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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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夭出生的六镇, 已远不是先祖出生时的那个六镇了。如果说以前的六镇是举全国之力抗击外敌的“荣耀之地”, 那现在的六镇就是举全国之力抛弃的“死寂之城”。
军户不能改业, 又没有仗打, 除了一些还能投奔以前的部落主或是主公外,其他人穷到不是上山做了猎户,就是沦落到打家劫舍成了马贼的地步。
花夭家也穷, 他家养着连京中都少见的宝马,花钱如同流水,所以花夭自小为了补贴家业, 什么都干过。
保镖、悬赏、给人当打手、做苦力,只要能活下去, 她什么都干。
也有过为了保护商户以一对十、对几十;也有过给人当打手却踢了铁板;
若不是她在剿匪中声名鹊起使任城王发现了自己的故交之后过的这么苦, 现在她估计还在哪个山上蹲着打猎养活家人和朋友。
萧正德带来的危机是危险的, 可对于花夭来说, 还远没有过去来的更凶险。
这里本是萧正德的主场,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萧正德清楚自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这人、抢走公主为质,否则事情一揭发开来, 谢家第一个就要摁死他。
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叫花夭的这么难缠。
哪怕有人数优势, 在这狭小的通道里完全没有用处,有那三人站在那里,就算是一群人一拥而上, 也会被挥舞起的重剑砸回去。
那剑能敲裂砖石, 自重本就可怕, 触之无不肢体受损,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个使着利刃的家将迎合,他们几乎是一受到重击后迎面就来了两把刀剑,运气好身手敏捷的还能躲过去,稍微差一点的直接就被开膛破肚。
在这种情况下,人多反倒缚手缚脚,完全形不成优势,和花夭直面的人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在提防着头上不时会砸下的巨剑,根本想不到还要反抗的事情。
花夭,本就是不惧打车轮战的。
“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阿单将已经有些卷了的刀刃从地上那人颈项上拔出来,看了下刃口,随手丢下手中的刀,在死的那人手上换上一把新的。
“他们的刀倒是宝刀,只是在这些人手上,也忒可惜了!”
要是他们六镇之人都有这样的兵刃甲胄,天下都能如囊中之物。
眼见着折损的人越来越多,萧正德心中的恐慌也越来越大,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一日之间,竟然会如此恐慌两次。
一次是来自马文才,一次是来自面前的花夭。
“侯爷,不能再这么折损下去了,这都是我们日后再起的本钱呐!”
萧正德的门客心疼地看着死在花夭手上的人,跪在他脚下劝谏道:“还有那些兵刃和甲胄,都是好不容易才在王爷那里拿到的军械,等我们离开建康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如今为了一个女人都丢在这里,岂不是本末倒置?”
萧正德看着那扇门,一想到魏国的和亲公主就在后面,只要他想办法娶了那个公主就是魏国自己人,他就越发不甘。
“侯爷,三思啊!”
门客看出了他的不甘,又一次呼喊。
“今日已不比往时!”
大概是一句“今日已不比往时”喊醒了他,萧正德最终只能恶狠狠地呼喝:“不攻了,我们走!”
说罢,他自己率先调头要走。
眼见着身前久攻的甲兵如流水般撤去,花夭并没有惊喜,反倒怒喝:“贼子,哪里跑!”
她用脚尖勾起脚边的一把长刀,用手抄住,反手就朝萧正德的方向掷去。
那一把长刀携着破空的风声电射而至,他身边的死士只来得及喊一声“主公小心”扑上去,就被捅了个大窟窿。
萧正德不敢置信地回头一望,见花夭居然第一次踏出了院门,举着那般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铁棍的兵器朝他们追了出来,顿时胆丧心惊。
“快,快,拦住他们!”
人的心防一旦崩溃,就兵败如山倒,哪怕这边的人数倍于别人,也只是一群被母狮追赶的羔羊。
阿单和陈思并没有参与追赶,而是趁机倚靠在院门上,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你猜主公要花多久才能杀了那萧正德?我猜半刻钟。”
“人有些多,我猜一刻钟。”
两人说话间,花夭已经追上了队伍的末尾,手中重剑携着风雷之力横扫过去,就将断后的几人懒腰扫到了道路两旁,再也爬不起身来,脊柱应该是断了。
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萧正德再也顾不得要保留实力了,自己拼命往前追,却指挥死士留下断后:
“你们给我留住他!”
