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0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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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4章

    唐妈的情况跟李妈很是相似, 就连自我感觉也有很多的共通之处。

    就拿李妈来说, 整个机械厂家属区谁不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可你若是问她自个儿, 她可不觉得哪里就重男轻女了。

    自我感觉和客观判断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在李妈看来, 前头两个闺女都长成了, 现在当然要紧着最小的儿子了。她从也没有虐打过两个闺女, 也叫她们都吃饱了饭, 当然最艰苦的那几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可全家都这样,又不是独独饿着俩闺女。

    至于把闺女嫁出去要高价彩礼, 谁家不是这样的?更别说,李桃当年因为跟家里赌气, 略掉了订婚后过个一两年才结婚的规矩,利索的就把自己打包嫁了, 她一分钱没落着不说, 还落了一通埋怨。等到了二桃那会儿, 为了长远考虑, 她一样没拿到彩礼,反而倒贴了两床被子给二桃当嫁妆。

    李妈一直觉得,她对仨孩子一视同仁, 什么重男轻女,没有的事儿。

    你问为啥同样都是孩子, 李桃和二桃未出嫁时都要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 李旦就不需要?李妈的理由足足的, 女孩儿迟早要嫁人,嫁了人还能什么都不会干?横竖都要学的,当然是趁早学会了更好。男孩儿就不同了,没娶媳妇儿有妈和姐姐照顾,娶了媳妇儿就更不用多说了,学这些家务事儿有什么用?

    再问她为啥要给李旦攒钱,却不给李桃姐俩攒钱?那更简单了,女孩儿嫁人以后就靠夫家过活了,要钱干什么?男孩儿就不同了,没钱谁嫁给你?

    ……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不能去跟三观不同的人讲道理,因为确确实实是讲不通的。

    就像李妈从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最多最多也就是偏疼年岁小的孩子。那么,换做唐妈亦是如此,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于偏心了。

    怎么会偏心呢?儿子女儿都一样养大了,又没骂过更没打过,养得这么好,她当然是个完美的母亲了。

    至于唐光宗这回出的事儿,她先前是没意识到,只觉得孩子怎么就这般糊涂呢,等听到了大儿媳临走前那番话,她不由的责怪上了。

    怪大儿媳连个男人都哄不住,没见她二闺女也长时间跟二女婿分隔两地吗?怎么女婿没事儿,儿子偏就叫人哄了去?当然是大儿媳自个儿没用了。

    又怪年前那会儿,大儿子要跟小儿子交换活儿,却被拒了。仔细想想,南方沿海城市本来就比他们这块发达多了,经历的诱惑肯定也多,假如大儿子老老实实待在县里,又怎会有这种事情呢?

    抱怨来抱怨去,唐妈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

    “你俩不是还要忙活店里的事儿吗?赶紧回去吧。光宗家的……”唐妈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想叫他俩分开,可要是她自个儿都不想辙儿,我又能咋样呢?算了算了,由着他们去吧。”

    唐耀祖本来就容易炸,听了这话,直接就受不了了:“妈,这回是哥他做错了事儿,你倒是好,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你为啥不去劝劝我哥呢?”

    “是是是,他是做错了事儿,可他这会儿又没在我跟前,我能咋办?再说就他错了,他媳妇儿没错?那会儿你二姐也说了,不然就叫她跟着一起去南方,她不乐意啊!一副好像我会虐待了她儿子的样子,说啥都不愿意去,还拿咱们老俩口作筏子,说要照顾我们俩……我们多大年岁?你爷爷还在种地呢,我和你爸就已经老到要人照顾了?说是照顾,她最多也就是扫扫地、喂喂鸡,连生火做饭都弄不好,更别提下地干活了。唉……”

    平日里,唐妈是属于做得多说得少的,可这回像是真的把她气到了,接连说了一大通话,总算是把憋在心里的气都给出了。

    眼见儿子女儿还等在自个儿跟前,她又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横竖光宗打小就主意大,要结婚的是他,要离婚的也是他,我能怎么办?”

    既然连唐妈都没法子,唐红玫姐弟就更没法插手这事儿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假如今天只是唐光宗闹着要离婚,他媳妇儿不愿意的话,作为家里人是可以帮着劝和的。问题在于,现在是俩口子都不想过下去了,外人怎么劝?当妈的都放弃了,当姐姐、弟弟的,除了看着还能咋样?

