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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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揶揄了自己师父一阵,只觉这通风话里有话,什么叫“我七神猿此际各有势力依附”?难道他自己也有了不得的靠山吗?

    悟空试探问了一句:“你怎知七神猿皆有靠山,难道这许多年,未断了音信?”

    通风道:“旁的不知,只知聪明神猿尚未出师,而阴阳神猿与通臂神猿,据我师所言,他二人各有际遇,究竟内里如何,我却不知了。”

    悟空大为惊异,通风师父为何等神人,居然能对四大神猿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如果这人对神猿不利,岂不是心腹大敌?

    通风似是知道悟空心中所想,笑道:“我师乃是仙界顶尖的人物,他亦觉神猿一族既为造化所生,不生不灭,强行灭之必遭天谴。那聪明神猿,亦为我师搭救,然后引荐与另一高人。凭我师修为与威名,自道成未逢敌手,更无一句虚言。”

    悟空点点头:“仙界有如此开明之人,真乃众生幸事。”

    通风提起师尊时甚为恭敬,又道:“若无我师,恐怕今日我仍未醒,还不知在何处颠沛流离,苟且偷生呢。”

    悟空道:“如你所言为实,我等行事却可少些顾忌。”

    通风点点头:“但即便如此,解救无支祁一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伸手取过桌上碟中一颗鲜桃,塞入口中,道,“那禺狨王有何事情耽搁,要等他六七年才行?”

    悟空道:“他便在花果山底,借那地火炼制法宝,需要六七年光景便好。”悟空见那通风饕餮吃相,心里禁不住暗笑。

    通风不以为然:“六七年倒也不长。”他甩手将桃核扔出老远,又道,“试想,这禺狨王若无高人指点,怎能知道炼制法宝的办法?以我等太乙金仙的修为辅以我族强悍肉身,寻常法宝根本不值得炼制,这一法宝若炼成,必将惊天地泣鬼神。哈哈,我族复兴指日可待。”

    悟空道:“既然如此,那便等候禺狨王法宝炼成,你我兄弟三人一齐去救无支祁,这一天,我可是期盼已久了。”

    通风哈哈笑道:“万年时光只如白云苍狗,转眼即逝,你才生几年,便称得上期盼已久?”

    悟空细细算来,自己到这世界仅有几年而已,因转生灵明神猿的缘故,竟混了个太乙金仙的身份,真是称得上空前绝后了。

    通风道:“既然闲来无事,我且闭关修炼了,须知变化之术深不可测,多学一种,没准便是多了条性命。”

    悟空暗想,自己修道以来,还从未潜心修炼,前段时间与牛魔王历经多场打斗,亦积累了不少心得,此际无事,正好总结心得举一反三,今后将有大用。

    他回到水帘洞中,吩咐手下人等自己将闭关修炼,且看顾好山门,不得轻易打扰。

    所谓闭关,乃是修道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精进修持之法。

    人于大千世界行走,每每生无常心,灵台染污而有损修为。闭关便是要摒弃散乱昏深之心,出离尘世,将精气神凝聚于修道正途,方能成就长生功业。

    悟空也不知闭关有诸多法门,他只道闭关便是一个人静静修炼,将自身神通提高到更高的境界,哪知却误打误撞,以其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应了道法自然的天道法则。

    悟空与通风一席话,解开心中众多疑惑,之前自己使用起天罡三十六变时总是单调粗糙,失却了内中精微细致的奥妙。自己满以为将口诀记牢便大功告成,须知这三十六变本为同源,其环环相扣奥妙无穷,若能应用得当,实在是对敌妙法。

    他将三十六变中自己能使出来的变化逐个探究,一时间痴迷其中,竟忘了岁月几何。

    原来,这花开顷刻竟是时光流转的仙术,只是威力不够,所控范围极小。若控制范围大些,岂不是能颠倒岁月,追溯前尘了?

    原来,这点石成金乃是改变物质内在的一种本领,能将石化为金,能将木化为铁。这不是幻术,乃是实实在在的改变。如此一来,五行之间任由变化,应用得当,用处极大。只是耗费法力甚多,若非如此,天地万物岂不尽归我所用?

    这胎化易形,是改变容貌法术的不二之选,这法术应用起来,在乎心意之间。若让我变作一只普通猴子,那是任谁来甄别都辨不出真假,若是变作石头树木,也可糊弄一阵,但若变作陌生人物,恐怕瞒不过许多人。施用此法术,还得仔细留意那人物的衣着打扮、言语举止,种种细枝末节才是关键。

    这回风返火,岂止能控风火?各类有形无质的法术皆可用它反噬对手,不过法力仍是关键,若是法力低于对手,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悟空将各类法术细细钻研,当真有洞开一扇真知之门的感觉,他能隐隐感觉到,这天罡三十六变的神通,其实仍不止于此,自己若法力雄厚,许多神通真有逆天的作为。

    法力,法力,如何提高自己的法力呢?

