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啼笑远烟皆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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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坊的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蔓,它们钩盘错结开延伸开去,润白刚刚出门的时候便辨出来它们皆是凌霄花,有几枝开得较早的就像是不怕生人似得从开着的窗伸了进来,艳丽的黄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极了他书案上的那只腊梅香。那是一年来旭笙为他放上去的,因为他说他觉得那株腊梅很适合她,冷冷的却香极了。

    桌上的石杯里有掌柜的临走前为他们泡下的茶水,年前的雪水跑的西湖龙井,隐隐剔透。风吹过花枝摇曳,四下里寂无人声,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已经,原来过了这么久了,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他的脸上移动,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师傅的亡故,父亲的突然离世……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会让自己品尝如斯的痛苦。他可是滕润白啊,万众景仰的人生,唾手可得的天下。他是手握无数权利,纵横黑白两道的滕润白啊。如果说过去发生的种种只源于他太年轻,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此刻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且在父亲离世的那一晚,他便已经发过誓了——他要用尽全力去守护她!可是……终究他还是失去了她,原本最要紧的东西,他其实一样都没能留得住!一切都只是老天在可怜他,一切的浮名,一切的利益,那样多,曾经以为那样多的功名得失、叱咤风云,原来都只是一种怜悯……

    润白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的坠落,那些温软的过往,那些曾有的缱绻,她是生在心间的伤,一旦碰触。便是无可救药的溃疡。那眼梢的这点凉意一直沁到心底深处去,然后从那里翻出绝望。他再不能够承荷这样的痛楚,双手握拳。面无死灰的背对着旭笙。赵佑天就站在他的背后,他看不清主子的面容。也分不清他心里到底是何种情绪。这一次,他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与千军万马中过却毫发无伤的顶级杀手,在这一刻竟然心跳如雷,不知该何去何从。

    润白之所以背过身去,是因为他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是这样儒弱,过去的那些浮名一直让他错误的认为自己该是有多么的强大。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看清自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儒弱。

    原本在旭笙选择离开他的时候。他很是暴怒,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极为严重的背叛,可是这内心的深处却依然还会有那一点无力的惦念,每当看到什么熟悉的场景,甚至是偶然吹过的那一阵微风。都会让他的心不由的一颤,然后突然的想起那个人。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这颗心饱受摧残,却依然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她?原先的他不懂,直到现在,直到赵佑天告诉他——旭笙终于离开他。且他们两人终于被命运之手给狠狠的拉开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原来那心底的这一点点的惦念原才是感情里最悲苦动人的地方。

    春风微微的吹过走廊,屋内窸窸窣窣的植物摆动声响,光晕在地板上疏忽上跳,杯中将倾未倾的那一小杯茶盏……是梦是醒,是酒是醉,过往的一切竟似一场绵延入骨,不死不休的顽疾,无论如何都避无可避。情网情网,说到底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缠在心头,时时泛起,难以遏止的念头。

    一切都只是缘于一个爱字,他爱上了她,他爱惨了她……所以也才会在她突然离世的时候,痛到如斯的地步。心被人一刀狠狠的切开,他知道错了,知道他过去错的很离谱,他愿意补偿,愿意做任何事的去求得上天的原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带走旭笙?他不懂,他真的不懂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的去责罚他!

    他面如死灰,却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是一味的背过身去,眼泪无助的留下,心里想着以前的种种,他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一吸气就呛到了自己,不禁咳嗽起来,立时牵到伤口一阵剧痛,透不过气来。他将握拳的左手放下胸口,狠狠地敲击着,赵佑天这时看不过去,怕他出什么大事,赶忙几步上前走了过来,瞧着他冷汗涔涔脸憋得通红,连忙扶着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突然从他的嘴上吐了出来,润白伤痛过度气急攻心,被赵佑天这么一刺激,再加上这几天连续的奔波劳碌,为旭笙疗伤内功耗损过大,种种的因素交织到了一起,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了。

    “少爷,少爷……”赵佑天顿时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差点就要告诉润白这一切其实只是谎言。