    只这般,唐红玫姐弟俩匆匆的走又匆匆的回,回到卤肉店告诉唐婶儿,事情很严重,然而他俩没法子。

    “你妈说了不叫你们管,你们就别管。”唐婶儿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她看得更透彻些,毕竟唐光宗那媳妇儿是个城里姑娘。

    相较于乡下姑娘热衷于嫁到城里,城里姑娘却极少有人会嫁到村里去的。当然,再少还是有的,可除非是定居在城里的,但凡长期住在乡下的,极少极少日子能过顺当的。

    等晚间回了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完饭时,唐婶儿才接了之前的话茬,耐着性子跟唐红玫姐弟俩分说。

    “上山下乡的事儿你们总该知道吧?咱们县偏僻得很,前些年政策也不严格,好些人家都想法子避开了,就算真的避不开,一户人家最多送走一个就成了,走的也不会很远,多半就在附近乡镇里。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娘家有个妹子,早些年嫁到了省城里,她家仨孩子,头尾都是儿子,中间得了个闺女。那会儿省城里,一家只准留一个孩子,她家长子要鼎立门户,肯定走不了,小儿子那会儿年纪还小,就先叫闺女去了。去的还不是左近地方,而是西双版纳。”

    其实唐婶儿也不知道西双版纳在哪里,大概就知道离他们这儿特别特别远,坐火车都要几天几夜,而且到了地头还要各种转车,是个相当穷困的地区。

    她那外甥女去了八年,在那头安了家落了户,当然也生了孩子。等到前两年政策变了,能回来时,男知青多半都狠心抛弃了妻儿回了家乡,她也想回,却实在是舍不得,最后只带着俩孩子回来探亲一趟,又走了。

    本来是省城里的娇娇小姐,家里条件也相当不错,打小倒也帮着干些家务活儿,可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

    结果,下乡以后真的是把什么苦头都吃了,走的时候才十七岁,回来时却已经老得像是三四十岁的人了。

    说委屈也是真委屈,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已经退休在家含饴弄孙,看到自己的大哥进了机关单位,娶了同样坐办公室的嫂子,再看看走时还是个小豆丁,现在却已经上了省城最好高中的弟弟……

    唐婶儿前两年回娘家时,就听到她妹子哭这个事儿,直念叨对不起闺女,又说了一大通城里姑娘在乡下太不容易了。

    做个饭还要自己推磨碾好,还要生火煮饭;吃水、洗衣要跑老远去河边上;洗澡要么结伴去河里草草洗一下,要么就好几个月半年才洗一次;更别提还有繁重的农活儿要做了。

    就听唐婶儿问:“红玫、耀祖,你俩在乡下有那么苦吗?”

    一旁的许学军听了这话也皱起了眉头,凝神看向媳妇儿。

    唐红玫轻笑道:“哪儿就那么夸张了?早起生个火做个饭,吃过饭顺便扫下院子喂个鸡,收拾收拾把碗筷衣服拿去洗。我家院子里就有口井,用水别提多方便了。还有碾米啥的,一次多弄点儿,能吃好久,犯不着天天磨,再说这些事儿有我爸妈在做呢。”

    “你是觉得没啥,你叫个城里姑娘去乡下住着试试看。”

    “也对,城里太方便了,一拧水龙头就能出水,还有蜂窝煤也方便,电灯亮堂堂的。地方小了收拾也省力了,又不养鸡鸭的,隔几天收拾一回都使得。”唐红玫终于意识到她大弟媳为什么会那么委屈了,怕只怕唐妈觉得她什么都不会做,她却认为自己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

    这时,唐耀祖忽的蹦出一句:“她自愿的呀,又不是咱们家求她嫁过来的。”

    唐红玫扭头问他:“家里人都这么想的?叔婶家呢?其他人也全这么想?”

    “不然呢?”唐耀祖摊了摊手,“没有媒人帮着说合,两家早先都没见过面,连定亲都没有,直接就急吼吼的扯证办酒了,没几个月她就生了……三姐,你总不能叫我们都捧着她吧?”

    不等唐红玫回答,他又添了一句:“对了,她还总说她娘家没要彩礼,可谁想省这个钱了?我哥娶媳妇儿的钱,妈早就攒好了,就等着擦亮眼睛给我哥相看一个十里八乡最好的姑娘,就算彩礼高点儿也不怕。谁能想到呢?”

