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海权的远景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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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界的军迷时常津津乐道于讨论海权,那究竟什么是海权呢?这问题似乎非常简单又好像很复杂,如果套用最平实可信的语言来加以描述,海权可以被视作一种使用海洋的权力。海权是在和平时期利用海洋航运贸易获得自然资源和经济收益的权力,海权是在战争时期阻止敌方使用海洋获益的权力,通过海权带来的丰厚经济收益建设一支维护海权所需的强大武力,这个互为因果的公式大致可以描绘为海权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击沉敌人的舰队只是夺取海权的一种最简单手段,建立一套世界贸易的新秩序,并且从中汲取源源不绝的金钱,这才是海权的真谛,只有消耗没有产出的事情是无法持久的。正如在旧世界,白头鹰作为现任的海洋霸主,数十年来一直在力推自由贸易和全球化,根本原因不是什么民主和自由,当然更不是什么普世价值和人权,这是出于维护属于自身海权利益的本能行为。
俗称为小绿纸的美元,在旧世界一度曾被人称为美金,可以兑换固定比例的黄金,由此获得了充足的信用。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美元便与黄金脱钩,实际上蜕变成了无担保纸币,即是所谓的法币,说白了那就是一张盖戳的白纸啊!
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外贸交易的基准结算货币都是美元,像是兔子家进口资源,不论是原油、铁矿石、粮食,抑或是增持黄金,这些商品统统都是以美元计价的。
一句话,只要你继续使用美元来进行世界贸易的结算,白头鹰就可以安心坐在家里玩量化宽松,用每张印刷成本八美分的小绿纸当作真金白银来付账还债和支付军费,向全世界收取铸币税。支撑着这种秩序的核心力量是世界贸易,令其他竞争者无法拒绝美元结算体系的力量则是以十一艘航母为核心的强大米利坚海军,所以白头鹰的货币霸权被个别毒舌的专家称作“海军本位制”,倘若不能理解这一点,那就永远认识不到控制海权的重要性。
谁能控制了海权也就掌握世界贸易,谁能主导世界贸易,那就获得了全世界的财富。有了足够的财富作为后盾,再烧钱的武器装备也不是问题,这就反过来强化了对于海权的控制力。
哪怕在刚刚结束的东宁一战中,罗正道重创了地精大舰队和守备舰队,照样也阻止不了地精第二帝国重新训练一支海军,之所以他的处境如此被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他没能控制海权。罗正道仅仅是用暴力打破了地精利用区域海权来威胁自己的企图,却没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区域海权。类似世界海权这种神器级别的玩意,罗正道在短期之内就不必奢望了,雅灵帝国和精灵联邦这两座大山不是他有实力撼动的,不断敲打地精海军也将会变成一项长期任务。
真正促使罗正道感到压力的环节是下一步,如何获取海权所带来的丰厚利益,若是不能从夺取的海权中获取收益,这种单纯依靠武力的破坏行为是不能持久的。
在华夏历史中,郑和七下西洋的故事令无数后生晚辈嗟叹错失了良机,实际情况远非这么简单。那种以宣扬国威为目标的所谓海权,徒有消耗而无实际收益无法持续,若不及时停止下来,这笔巨额开销反倒会把大明王朝的财政提前百八十年拖垮。
当野心勃勃的葡萄牙探险家驾着几百吨排水量的帆船杀入印度洋时,他们得到的是近乎无穷无尽的香料和东方特产收益,哪怕这是用大炮和杀戮换来的,但也从中窥见海权的血腥本质。
相形之下,极富政治色彩的大明王朝郑和舰队则是一支对外炫耀天朝威仪的外交使团,无非是撑起万国来朝和解决皇帝好大喜功的面子问题。毫无疑问,葡萄牙人的殖民和贸易能给国家财政带来切实收益,大明王朝的政绩工程则消耗了国家资源,没能把真金白银揣进国库里那就已经是失败了,这种花钱买面子的行为,与前后不同时代里无数个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没啥本质差异。
既然如此,郑和下西洋被叫停也就谈不到可惜二字了,这原本就是不可持续的挥霍国力行为。
简而言之,缔造海权的核心是构建一个由强大武力为发端,贸易网络搭台唱戏,最终从贸易体系中获取巨额财富,反馈到强化武力的正向循环。若是做不到这一步,即便坐拥强大军力,妄谈海权也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式的空欢喜。
迫于威尔·尼达姆日益活跃的威胁,地精第二帝国已经选择了开放五口通商,把从迁界禁海以来便紧闭着的国门,稍稍打开了一条小缝,这个非同寻常举动对罗正道的刺激程度,甚至超过了地精大舰队扩编的消息。
所谓千里奔波只为财,那帮穷凶极恶的海盗不是自觉自愿地与人类流亡贵族站在一个阵营里的圣徒,而是过份狂妄自大的地精把他们硬逼到了同一条板凳上。
事情是可以想见的,一旦地精察觉到此前犯下的严重失误,选择放弃迁界禁海之类的愚蠢政策,那么海盗们便会开开心心地抛弃人类流亡贵族,继续去干自己没本钱的买卖发家致富。说到底,与地精第二帝国作对的暴力行为不能给海盗们带来多少实际收益,他们的本职工作是劫掠商船和港口,海盗的核心价值观仅限于攫取金钱,更多更多的金钱,的确称得上是一群胸无大志的乌合之众。
相比于跟地精真刀真枪地决战于大洋之上,罗正道与它们争夺中立势力,操作难度要大出了许多,因此他现在就已经感到头疼不已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琢磨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的罗正道向手下们宣布了一系列最新决定,着实把他们吓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啊!全面开放船山诸岛,不再收取管理费和进港费?从事交易也能免税?修理船舶只收半价?殿下,您该不是今天起床没睡醒,在说梦话吧?”
