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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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大蛇,何止超级,简直是恐龙。

    它吐信的舌头像条红色长鞭,抽打着充满蛋臭的空气。

    它的眼睛红通通,闪烁着赭红色的光芒。

    纯白色的蛇鳞犹如接缝完美的盔甲,在地上刮出逼人暂时停止呼吸的声响。

    至于它到底有多长?恕我无法奉告,因为它的巨嘴已经来到我们面前,它的身躯都还没完全爬出排水孔,不晓得还有多少藏在深邃的地底。

    如此夸张巨大的蛇体已超出历史资料的既存记录,撕裂科学理解的范畴,颠覆ptt乡民常识,突破现存的所有传说,凌驾电影特效,大幅击败3D效果眼镜的临场感。超级大,无敌大,恐怖大!

    就像小绵羊在河畔碰见大鳄鱼。

    犹如毛毛虫在叶尖上撞见螳螂。

    等同在房间打手枪妈妈突然开门进来问我要不要吃稀饭。

    我们完全失去逃跑的力气,甚至连最低程度的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这条史前巨兽大白蛇,慢慢伸长爬起至天花板顶,它的阴影完全将我们笼罩在底下。

    蛋气弥漫,巨大的白蛇首从天花板顶缓慢垂下。

    全身僵硬的阿祥转头,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眼神看着我。

    「……大明?」阿祥的脸,忽然被大白蛇的舌头抽舔了一下。

    我看着阿祥将手上的单眼相机递了过来,一时还不明白。

    「帮我拍。」阿祥的眼神超呆滞。

    「啊?」我接过相机的手,几乎停格。

    大白蛇的舌头又抽舔了阿祥的脸一下,那力道,就好像进食前玩弄食物般的温柔。

    「不要开闪光,不然会不自然。」阿祥呆滞的眼睛里瞬间漫出了泪水。

    「啊?」我茫然了。

    「手震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阿祥的脸满满都是大蛇的口水。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不忘拍照?

    不过……

    「我可没自信活到把照片上传到网络相簿啊。」我苦笑,失禁了。

    自从当了为九把刀搜集灵感的助理之后,我好像常常失禁。

    不过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失禁了吧,哈哈,哈哈……哈个屁啊我好想哭!

    此时大白蛇温柔地张开大嘴,轻轻地含住阿祥的头。

    阿祥的身体剧烈抽动了好几下,但露在蛇嘴外的手仍不忘朝我比YA。

    我赶紧拿起单眼相机,拼了命狂按快门。

    我一边哭,一边失禁,一边遵守诺言帮阿祥记录下他那执著的最后身影,直到阿祥只剩下两只脚丫子摇摇晃晃,我依旧不断变换摄影的角度,伸缩着镜头,尽其可能地捕捉。

    终于,阿祥消失了。

    不,他没有消失,阿祥还卡在大白蛇的喉咙里,看那个卡卡的怪形状,很明显阿祥还在摆pose,如果他还能说话,他肯定是想告诉我……

    「我知道。」我按下快门,喃喃说道:「继续拍是吧!」

    终于阿祥的凸起pose越来越下沉、下沉、下沉,下沉到离开我的视线,我才放下了相机,将它放在脚边衣裤上。

    大白蛇垂首,用它赭红色的眯眯眼凝视着我。

    我知道,紧接着就是我了。

    在我还没找到我爸爸被神秘液体溶解而亡的谜底之前,我就要葬身在这个花莲小村的史前大蛇之谜里。我的人生将尽前,果然还是在又哭又尿的悲惨情境下度过,如果九把刀知道我是如何鞠躬尽瘁的,一定会,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笑!」我勃然大怒:「他一定会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

    被我这么一吼,大白蛇像是愣了一下。

    我一拳打在大白蛇的脸上,大叫:「不要用看食物的眼睛看我!」

    呲呲。

    大白蛇纹丝未动,还用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好大一下。

    我的求生意志,却随着我对九把刀的愤怒涌了上来,一拳又落:「吐三小!」

    这一拳没有打中,因为我踩到了满地黏滑的蛋液,整个滑倒。

    我的脸重重贴地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两件事。

    这两件事,一大一小。

    先说大事,我的左脚,感觉给含住了。

    我反射性回头一看,发现不是感觉,我的左脚是真的被大白蛇给含住了。

    再说小事吧,我这一回头,赫然发现第三个锦囊被扔在我被脱掉的牛仔裤旁。

    这件芝麻蒜皮等级的小事,马上就变成我唯一能期待的潜在性大事,正当我被大白蛇含住左脚慢慢拖向后方时,我一把抓住第三个锦囊!