    “照你这么说,他俩离婚还是好事儿了?”唐红玫反问道。

    “管他是好是坏,又没咱们说话的份儿!”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话已经不适用于现今社会了。事实上,唐光宗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得多。

    就在他媳妇儿赌气回娘家不到十天,唐光宗就来了,他是来办离婚的。

    不管是扯结婚证还是扯离婚证,都必须本人到场,更确切的说,是夫妻双方都得到场。唐光宗态度坚决,儿子他要,媳妇儿不要,其他方面倒是可以商量。不过,他虽然结了婚,却一直没分家,个人财产几乎为零。

    因此,两家闹腾了几天后,最终唐光宗媳妇儿也只是把她当年的嫁妆都抬回去了,另外商议决定,儿子唐文哲归唐光宗抚养,当妈的无需另外给抚养费。

    不是唐光宗突然大方了起来,而是他在南方见多了世面,既然有些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又明确的知道,在一方没有经济来源的前提下,就算让她给钱,她也是给不出来的。

    于是,在唐红玫和唐耀祖完全被蒙在鼓里之时,唐光宗已经快刀斩乱麻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处置完毕了。

    办完了离婚手续后,他自然还得抓紧时间回南方,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特地往卤肉店来了一趟。

    当看到唐光宗出现在卤肉店前是,唐红玫一脸的惊讶。

    “大弟,你怎么……”

    “我跟文哲他妈离婚了,手续都办了,以后我跟她就再没任何关系了。三姐你住在县里,万一以后碰巧遇到了她,也不用理她,权当不认识就行了。”

    唐红玫目瞪口呆,饶是她在见识过了李家那接二连三的闹剧后,也被自家大弟的离婚速度惊到了。

    就听唐光宗又道:“我在南方又找了一个,比文哲妈年轻漂亮多了,家里条件还好,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有个姐姐嫁到了港城,是出了名的大富商。她本人学问也不错,谈吐举止都不是文哲妈能比的,还会说外国话呢。”

    “那……”

    “等过年,我把她带回来给爸妈瞧瞧,顺便把喜酒给办了。不过她年后不会留下来的,她是鹏城人,会跟我一起南下继续创业的。”

    唐红玫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啥。她完全跟不上自家大弟这个速度,前头刚在说离婚,后头就变成再婚了?连以后的事情都想好了,她还能怎样?

    “小弟人呢?我还急着去车站呢。”

    “他去办事儿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要不然你先走吧,横竖过年就能见面的。”唐红玫终于找到了她能接的话,顺手切了些卤肉包上递给了他,“路上小心,到南方以后记得写封保平安的信给爸妈,妈一直很挂念你。”

    “嗯嗯,行了,我记住了。”唐光宗同唐婶儿打了个招呼,拎上卤肉提上行囊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唐婶儿才道:“这样也挺好的,甭管他们俩口子以后过得咋样,离得那么远,一年到头最多见一面,想闹腾都没辙儿。”

    唐红玫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惆怅:“大弟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肯定是会变的,你不是说他以前考上过中专吗?跟他朋友学的呗。还有,南方那头跟咱们这儿差别太大了,你以为我为啥不让学军跟着去发大财?怕的就是他被人带到沟里去。”

    亲戚家的孩子她管不着,自家的儿孙却得好好管着。

    正说话间,又有生意来了,唐婶儿只嘀咕着:“回头一定要找个妥当的人来帮忙。”转身就又忙活上了。

    找人这个事儿吧,她嘀咕了不少时间。可这年头跟后世不同,如果只是雇佣个短工干些力气活儿倒是容易,像他们这种铺面,要雇个可靠的人看店着实不易。

    照唐婶儿的想法,她想找个手脚勤快又爱干净的女的,最好是岁数轻点儿的,瞧着也比她这个老婆子好。可找来找去却一直没寻到合心意的。

    年岁轻的,要是没出嫁的肯定忙着相看,再说也不能找个十七八岁的干个半年一年就跑了的。已经嫁出去的,不是怀上了就是准备怀,再不济就是已经生了要带孩子,肯定不能全天蹲守在店里。

    也是这个时候,唐婶儿才明白过来,国家政策是很有道理的,要是人人都只生一个,等第一个能上学了,当妈的也就可以脱开身干些自个儿的事情了,甭管是赚钱还是别的,都有精力了。要是放开了随便生,只怕等最小的那个能脱开手了,大的已经生了孙子叫她帮着带了。

    问题是,计划生育刚刚实施没多久,就算只生一个的家庭,这会儿也还不能腾开手干别的事儿。

    眼瞅着天气见凉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唐婶儿不得以放宽了要求,跑去找了她弟媳妇儿帮忙。

    “说好了,你得认认真真的干,要勤快要弄得干净点儿,还不能把账给算错了。先干两天我瞧瞧,干得好,我就给你开工资,一个月三十块钱。”

    改革开放以后,各种机遇是多了,可那是在南方沿海地区。他们这边,主要缺的是力工,毕竟很多旧房都要改造,各处也都在兴建新楼房,再不然就是车站愈发忙碌了,扛大包的需求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然而,女人找工作却依然难得很,跟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