几个死士毫不犹豫地留下断后,就这一个阻拦间萧正德已经跑出了游仙园。
花夭眼见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怒急之下连劈数剑,将面前阻拦的几个死士手中的兵刃全部崩断,又急急追了出去。
萧正德冲出游仙园时,恰巧碰到得到消息来支援的王府侍卫。
临川王府太大了,库房在最南边,而游仙园在最北,几乎要贯穿整个王府,精锐的府兵都去了库房,来的侍卫是在各处巡逻的散兵。
刚赶到的侍卫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说游仙园里有人在杀人才赶过来,眼见着王府的大侯爷带着一群人拼命往外跑,后面有一个提着剑的人跟在后面追杀,立刻围了上去。
萧正德毫不惊慌,带着人从他们身边疾跑而过,反手一指背后:“快快快,快杀了那个人,他们把游仙园里的人都杀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边门冲去。
花夭眼见着就要追上萧正德、将他斩于剑下了,却突然冲出来这么一群不速之客,双眼更是血红。
这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三五人一组一起围攻花夭,花夭终于没有之前的从容,身上也开始出现伤口。
萧正德逃离了追杀,嘴角刚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想要从容离开临川王府,那嘴角的笑容突然凝住。
“侯爷,又见面了。”
带着禁卫军出现在边门的马文才,向他拱了拱手。
“我想了想,光宅寺之事我毕竟不是当事之人,理应将侯爷和公主迎回宫中回话才是,所以亲自上门,请你们走一趟台城。”
他嘴里说着“请”,可身后的禁卫军们已经动了。
就在此刻,库房那边察觉不对分兵回援的人也赶来了,与禁卫军一起呈出合围之势,领头的正是江无畏。
“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江无畏眼尖地看到萧正德身上不少人背负的正是她院里的东西,怒不可遏道:“萧正德,你找死!”
“他对公主无礼,必须死在我的剑下……”
沙哑的低喝声后,浑身浴血的花夭手持着磐石,从后方一步步踏上前。
她就像是从地狱里杀出来的修罗,从头发到脚下都在滴血,那把叫做“磐石”的重剑上更是已经成了褐色,也不知沾了多少血。
“花将军?”
马文才一愣,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萧正德。
“你敢打兰陵公主的主意?”
萧正德看着这样的花夭,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起,直直冲向脑门。
他看着她充满杀意的眼神,身上的寒毛也猛然立了起来,就像是身体比意识更早一步得到了危险的信号。
他想杀了我!
他一定会杀了我!
萧正德的人看着花夭一步步上前,竟齐齐往后退了起来。
江无畏身后的侍卫用眼神向江无畏询问,却见后者摇了摇头,他们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没上前拦住花夭。
眼见花夭已经要走到自己面前了,萧正德终于崩溃了,尖叫着丢掉了手上的刀,抱着头向马文才冲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要去见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他竟“投敌”了。
马文才见他丢了兵刃跑入禁卫军阵中,有些后悔自己带人封锁离游仙园最近的出口。
说不定来晚点,能看到花夭把他杀了?
可再一看花夭浑身浴血的态势,他又收回了自己的后悔。
“把他交给我。”
花夭立于马文才身前,剑尖指着他的鼻子。
“公主代表我大魏出使,侮辱公主尊严,犹如侮辱我国。”
她丝毫不惧自己就在临川王府里,冷笑着。
“这人不死,我大魏绝不会干休。”
看到萧正德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马文才乐了。
“你到底干什么了,把花将军气成这样?”
“我还什么都没做!”
萧正德大叫着。
“我就是想……”
“你要是做了,现在已经死了。”
花夭面无表情地又问。
“让不让?”
“花将军,杀了萧正德对你并没有好处,我是在保护你。”
马文才叹了口气,用手指拂开她的剑尖。
“萧正德有罪,陛下亦不会轻饶。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将这人交给我,相信我国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花夭入武时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情绪,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敌人。
萧正德在他面前时候是她的敌人,现在马文才阻拦了他,就是她的敌人。
就在花夭准备抬剑时,马文才突然动了。
只见他整个人揉身撞入花夭的怀中,就在花夭出现一瞬的茫然时,他突然并指如刀,伸手劈在了她的颈间。
入武并不是爆种,而是将精神和肉体高度调动起来达到一种全身投入的状态,要维持这样的状态非常耗费精神和体力,更别说花夭一直冲杀到现在,已经是很疲惫了。
马文才对她并无敌意,她身体的防御意识也就没有全部调动,居然就这样让马文才得了手,轻易被劈晕了过去。
“你已经很累了,再这么流血下去会撑不住的……”
在花夭失去意识前,有什么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
马文才抱着身体软下去的花夭,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将他交给我就好,我不会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