在会议室里,听到部下们的反对声,精神略显萎靡的罗正道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
“地精不是说要开放五个港口诱惑海盗吗?我们要跟绿皮竞争得有更大的付出和努力,我要看看地精有没有跟我血拼到底的觉悟。”
这份家业是罗正道亲手打拼下来的,老伯爵留下的班底也说不出什么,摄政王放狠话要砸锅卖铁跟地精死磕到底,别人也没法劝他,谁不知道地精跟威尔·尼达姆摄政王之间是国仇家恨一大把,这事搁在谁身上也放不下吧!
率先在新世界推广使用铁甲舰,地精尝到了苦头也跟着仿造铁甲舰,这一点似乎对罗正道很不利,他自己并不这么看待技术扩散的相关问题。
在旧世界,类似“后发优势”之类的话经常被人提起,白头鹰银行大量使用二十年前采购的电脑设备,兔子家的银行则基本是清一水的最新式液晶八核台式机了,然而,衡量行业竞争优势并不在于硬件设施条件如何。即便是市值和盈利都位列世界五百强企业,华夏的国内银行也是驴粪球表面光,每次下场跟外国同行玩,结局差不多都是给对方玩残了,难道是因为技术设备不先进,新建的大楼不够奢华美观吗?这当然不可能喽!
老话说得好,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银行业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是否拥有具备丰富金融操盘实践经验和产品设计能力的人员与奖励制度,邯郸学步的后来者往往只看到了先发者的表面文章,实际如何运作经营其实是一窍不通的,这种菜鸟被人玩傻了也不足为奇。
新技术会改变过去的规则,比起同等吨位的铁甲舰来说,操纵一艘木构帆船所需的水手数量约为前者的三倍,海盗铁甲舰舍弃了新世界传统的软帆,采用比较小众的硬帆。
由于在风帆内部有着竹篾编织的骨架作为骨架支撑,硬帆的自重比较大,升帆时需要借助于滑轮组协助提升,降帆有一个人拉开帆索就成了,这大大减少了对操帆手的人数要求。考虑到铁甲舰的上甲板面积十分局促,敌我双方都无法投入大量兵力进行白刃战,一条船配备百十来号水兵就够用了,装备了金属定装弹的新式枪械,单兵火力的强度大增,过去的传统冷兵器基本成了摆设。
海盗铁甲舰在各方面都在缩减对水手的数量需求,举例来说,一艘排水量约为一万四千桶的风帆战列舰,最低也得要一千名水手才能维持日常运转,伺候同等吨位的铁甲舰仅需三百五十到四百人就绰绰有余了。
受到海军技术革新的附带影响,配置了作为常规动力的硬帆和战时加速系统的火箭式发动机,搭载的水兵队又大幅缩减规模,上述的多种改进措施降低了束缚住罗正道手脚的人力资源危机。
没错,新建一艘铁甲舰只需要砸钱,配齐了一群忠诚可靠,能力干练的水手和具备良好素质的舰长却不是靠一味钱能砸出来的,换个思路这样一想也就不会觉得推行铁甲舰是一笔亏本买卖了。
不必讳言,罗正道身为穿越者完全谈不到畏惧技术扩散,技术越进步就越能玩出新花样来。沿用数千年的原始地精火箭被他玩出了一鱼两吃的菜码,迫使地精第二帝国不得不反过来模仿学习他的成功经验,这足以证明比对手更快进步是比守住秘密更有效的致胜手段。事实上,战争形态越接近旧世界的现代战争模式,罗正道就能越体会到如鱼得水的惬意滋味,与其在自己不熟悉的低水平模式上跟敌手鏖战,远不如把水平拉高,打一场他更熟悉的战争来得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