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月八日，贺家窑乡正式上班。

    上午九点，楚齐出现在贺家窑乡大门口。他今没有骑摩托，而是乘别人摩托来的，他不想让别人把自己和候喜发绑在一起，那样对候喜发未必有好处。

    贺家窑乡一共有三排平房，房屋结构、新旧程度与青牛峪乡差不多，但似乎每排多了几间房子。

    进到乡里大院后，楚齐没有出示介绍信，也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自第一排最东边开始，从每间屋子的窗外经过，在经过个别屋子时，还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第一排走完，再去第二排，直到第三排刚开始走的时候，后面一个人叫住了他。

    楚齐回头看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浓眉、方脸、毛寸短发。这人似乎有些眼熟，这个想法刚一出来，楚齐立刻想起来，昨晚在双山嘴村曾见过这个男人的面庞。

    “问你话呢？你有什么事？”男人眉头微皱，语气很冲。

    楚齐没有回答对方，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男人“嗤笑”一声：“我是谁？这话不应该是你问我吧？快，你各屋瞄来瞅去的，到底要干什么？这里是乡党委、政府，不是菜市场。”

    从对方一出现，尤其刚刚这几句话中，楚齐已经明白了对方大致身份。再联想到该男子昨晚在屋中的神情与大嗓门，楚齐很不舒服。便冷冷的：“乡党委、政府怎么啦？难道就不能进来？听你这语气，党政机关就比菜市场高级了？”

    “哟，你这不像是来办事，倒像是来闹事的。”男人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看起来似乎也文质彬彬的，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就是那句银样什么枪头，后面是什么来着？”

    妈的，竟然讽刺自己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楚齐冷哼一声：“我也知道一句话一路酒席招待一路宾朋，我还知道一句见人人话，后面是什么来着？”

    男人眼睛眯了起来：“朋友，你真是来乡里闹事的？那你不妨报上名姓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楚齐语气很傲，“你是谁呀？你是乡领导？”

    “我……我是副乡长。”男子冷冷的，“有什么事吧。”

    “副乡长呀？”在此话时，楚齐特意加重了某个字的语气。

    听出了对方的讥讽意味，男子沉声道：“怎么？副乡长接待你，不够格呀？”

    楚齐没有直接回复对方，而是了一句：“我找乡长。”

    “乡长？哪个乡长？”男子急问。

    “哪个乡长？当然是正乡长了。”到这里，楚齐反问了一句，“你是吗？”

    刚才本已特意拿“副”字讥讽，现在又直接问话，分明就是挑衅自己。男子愤声道：“乡长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是吗？听你这么一，乡里还有官僚了？”着话，楚齐迈动脚步，向第二排房子走去。他刚才已经看到，乡长室就是第二排房子最东边一间。

    男子“呼呼”喘了几口粗气，追上了前面的大个子。

    楚齐当然知道后面有人，但他却故意慢了下来。

    男子尽管气愤，此时却也不知什么，只是紧紧跟着，俨然一副监视对方的样子。

    来在第二排过道处，楚齐停下来，看向了西墙上的公示栏。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就想去看，但当时那里围了几个人，便没有上前去瞅热闹。

    站在公示栏近前，楚齐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那么多人围观，原来在公示栏右半侧贴的众多纸张中，有一张当日期的公示纸，纸上内容是关于安平县竞聘两名正科级科员的通知。对于现在的人来，调职、调薪往往是人们最为关心的。

    向左侧移动一步，楚齐看向公示栏左半侧，左半侧是监督台，监督台上有照片和对应的姓名、职务。

    扫了一眼上面照片，楚齐不由一楞，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赶忙又扫了一次，他终于认定，自己没看错，就是有好几张熟脸。虽然昨晚类似于管中窥豹，但楚齐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记性。

    虽然自己的眼神足够好，记性足够棒，但楚齐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心中沉重起来：昨晚见到了好几人，今怎么那么多屋子空着呢？想到这里，楚齐转回头，看向身后男人。

    见到大个子看向自己，男人嘴角浮上一抹笑意，那抹笑容分明是冷笑。男子意思很明显，就是在等着大个子原形毕露，想看看大个子是什么货色。

    心中闷哼一声，楚齐再次看向监督台，他想看看那些人究竟姓甚名谁。忽然，一张照片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看到这张照片，他脸上神情更为精彩了。刚才可能是看的角度不同，怎么就没见到这张呢？