    唐婶儿弟媳妇儿娘家姓柳,她比唐婶儿年轻多了,还不到四十岁,长得不算特别好看,倒也干净清爽。当然,能被唐婶儿看中,就说明她方方面面都还是不错的。

    “姐你说啥呢,自家人不说两家人,你好心给我份活儿贴补家里,我肯定好好干。”

    柳舅妈是个利索人,本来她自个儿备下了袖套,不过唐婶儿又给了她一身白大褂,她直接穿上了,又戴上了帽子口罩,跟在唐婶儿身边开始学做买卖。

    唐红玫作为晚辈,哪怕对方是雇工,她也不好说太多,只冲着柳舅妈笑了笑,唤了声舅妈后,就回到了厨房里继续卤肉。

    “你看仔细点儿,价格也要都记住。别的就没啥了,切肉你肯定是会的,先看着吧,看个半天就待那边柜台后头去守着,那边清闲。”

    “好,都听姐你的。”

    等唐耀祖回来就看到店里多了人,问过了他姐后,他干脆也跟着叫舅妈好。对方是个利索人,干活麻利得很,就是算账略慢了点儿。不过问题不大,这种活儿多练练自然能快的。

    ……

    日子过得飞快,尤其是对于做买卖的人家来说,如果这家有个小婴儿的话,就更能感觉到时间溜得快了。

    转眼间,又到了年关里。

    在这期间,店里的生意愈发好了,哪怕算上柳舅妈,仍然经常忙不过来。好在许学军倒是愈发空了,只要休息,他都会过来帮忙,总算把最忙碌的年关给熬过去了。

    不过,许学军不忙其实并非是个好消息,因为机械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了。

    明明前两年还在提议再盖新的家属楼和单身宿舍,转眼间,订单越来越少,先是取消了夜班,之后又关停了两个车间。到了如今,许学军的班次几乎能跟机关单位相媲美了,每天七点半去厂子里,中午休息俩小时,下午五点就能到家了。

    看似是轻松了,工资也没有降低,可厂子里却愈发得人心惶惶了。

    大家都不傻,尽管谁都想轻松赚钱,可万一厂子垮了,那他们都得齐刷刷的扎脖。哪怕有人安慰国家的厂子是不会倒了,可邻省的事儿却给他们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邻省的经济发展比他们好上太多了,可也因为如此,快年底时,关停了几个小厂子。对外,美名其曰厂子合并,以便更好的管理,员工们也都保留工作和工资,可饶是如此,这也是个极坏的兆头。

    没有效益,就不可能有福利,像单位分房这种事情,只有效益极好的单位才会有。再有就是逢年过节的各种单位福利,也是能减则减,甚至干脆没有。再一个,他们的工资本来就是按着班次算的,现在订单少了,班次也少了,像值夜班这种能加钱的全都取消了。

    何止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唱衰了,纷纷说各大国有厂子怕是早晚都垮。

    比起机械厂的其他人,许学军那叫一个淡定,他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现在自个儿的工作清闲多了,他自然能帮家里多做些活儿。别的不说,买肉、洗切之类的,他还是没问题的,连大儿子接送的事儿最后也都交给了他。

    就这般,小年先到了。

    谢过年后,唐红玫和唐耀祖动身赶往乡下唐家。本来,该是唐耀祖一个人回去准备过年,唐红玫正月里才会跟许学军一道儿回门。可今年却是个例外,因为唐光宗带新媳妇儿回家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唐二姐和二姐夫,不过他俩就算回了也是去江家,最多就是在办喜酒当天提前过去帮忙。

    因为店里实在是太忙碌了,唐红玫生怕唐婶儿卤不好肉,大过年的被老顾客念叨,因此她今天是提前了两个小时起床开始卤肉。饶是如此,等他俩急匆匆的赶到村口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老高了。

    二姐他们是昨个儿来的,正好在车站那头看到了熟面孔,托人带了口信,只道光宗的未婚妻也来了。

    就因为知道那个家境优渥的高知家庭小姑娘也在,唐红玫特地换了一身新衣,唐耀祖也差不多,少有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自我感觉相当不错。

    正骑车进村呢,就有几个路过的村民高声跟他们打招呼。

    “耀祖,你哥都要娶第二回媳妇儿了,你啥时候办酒啊?”

