也办不到了,那一箭已耗尽他最后一丝气力。

    倘若水盗仍不放弃,杨政只能浮上水面硬拼,那时候,孰胜孰负,便很难预料了。

    至少六桅船上大部分人都逃不过一死的局面。

    喘息了几分钟,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也减轻了,杨政艰难的从甲板上爬起来,他的实力可说是惊人,一人力退数百人的水盗,但想起斯嘉丽等人深不可测的逆天力量,杨政没有一点喜悦。

    要想再次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且和他们有平等对话的权利,杨政还要走多久。

    前路依然漫长无比。

    六桅船终于达到目的地,这是一个简陋的码头,码头边站着一群士兵。

    在士兵的监督下,几艘商船正在装载货物,六桅船的出现令士兵们警惕无比,等看清船上的人后,士兵们才松口气,而杨政的出现,更让士兵们惊喜不已。

    四盘水矿脉的险恶形势,派遣到这里的士兵早就深有体会。

    杨政回来前,血狼就是在这里受的伤。

    当时一场血战,虽然击退敌人,己方也是损失惨重。

    就是在码头上的一群士兵,也或多或少都带着点伤,士气低落。

    杨政的到来给他们注入一记强心剂,这些东线过来的子弟兵,没有一个不对杨政充满敬仰,否则他们也不会拼死拼活要追随到这穷山恶水来,失去军职,代表他们永远失去军中立功晋升的机会。

    杨政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某些人的思维。

    他是现代人,所以觉得为其他人效命,甚至不惜生命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除非代价足够,但这个年代某些人,却可以为一个自己敬仰的人,为自己的信仰毫不犹豫死去。

    这种激烈的感情虽然让杨政有些啼笑皆非,但看到手下那群士兵看着他一副“随时可以为他死去”的眼神,依然让他有些眼角发酸。

    不管怎样,人都是有感情的,杨政也不例外。

    六桅船上抬下不少慰劳品,那是焦兰城地头蛇送的礼物,杨政正好借花献佛,慰劳自己的手下。

    带了四盘水的驻地,士兵们除了还在巡逻的都被招集了起来。

    杨政和士兵们见过面后,让他们把那些整只的猪羊烤起来,在简陋的驻地里举行了一场酒宴。

    两百多名士兵映着红通通的篝火。

    杨政让所有人都用大碗满上酒,先和士兵们连干三碗,气氛迅速热烈起来,这些军中子弟本就豪爽,初时还有些拘谨,酒精一冲,就放肆起来,士兵们大吼大嚷,发泄多日来的郁闷。

    杨政等他们发泄够了,自己举起一坛酒走到篝火边,巨大的火堆将他的身影辐射出去,随着火光跳动。

    他清清喉咙,喊道:“大家静一下,我说几句话。”

    士兵们安寂下来,杨政的声音清晰落入他们耳中:“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辛苦了,威古兰的局势很乱,甚至不比东线打仗时安稳,在东线,危险固然危险,你们却有晋升的机会,但跟我到了威古兰,可能死了,你们却还只是一名亲卫,这些话我当初也说过,你们却没有丝毫怨言,一心一意要追随我,我很感动。所以,这碗酒,我敬大家。”

    杨政仰脖将那碗酒喝下,赢得士兵一片激赏,他随手丢下那碗,压了压手:“听我说,你们跟了我,虽然是你们护卫我,但我却有责任尽量让你们活得风光,活得滋润,否则让你们跟我也没有任何意义。这四盘水矿脉险恶异常,留你们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明天就随我回郡首。”

    杨政峰回路转的一句话令全场热烈的气氛忽然僵住。

    “我们不怕死,大人。”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引来士兵们激烈回应。

    杨政看他们吵得热闹,也不急于反驳,他幽幽静静的站在那儿,片刻之后,反是那些士兵觉得不敬,吵嚷声也渐渐平复下去。

    “让你们回郡首不是耽于安乐,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办,在威古兰我只有一千名亲卫,能够真正信任的也只有这一千人。焦兰,德克兰,边界都要人,我抽不出来,想来想去,也只有让你们替我去办。”

    听着杨政不徐不急的说话,士兵们刚才的激动不翼而飞,他们本就习惯服从命令,只要不是闲置就足够了。

    杨政说完话,酒宴依然继续。

    他走下去后,血狼迅速凑了上来,低声道:“大人,你把这里的人都抽光,那矿脉怎么办,只怕要乱了。”

    杨政微微一笑:“乱,现在不乱吗?四盘水矿脉除非你有足够兵力掌控,否则只会在这个烂泥坑里越陷越深,把自己的力量凭空消耗,血狼,我们现在手头的兵不多呀……”

    “何况我把这里空出来,也正好减轻其他两个矿脉的压力,如果把威古兰的众多水盗势力比做一群疯狗,这一大块肥肉,他们肯定要抢,到时候,狗咬狗的是他们。”

    “大人英明。”血狼也不是笨蛋,说到这里已经领会杨政意图,适时拍上一记马屁。

    次日

    四盘水矿脉上的所有军事工事都被拆光。

    储存的铁矿被杨政手下搬运一空,两百多名士兵上了八艘四桅船,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威古兰县。

    果然,驻军离开的消息当天就像鸽子一样散布出去。

    各股水盗留在四盘水的眼线迅速将这个重大信息回馈给他们的首领。

    一时间,四方涌动,各股势力蠢蠢欲动。

    有头脑些的水盗还在怀疑是否官方的引鳖入瓮之计,没有轻举妄动。一些没头脑的水盗则快速招集了人马杀上四盘水,等头几批人马抢得钵满盆溢后,再有头脑的水盗也按捺不住眼红了。

    半个月内,至少有百余支水盗势力在四盘水附近晃荡,引发了新一场资源争夺大战。

    随处可见的厮杀,抢掠。

    四盘水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覆盖,残败的船只,砍得破碎的尸骸,漫山遍野。

    人类的贪婪是无法压抑的。

    这种大规模的集体厮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就算一些嗅觉敏锐的水盗已经察觉到其中不安分的因素,但看着别人整船整船的将上好矿石运出四盘水,无法压抑的嫉妒就掩盖了理智。

    何况,他们的心里,总有一丝侥幸,总认为别人没自己这么聪明,总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胜利者。

    人的微妙心理,使他们不愿意轻言撤退,这场水盗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的延续下去。

    一个月后,至少有五十支水盗势力葬送在了四盘水。

    然而,真正的大鳄还没有出现。

    神秘的章鱼盗。

    实力出众的铁娘子军。

    还有几支人数上千的大势力,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