    润白伸手抹了一下嘴唇,紫黑的血液,他瞪着这一手的血竟然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这一切其实都是他自作孽造车的,就算是他现在流再多的血,也比不上旭笙为了他流的。他觉得心里很是愧疚,可又觉得自己所获得这场报应其实是罪有应得。是他早就的苦果,所以杯本该是由他自己来尝。

    赵佑天看到润白突然咧嘴笑出声来,心肝颤的是更加厉害了。他好像看透了什么,又不敢相信他所见到了。无助而又迷茫的气息笼罩在主子的身上,而熟悉死亡的他甚是了解这种凄迷的情绪,那是人想要同归于尽之前所共有的特征。

    “少爷,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少爷,主人!!!”赵佑天急了,他的措辞称呼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若是他的一个计划竟然会把润白给推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的话,那他的那个罪过可就大了,极有可能便是润白前脚刚走,他就得后脚上去陪他了。

    “佑天,我没事!”润白抹干净嘴唇,推拒似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心乱如麻,想要近到旭笙的前去,可是那一步比千斤还重,怎么也迈不出去,最终还是留在了那里。他这样在意她,而她却永远不会知道,现在全都完了,今生今世,他再也留不住她了。她以如此惨烈而绝决的方式,中止了与他的一切。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奢望幸福。

    “主人……”赵佑天一没注意被润白给推出去了老远,可当他真的想要将真相告诉主子的时候,润白终于转过了身来。他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有些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发现真相比较好。

    润白走上前来,俯身,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岁月悄然而无半点的声响,这眼前的一幕幕都似定格如画,他的脸色是从所未有的那种从容的安详,春日和煦的光透过木格纹的花窗透进来,一块一块小小的光斑映在床边如琉璃般闪烁的杯盏茶座上、流光飞舞,迷离如绮,微微摇曳的影,是窗前的树被风吹过。

    卧房里本来就摆放了好多花花草草,适逢春天大大小小都开了不少的花。他们两个大男人刚刚推门冲进来,没有闻到这样芬芳四溢的味道,直到此刻,当所有的空气全部都凝结,只有清风徐徐的一晃而过时,嗅鼻深吸,那些遥远而芬芳的记忆,如同洁白的香花,一朵朵绽开在往事里。

    润白他已经吻上了她的唇,久居兰室,他竟然也在似有似无之间闻到了旭笙过去身上依稀还有的茉莉幽香。可是又怎么可能呢?茉莉是五月才开花,而现在才不过是仲春而已,二月的春天已开这么多的花已是不易,他又怎么能乞求茉莉为他违背天时?!就像是他是不可能改变旭笙已死这个事实一样,留下早已伤痕累累的他……

    此刻的场景当真是无限的伤感,润白一时又是悲从中来,腥甜的血液又抢着法的想要冒上来……

    “嗷!”润白骨节均匀的右手捂着嘴唇,再离开一看,嘴唇居然破皮流血了。

    “啊,旭笙小姐醒了!,少爷你看‘佛座小红莲’生效了!”

    “……”润白抬起头,怒目而视地瞪着他!

    “嘿嘿!”赵佑天敢发誓,这辈子他做过的最好玩的事便就是这件事了。

    润白此刻不知道自己是该摆出何种表情来,他死也不会料到自己精明了一世竟然也会被属下给摆了一道。他心里很愤怒,可又有着说不出的欣喜。

    “润白……”旭笙嘤咛了一声,她的颈部有伤,还想着扭头看一下润白时,只动了一下,疼的她五官都快扭曲了。这种疼痛在她狂性发作的时候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可当她的毒性渐渐的消退,她体内的滚滚热潮也在慢慢的消退,全身的身躯却像是被人摔在了地上,捶打了好多遍一般,每个骨节的缝隙里都好似蕴含着极大的痛苦。

    “旭笙,你醒啦”他的心中大喜,笑道:“你觉得怎样?”看到他一脸的柔情蜜意,赵佑天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诶,做奴才真的好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