    “你那个新嫂子长得可好看了,哎哟,就算以前公社那会儿城里来的女知青都没那么好看。她还穿了身特别洋气的衣裳,县里人都不那么穿的。”

    “南方来的能跟咱们一样?听说呀,南方那边出了好多个万元户。”

    “是啊是啊,听说那姑娘家里也特有钱,姐姐还嫁到了港城那边。那可是港城啊,那边的人还会说叽里呱啦的外国话。对了,耀祖你那个新嫂子会说外国话不?”

    唐耀祖知道啥?他连上一回他哥去卤肉店都没碰上,还是听唐红玫提了一耳朵。问题是,唐红玫就算不像许学军那么沉默寡言,她也不可能原原本本的把前因后果复述一遍的。只告诉他,唐光宗来过了,办了离婚后,又走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能知道个啥?

    “走走,现在说啥都没用,到家就知道了。”因为有村民跟着,唐耀祖干脆也不骑车了,跳下来推着走,边走跟随意的跟人闲聊着。

    听村民说,二姐他们虽然是昨个儿到的,不过那会儿已经太晚了,想去凑热闹都不行。可今个儿一早,但凡没啥要紧事儿的,都跑去瞧了。

    难得有城里人过来,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家的小姐,搁在前些年那是要批dou的,现在就好了,知识分子水涨船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临近午饭时间,还有人捧着饭碗去凑热闹的,反正等唐红玫姐弟俩赶到家里时,自家已经围了一圈人。

    除却唐家自家人,多半都是近房隔房的亲戚家,还有一些则是平日里常来常往的乡亲们。

    “红玫、耀祖来了啊!”

    姐弟俩刚进院子,就有性子爽朗的婶子高声唤着他们,叫他们赶紧进屋里去看新媳妇儿。

    唐红玫快步进了屋,刚要跟爸妈爷奶打招呼,就被屋里坐着的一人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他们这个村,年中的时候已经拉了电线,当然没别的家用电器,不过电灯倒是家家户户都有了。然而,有了也没用,唐家长辈早已习惯了早起早睡,几乎没有亮灯的机会。可今个儿不同了,堂屋里的那盏大灯泡亮堂堂的,把屋里所有人的脸都照了个清清楚楚。

    “二桃??????”

    唐红玫一下子被震住了,两眼瞪得滚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坐在堂屋中间那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二桃真的是你啊?你咋在这儿?你咋不回家呢?你妈天天都念叨着你。”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被点到名瞬间慌乱起来的李二桃。

    对了,唐耀祖也被吓得不轻,他当然是认得二桃的,可因为两人其实称不上有多熟悉,又隔了那么多日子没见面,加上二桃这回变化极大,他就有点儿拿不准。人有相似,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本来还在犹豫之中的唐耀祖,听到唐红玫那话,到底立刻笃定,忙点头附和道:“对对,你妈天天都说,等你回来要打断你的腿,让你把闺女临走自己带!”

    “耀祖!”唐红玫听他说得过分了,忙制止了他,还帮着描补,“李大妈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惦记你。二桃,你那会儿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对啊,你咋说走就走呢?丢下你女儿不管不说,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你咋能这样呢?你都不知道,你那闺女太可怜了,原先就断奶瘦了好几斤,你一走,你妈气不过就把她送到了你前夫家里,结果不知道咋弄得,孩子还病了,住院的钱还是管我家婶子借的,好在总算救回来了,就是养到现在还蔫蔫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唐耀祖说到这里,一拍巴掌:“还好你现在回来了,这下你闺女有依靠了,你妈也能出一口恶气了。”

    “好了好了,这些事儿等二桃回县城再说吧。”唐红玫总算发觉二桃的面色不对了,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大弟的未婚妻呢?怎么没看到人?不是说带回来了?”

    这话一出,原本就沉默的屋里,彻彻底底的安静如鸡。

    唐红玫有点儿懵,她还是没能把二桃跟唐光宗未婚妻联系到一起,只拿眼扫视着屋内。无奈,看了一圈都没发现生面孔,会挤进堂屋的不是自家亲戚就是关系极近的乡亲们。

    “这是……怎么了?”唐红玫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安的看了看四下。

    “红玫,那女的……喏,就她。”刚才跟唐红玫打招呼的那婶子忍不住拿手遥遥的指了下二桃,提醒道,“她就是光宗新媳妇儿。”

    “这不可能!!”