    “老贺，这是干什么呢？”随着这个声音，一个梳分头男子出现在过道尽头。

    “曲乡长呀。”毛寸头发男子走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这来了一个人，非是找乡长，可我问什么又不讲，的话还很冲。”

    分头男子“哦”了一声，来在楚齐身侧，客气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我是乡长柯勇。”

    楚齐转过身来，好像才发现对方似的，热情的：“曲乡长，你好，我是来搞调研的，调研农业。”

    曲乡长先是一楞，然后伸出了右手：“调研农业？欢迎欢迎。请多提宝贵意见。您怎么称呼？”

    楚齐面带笑容，握住对方右手：“我姓楚，请多支持。”

    “楚先生，实在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需要安排，先让贺副乡长接待一下，可以吗？”曲乡长话时，不时上下打量着对方。

    “好的，你请便。”楚齐始终面带笑容，松开右手。

    曲乡长转向另一男子：“贺副乡长，你先陪客人介绍一下情况，要虚心的多听、多记。”

    贺副乡长脸上肌肉动了几动，上前扯上柯乡长衣袖，走到一旁。支吾着：“曲乡长，我……我怕接待不好，我……”

    “怎么接待不好？你本身分管农业，不是正对口吗？”曲乡长眉头微皱，“刚接到电话，县领导一会儿就到，我得回屋准备准备，要不我也不会半路返回来。”

    贺副乡长哼哧着：“我怕……”

    “怕什么怕？也不怕人笑话。”轻斥一句话，曲乡长再次到了楚齐面前，“先让贺副乡长陪着，等我忙完以后，咱们再聊。”

    楚齐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你先忙。”

    “失陪了。”曲乡长笑了笑，转身走去。在拐向乡长室时，又特意瞟了高个年轻人的方向。

    自曲乡长出现那刻起，楚齐就一直面带微笑，直到对方进了乡长办公室。然后把头转向贺副乡长，同样还是满面笑容。

    贺副乡长脸上肌肉动了动，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楚先生，请吧！”

    楚齐也不客气，顺着对方手势，当先走去。

    看着前面大个子背抄手，四平八稳迈着方步，贺副乡长就气愤不已，可毕竟乡长发话了，自己也只能忍着。虽然从内心来讲，他一点都惧曲勇，但鞋大鞋不能走了样，他也不便发作。

    就这样，贺副乡长就像跟班一样，随着大个子到了第一排房子处，进了自己的副乡长室。进到自己屋子后，贺副乡长找到了感觉，他径直坐在自己“宝座”上，随意用手一笔划：“坐。”

    楚齐并未在意对方故意慢待，直接坐到了那张斑驳的破沙发上，身子后仰，双手平放在沙发扶手上，楞是坐出了老板椅的感觉。

    看着对方大马金刀的样子，贺副乡长气不打一处来，便冷冷的：“楚先生，你言称调研，是哪个单位的呀？有没有介绍信之类的东西？”

    楚齐缓缓的：“贺副乡长，你放心，那些东西我自会向主要领导出示。曲乡长你分管农业工作，那么我想了解一下，农业税免除后，给全乡农业带来了哪些变化？耕地补贴的申报、发放、监管情况是怎样的？”

    贺副乡长腮帮子鼓了鼓，胸脯也起伏了好几次，然后才道：“农业税免除后，农民地位有了显著提高，农民负担得到了有效缓解，干群关系改善很多。自从我乡有了耕地补贴后，我们严格按照……”

    一开始讲的时候，贺副乡长脸上还有不情愿之处；讲着讲着来了感觉，那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在贺副乡长口中，全乡坚决执行农业税免除政策，严格耕地补贴从申报到发放的各个环节监管，期间没有出何任何的纰漏或瑕疵。

    耐着性子听完贺副乡长的夸夸其谈，楚齐忽然道：“贺副乡长，今我从各个办公室门前走了一下，好多屋子都空着，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人还没上班吗？”

    贺副乡长连连摆手：“不不不，现在全乡上下都忙的加班加点，不分昼夜，怎么会不上班呢？”

    楚齐“哦”了一声：“贺副乡长眼窝发青，是否也是加夜班所致呢？”

    “没错，为了工作，我是经常加夜班，昨就加到很晚了。”贺副乡长的一本正经。

    如果没有昨晚所见，只听对方所言的话，楚齐都差点要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