    造化即道行,道行化修为,修为奠法力,归根结底,还要在造化上下功夫。

    悟空停止了对天罡变数的探究,将一颗心用在造化之上。自己体内那几处造化,他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但造化便如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只如浮云一般静静悬浮于丹田中,便是元神在其中游走,也查不出究竟。

    悟空想了又想,此事还须再问通风,毕竟他较自己渊博广知。

    他出了水帘洞,来至通风的洞府,也不管是不是扰了通风修行,跨足便入。

    通风正坐在石椅上细细品啜那山间清泉,旁边石桌上各类山珍美果一应俱全,见悟空来到,笑道:“熬不住性子了,只五年便出来了?”

    悟空一惊,怎么稍一闭关,便是五年光景?他却忘记了,自己在水帘洞中,将那三十六般变化依次各施展了不下万遍,法力将尽时便静坐思索,如此埋头苦学,时间过得飞快亦心中不觉。

    悟空道:“非是熬不住,只是关于造化一事有诸多不明,特来求教。”

    通风一听“造化”二字,立时正襟危坐,丢了手中石盏,抛了狼藉鲜桃,正色道:“论起造化,若揭日月而行千载,其博大精深之旨,非吾辈所能及,你但问无妨,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悟空张口便问:“我欲提高法力,该当如何?”

    通风道:“凡修道之人,皆有此问。若法力浅薄,纵有大神通亦如空手驾巨舟,难以御使;若法力雄厚,即便只一招‘五雷术’,亦可纵横往来,无人能敌,这其中道理,你可知晓?”

    悟空回想起镇元子,只一招“袖里乾坤”,自己便无法破解,于是点点头。

    通风又道:“法力之积累,不难,难在道行的提高。你若有一碗钵的道行,便只能容一碗钵的水,你若有一湖一海的道行,便能容一湖一海的水,因此,你问如何提高法力,其实如何提高道行,才为根本。”

    悟空点了点头:“这其中道理,我也知晓。”

    通风又道:“错,你不知晓。”

    悟空看了看通风,却不解他何出此言。

    通风道:“寻常修行之士修道时,得了造化,欣喜异常,必战战兢兢打坐熬磨,呼吸吐纳施会元功法,引造化入丹田,方可化为己用。即便再好的功法,再高的修为,中间亦有损耗。但我神猿一族,本身即为造化中生,在修炼一途上,却占了天大的便宜。”

    悟空急问:“什么便宜?”

    通风道:“造化入我身,即为道行,你说这便宜大不大?”

    悟空仔细琢磨,天哪,这真是天大的便宜!若真如此,不仅少了许多损耗,最重要的是免去了打坐之功,如此一来,修炼速度势必强人许多。

    通风道:“此乃我族最大的秘密,切要谨记。”

    悟空点头,他想了想又问道:“不对,按你所说,造化入体便为道行,那无支祁被大圣国师王菩萨拘禁起来,每隔数年便自他体内索取造化,却是何缘故?”

    通风诧异道:“竟有此事?这我却不知了,想必是那如意锁妖链之功,能阻造化入体也未可知。”

    悟空“嗯”了一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通风又道:“还有一个神通,亦为我族独享。那便是,能看得见造化!”

    原来如此,悟空想起那日自尸体上溢出的白丝,天庭那四员天将视若无睹,原来他们是真看不见。

    通风道:“天地之间,造化无穷,这山间的一草一木,凡有生命气息之处,皆有造化存在,你若细细留意,自然可见。”

    通风拉悟空出洞,伸手拔起一根细草,对悟空道:“你仔细看。”

    只见通风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这根嫩绿的细草转瞬枯干,然后,自那草根处旋即游走出一缕极细的白丝,既细又短,极不易见。

    通风伸手一招,那白丝便飘了过来,他问:“你可看清楚?这便是造化。”他又将手一挥,这白丝渐渐飘远,不见踪影,已融于天地间去了。

    悟空惊得瞠目结舌,积累造化如此简单,那七神猿的修为岂不突飞猛进?

    通风罕见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神色,道:“我本造化,这草芥亦为造化,然我却伤它,它又何错之有?”

    这忧伤的情绪立刻感染到了悟空,果不其然,万物生于天地间,怎有高低贵贱?然力强者以强欺人,力弱者以弱受欺,如若这便是天道,那么,天地,不仁!

    不仁之天,非天,悟空想:我既为造化所授神猿,便是要荡去这层阴霾乌云,还一个清亮亮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