    唐红玫和唐耀祖异口同声的说道,语气里是满满的坚定。

    短暂的停顿后,唐红玫皱着眉头看向说话的婶子:“婶儿你可别乱说了,李二桃咋可能是我大弟的新媳妇儿呢?他跟我说过的,他新找的那个是南方沿海人,家里爸妈还是高级知识分子,本人学问高……这跟李二桃一条都对不上呢,除了都长得挺好看的。”

    是的,李二桃真的变好看了很多,如果说,她之前是因为生活苦闷,穿着打扮又不讲究,看着最多也就是比同龄人漂亮一些外,那么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

    时隔差不多一年光景,二桃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明明还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原本略显暗沉的皮肤白净了很多,人看着也比以前更瘦了些,却不是那种吃过苦头的消瘦,而是身形苗条,哪怕坐着也能看出她的条子很好。不光这些,她现在的穿着打扮也跟以前判若两人,就说今天,她穿着最时兴的长款羊毛衫和貂皮大衣,脚上还蹬了双高跟的皮靴,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在地头上走路。

    除此之外,二桃浑身上下都珠光宝气的,手上戴着戒指,脖子上有一串珍珠项链,配上同款的珍珠耳环,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要不是因为唐红玫跟二桃见过太多太多次了,她也有点儿不敢认。

    关键时刻,唐爸猛的站起身来:“今个儿家里没啥准备,等过两天我让光宗喊你们来家吃顿好的。”

    亲朋好友也不傻,是个人都看出有问题了,有心想留下来问个究竟,可毕竟人家唐爸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当下就打着哈哈,你推我我推你的,相继走了出去。

    唐妈急急的跟在后头,眼圈红红的,还得强颜欢笑,说好话把大家伙儿都送走,末了把院门一关,转身倚着门,差点儿没软倒在地。

    这会儿的唐家跟方才的门庭若市比起来,简直就好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冷。

    亲朋好友都离开后,堂屋里倒是只剩下了自己人。

    唐爸唐妈并爷奶都在,还有就是唐光宗和他的未婚妻二桃,以及后头赶来的唐红玫和唐耀祖。

    “怎么回事儿!你们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四!”唐爸气得浑身发抖,扭头冲着唐光宗就是一通怒吼。

    原本已经跟个软脚虾一样的唐妈,听到这番吼,忙急匆匆的进了堂屋,一个没留神就叫门槛给绊了,得亏唐红玫扶了她一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顾不得旁的,唐妈只急急的道:“孩儿他爸,你先别骂老四,你好好说,慢慢说。”

    唐红玫还有些缓不过来,不过听到她妈这么说,也忙开口劝着:“爸您别生气,身子骨要紧。”

    “我能不气吗?”唐爸已经气到快要原地爆炸了,见唐光宗眉头紧皱并不吭声,索性扭头瞪向唐红玫和唐耀祖,“你们两个也是!老三、小五,有什么话不能等只剩自家人的时候再说吗?家丑不可外扬!这点儿道理你们都不懂?亏你们还念过书,脑子呢?”

    “爸!你凶三姐干啥?我们不是没想到哥他会看上李二桃吗?”唐耀祖边说边忍不住瞥了二桃一眼,“这得多瞎才能看上她啊?”

    “小五你可少说两句吧!”唐妈忙推搡了唐耀祖一把,眼圈却瞬间爆红,几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这事儿可怎么办啊?咋就摊上这种事儿了呢?”

    是啊,咋就摊上这种事儿呢?

    同样的疑惑,也在其他人心中升起。尤其是唐红玫,她万万没想到,大弟找的新媳妇儿居然会是李二桃。

    这不是开玩笑吗?!

    忆起上一回看到唐光宗时,他跟自己说过的话。说未婚妻是南方沿海的鹏城人士,个性好、人漂亮、打扮得体、举止优雅。还说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姐姐还是个大商人……

    荒谬!

    简直荒谬!!

    她就想问问,除了人漂亮这一点外,还有哪一条对得上了?

    不等唐红玫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唐耀祖又噼里啪啦的说开了。

    “咋就叫我少说两句呢?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哥被人骗啊?”

    “妈,你根本不知道,这人哪儿是啥安妮小姐,她叫李二桃,她爸是机械厂的老员工,去年退下来把工作给了她,没想到她好好的工作不敢,非得闹着离职。光离职也就算了,她还卷走了家里全部的钱!”

    “对了,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老早以前她就嫁过人了。前夫叫许建民,是我三姐夫的堂弟。她还生过一个闺女,离婚后一直都是叫她妈给带的……”

    眼见唐耀祖一说就没个结束的征兆,唐光宗黑着脸打断了他:“够了!”

    转而又冲着李二桃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此时的二桃,面色煞白,偏屋里所有人听了这话后,都齐刷刷的盯着她,看得她愈发的不自然起来。

    等这俩人前后脚离开堂屋后,战争才正式爆发。

    唐爸气得抬手就在唐耀祖的背后,狠狠的来了一下:“就你话多!就你能耐!就你啥都知道!”