    下一眨眼我已倒吊在半空中,大蛇含着我的左脚晃啊晃的,这个不自然的姿势害我感觉到骨盆跟大腿附近的位置好像脱臼了。我惨叫:「痛死我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右脚狂踹狂踢。

    大蛇当然没理会,继续吞我。

    「不要太过分啊!」我痛死了,将软趴趴的锦囊脱手一丢。

    这一乱丢,意外丢中了大白蛇的两眼之间,却见大白蛇宛如被飞弹击中,整条蛇往后翻倒,而我也重重摔在地上。

    顾不得屁股脱臼加左大腿严重抽筋,我马上用十万火急的速度将掉在蛋汁里的锦囊重新捡起,一个翻身,对着突遭重击的大白蛇大叫:「哈哈哈!」

    大白蛇弓起它露在排水孔外的巨长身躯,警戒地吐信示威,脑袋却又有些不稳地斜斜摇晃,很明显,刚刚被锦囊击中的伤害仍在。

    虽然我不知道这锦囊为什么刚刚对乡民没用、现在对大蛇却又很有效,但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锦囊是我现在唯一能凭借的武器,我死抓着不放,装模作样地对大白蛇吼叫:「来啊!来啊!」

    此刻的对峙,比起今天中午我跟魔神仔的一挑一,形势更凶险了一百倍。

    在我跟魔神仔摊牌之前,我们好歹也故作没事地相处了七天,我甚至还无意识地上了魔神仔一次或两次,大家有相处,魔神仔也会讲话,彼此就有沟通的基础,但眼前这头史前大白蛇,我们唯一的相处,就是我用单眼相机拍它吞掉我最好的朋友阿祥!

    大白蛇的头顶着天花板,踞高而下。

    「来啊!谁怕谁啊!」我挥舞着拳头里的锦囊,犹如挥舞圣火。

    「呲呲……呲呲……呲呲……」大白蛇吐信的频率变高了,好像很生气。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气氛,握紧锦囊,一个乱七八糟的箭步,用力踩着地上的蛋液往前,对着大白蛇的蛇腹就是一拳!

    大白蛇吃痛,张嘴往下想将我一口气吞掉,我赶紧握住锦囊一个勾拳向上,刚刚好让我命中大白蛇下颚,那一瞬间,大白蛇竟给我这一拳轰成九十度后仰!

    「!」

    这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海贼王》里的鲁夫突然学会了霸气,普通的拳力裹上了锦囊的威能,力量陡增一千倍似地!这个超级大逆转连我自己也吓坏了,我忘了再补上几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白蛇痛苦地倒缩回那巨大的池底排水孔。

    「……」我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干瞪着不断发出碰撞声的排水孔。

    排水孔里渐渐没了声音,我想,大白蛇应该是知难而退了吧?

    我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个不晓得究竟通到哪里的排水孔。

    「阿祥……」

    阿祥被大白蛇给吞掉了,吃掉了,现在大概被消化到一半了吧,如果阿祥还有知觉,一定希望我拍下他变成浆糊状的模样,白痴的他一定觉得很酷。

    我想学那些假文青,哀伤地对带走阿祥的排水孔说点什么感伤的话,但我一句对白也想不出来,更悲惨的是,天啊我竟然没有办法哭出来,我还无法相信阿祥真的被大白蛇给吃掉了……如此脱离现实的事。

    过了许久,我终于意识到这里是澡堂,于是我找了一个水龙头,加上一块干瘪的水晶肥皂,将自己跟衣裤彻底冲洗了个干净,湿淋淋地等待天亮。

    终于,鸡鸣了。

    当乡民一大群喜孜孜地将公共澡堂反锁的门打开后,看见我还活着,每个人都傻到说不出话来。

    我跟乡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我就送他们每人一句干你娘,随后便带着阿祥遗留下的单眼相机、趁乡民来不及反应,就火速跳上一台急驰而过的砂石车,离开了那个糟糕透顶乱订法律的烂村庄。

    「你们这些——王八蛋!」我在车顶砂石上,高高向他们用力比中指。

    我躺在被盗采的砂石上,刺眼的阳光螫得我睁不开眼。

    两个人来爬山,一个人离山。

    一阵悲怆,突然想写几句新诗献给无法与我一起回家的好朋友,阿祥。

    Old,Friend,

    你在蛇肚里,过得,好,吗?

    冷?

    还是,太黏?

    是不,是,觉得,很挤?

    手机,没有,跟着,被,吞,吧我想,

    所,以抱歉,我,无法打给你,唉,

    单眼新,的,我收,下,了,

    帮你,好好,的用,似乎也是我,的,新责任,吧。

    谁教我们是friend呢?

    阿,祥,

    再见。

    祝,你早,日变成一颗,

    蛋。

    大明,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