    “爸你打我干啥?”唐耀祖委屈死了,他哥叫人骗了,他不帮着捅破,难不成还得乐呵呵的看着他哥跟女骗子结婚扯证摆喜酒?早早的捅破有啥不好的?正好,他前嫂子还没下家呢,赶紧把人接回来,文哲那孩子也有亲妈了,女骗子也不用进门了。

    其实吧,唐光宗那前妻问题也多,最关键的就是两边的原生家庭差距略大。

    城里长大的姑娘,到了乡下地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方便,她自认为牺牲了很多东西,学业、彩礼、青春等等。可惜的是,唐家这边完全没有接收到。

    在唐家看来,婚前怀孕这种事儿都发生了,这姑娘本身就不是个好的。毕竟吧,乡下地头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本来就是偏弱的。而没要彩礼这事儿,唐家并不稀罕,娶媳妇儿要彩礼才是正常的,你一分钱都不要,这不就是急吼吼的扒住了非要嫁吗?

    然而,甭管怎么说,跟李二桃比起来,唐光宗前妻简直就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见唐耀祖还不吃教训,反而想继续叨逼,唐爸气得差点儿没揍他:“你可闭嘴吧!我不是不让你说,可你为啥要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说这些话?你这是打算给谁没脸?你以为丢脸的只有那个李安妮?老四是我们家的长孙,你让他丢尽了脸面,也连带把我们老唐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唐妈本来就心态有点儿崩,任凭谁落差那么大都无法接受,待听到唐爸这番话,一个没忍住,那眼泪是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这下可咋办呢?外头的人该咋说老四呢?小五你也真是的,你就不能自家人关上门慢慢说吗?你说你急个啥呢?”

    “是我急吗?搁妈你摊上这事儿你能不急?我憋不住啊!”唐耀祖连声喊冤。

    见状,唐红玫也帮衬道:“这事儿不能怨耀祖,是我太惊讶了,没崩住……妈,那女的真是我婆家老街坊的女儿,她真的骗了大弟。”

    “这这这、这事儿闹的!咋就叫咱们家摊上了这个杀千刀丧天良的女骗子呢?”

    ……

    这个问题倒是不错,为啥在万千人中,这俩人就看对眼了呢?

    原因很简单。

    二桃想找个有钱人,正好,唐光宗也是。

    在把二桃拽出堂屋后,唐光宗径直来到了自己那屋,黑着脸一言不发。

    毫无疑问,二桃是慌乱的,是心虚的。然而与此同时,她又隐隐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抢在唐光宗质问她之前,她先开口发难。

    “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家里头有那么多兄弟姐妹?你不是说你就一个姐姐,其他都是近亲吗?还有,我记得唐婶儿那儿媳娘家是无兄弟姐妹,你是她大弟?那你不是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吗?”

    “还有,你还跟我说,家里爸妈是因为在乡下住惯了不愿意搬,你那个三姐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娘家就是穷,精穷精穷的,当初她嫁给许学军,唐婶儿还掏了不少钱和米面!”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你可别忘了,一开始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没结婚,结果你不但结了婚,连儿子都有了,你是想让我做现成的后妈?”

    “唐光宗!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说啊!!”

    唐光宗冷着脸看向她,曾经叫他赞叹不已的美好容颜,放在当下却好似淬了毒一般。

    “解释?那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高知家庭出身,什么叫做鹏城本地人!还有,你在说我隐瞒结婚的时候,你呢?你自己呢?你的前夫是怎么回事儿?你的闺女又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说!!!”

    终日打雁,未曾想,真有一日叫雁啄瞎了眼。

    打死唐光宗都没有想到,一贯擅长哄骗,忽悠人技术一流的自己,居然会栽在了这么一个小县城女人的手里。

    如果说,第一次婚姻他是被迫的,只是因为一时激情出了岔子,之后根本就由不得他做出选择,要么娶要么坐牢,那还怎么选?兴许刚开始还有点儿新鲜感,可其实不到半年,他就乏味了。

    他觉得,他能值得更好的。

    后来,他跟着二姐夫在南方沿海各个城市里倒买倒卖,见多了各种是是非非,本来就没啥底线的他,更是疯了一般的盼着一夜暴富。

    可那都是二姐夫赚的钱,虽然也有给他零花钱,却不能让他肆意挥霍,有心单干,又没这个能力,更没有本钱。他就想着,盼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娶到一个漂亮的千金小姐,让他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幸福生活。

    结果,还真叫他给遇到了。

    直到今时今日,他依然没有想通,一个小县城出去的姑娘,还是结婚又离婚过的,怎么就能把自己捯饬得那么洋气?

    没错,唐光宗见到李二桃时,后者已经改头换面了。她离家时,卷走了她妈压箱底的钱,除了这些年攒下来准备给李旦娶媳妇儿的钱,还有李桃上次回来塞给她妈的钱,更有前年从许家那头坑来的赔偿金等等。

    那真的是为数不少的一笔钱,足够叫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捯饬一遍,顺便编造出近乎完美没有漏洞的出身来历。

    不得不说,李二桃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别看她上学时成绩差得可以,可她的模仿能力真心不弱。在手头不缺钱的情况下,她除了购置一堆衣服鞋子包包外,还认真的学习并模仿了鹏城本地人的说话口气,甚至还跟人学会了几句日常的英语。

    她本就生得不差,在有心模仿下,没过几个月就成了地道的鹏城姑娘,还是最时髦好看的那一拨。

    再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江诚安。

    本来她是打算勾搭江诚安的,毕竟那人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一句话,从头到尾都写着有钱,据说还格外有门路,鹏城里出了名的有钱人。可惜的是,这人有老婆,居然还追到了鹏城来。

    放弃了江诚安后,二桃仍不死心,很快就打听到江诚安是个小舅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听说还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不就是退而求其次吗?二桃很快就转移了目标,专心致志的开始攻略唐光宗。

    长得好看,鹏城本地人,家境优渥,出身良好……

    除了第一个外,其他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二桃也不傻,她知道谎话要半真半假的说才更能叫人信服,所以她特地联系到了她姐李桃,让唐光宗对她所说的谎话确信不疑。

    唐光宗是没怀疑过,主要是他没想到,还能碰上跟自己实力相当的骗子。

    二桃看中了唐光宗是江诚安的小舅子,尤其好多人都说,江诚安那媳妇儿格外的在乎娘家弟弟。反过来,唐光宗看中了二桃编排的那些话,尤其是关于李桃的那部分,港城的大富商听着就比鹏城这边的倒爷强上许多。

    俩骗子,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鹏城相遇,却在回到家乡后遭到了致命打击。

    二桃恨死唐红玫了,给她第一声绝望的就是唐红玫。还有那个唐耀祖也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排着队给她难堪。

    事实上,不光是二桃恨死了唐红玫和唐耀祖,连唐光宗也恨上了姐弟二人。

    他极好面子,哪怕真的被骗了,他也不希望别人直筒筒的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他就不明白了,为啥不能私底下委婉的跟他说,非要把他的脸面踩在脚底下才甘心?

    原本,俩人想的都是过来办几桌酒,年后就南下继续创业,怎么着也不至于把谎言戳破的。

    万万没想到啊,做了这么周全的准备,最后还是被狙击了。

    还当众丢尽了颜面!

    “你说,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周全的解释,我跟你没完!还想让我娶你?你做梦!”

    二桃也火了:“好好好,你唐光宗最是能耐,只我骗了你,你就没骗过我吗?我告诉你,就算我爸妈半点儿本事也没有,我姐也不是好惹的!你以为我怎么跟前夫家离婚的?就是因为他们作践我,有我姐护着我,就算他们不想也不得不离了!”

    “只你有能耐的姐姐?我告诉你,我二姐还不知道这个事儿,等她过来了,才有你好受的!”

    两人就跟刺猬似的,先互相扎了一通,等到都词穷后,才猛的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讲道理,互骗已经成为事实了,再纠结这事儿没有太大意义。再说了,出身来历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就说二桃,她是奔着江诚安小舅子这个身份去的,现在吧,小舅子变成了大舅子,其实差别也不大。

    而唐光宗那边情况也类似,这年头,漂亮又会打扮的女人并不少,尤其在经济相对发达的南方沿海城市。说白了,他之所以看上二桃,又不是冲着她是鹏城本地人这个身份去的。鹏城有多少好姑娘?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的也不是没有,可姐姐是个大富商,并愿意护着唯一妹妹的,却独独只有二桃一人。

    当华丽的外衣被抛开后,留下的内在却是两人皆最看重的。

    所以……

    “光宗,我怀孕了,我姐帮我找人看过,是个男孩儿。”许久之后,二桃终于先软和了下来,“你是见过我姐的,她真的很疼很疼我。”

    唐光宗最开始没说话,思忖再三后,才长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认命的神情来。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最终,唐光宗还是决定先把到手的利益捏稳了再说,开始跟二桃仔细的分说起来。本就是披了一层虚假爱情的利益交易,现在那层华丽的外衫褪去,剩下的也就唯有“利益”二字了。

    “我们来约法三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