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来自山区里的一个小乡村。

    我上边有三个姐姐，底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家里本来就穷，可爸妈又是重男轻女，直到生了我们五个女孩才有了弟弟，所以家庭情况就更不好了。

    在我不懂事的时候，爸妈就卖了大姐了。在弟弟可以上学的时候，二姐和三姐早就干活好几年了。

    我文化修养还算是比较好，所以父母允许我上完初中。

    可等到弟弟也要上初中的时候，爸妈就想着让我辍学，让我干点活，补贴些家用。

    我也想读书，可是我没有条件继续读书。我同意去挣钱，可我不想留在这个小乡村。

    所以那天早上，我收拾了行囊，连夜跑去了隔壁小县城。当时我大概只有十几岁吧。

    城里不收童工，找的兼职也是每每被骗。可我还是硬生生挨到了二十多岁。我也能用自己的双手挣口饭吃了。

    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所以我无法埋怨我的父母。可我还是不想再回去那个小乡村，不想再过井底之蛙的生活。

    再后来2012年的时候吧，我来到了b市，我找到了一份纹身的工作。

    我的一生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离奇的故事。直到那天我遇到了他，我的世界才开始被改变。

    我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有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喝多了，倒在店的外面。

    我往常是不管这种闲事的，可看这个男子一副知识人的模样，我就莫名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把他扶进店里，我给他漱口，我帮他换了衬衣。我也没想着我们会有什么后续的故事。毕竟，一个农村打工的，一个西装革履的。我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他醒来，却很感谢我对他的照顾。

    他知恩图报，尽管我认为我也没做什么，可他还是请我去吃饭作为补偿。

    也不知怎么的，我和这个男人慢慢就开始产生了交集。

    他叫薛齐君，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他学历很高，他对我很好。这是我对他所有的评价。

    再到后来，我们就经常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

    我很怀疑他对我的爱。我经常在想，如果那天是别人帮了他，他会不会有同样的选择。

    我患得患失，因为我爱上了他。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有一天他打电话叫我去他家里。他说要我帮他完成一个纹身。

    或许你无法想象，推开门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我眼前是一个平直地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说男人都不合适，因为他大概已经死了一会了吧。

    这个人身上满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我吃惊地看着阿君，他站在一旁，还在保持着往日的微笑。

    阿君在这一刻告诉了我他所有的故事。他还说，要不要把他送去警察局，都在我。

    他说他爱我，所以让我选择他接下来的命运。

    我本来很害怕，可突然就不怕了。一方面我同情阿君的遭遇，另一方面我憎恶重男轻女这种封建思想。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离阿君而去。我听他的话，给尸体纹了个身。

    据阿君所说，他是想让别人知道死的人是因为龙凤胎而死的，他想让别人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恶行。

    至于纹身，也纯粹是因为我会，才让我纹的。本来只想用记号笔画两下就可以来着的。

    我不管这些弯弯绕绕，我只觉得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两个人才算是真正的灵魂相爱。

    因为以前我还害怕他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可这一刻我才确信，他只能选择我了。

    我就像拥有了他一个秘密。我们两个以后可以在一起的秘密。

    再后来我们就辗转来到了s市。我还是一直干着给人纹身的活。

    孙梦琪就是我最近一位新的客人。

    她要我给她在全身纹一大片纹身。你知道我的技术还没有这么厉害。我怕出意外，就想要拒绝。

    孙梦琪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告诉我她被人糟蹋了，她只是想用新的痕迹代替那个人碰她的痕迹。

    我见小姑娘不大，觉得这事有点难办。我就出主意让她报警或者告他。可小姑娘说，对方势力太强大，自己家里人办不了他。

    可能是她也不认识我，觉得和我说了这事也没什么，就把糟蹋她的人名说了出来。

    那人叫郭盛，还是有名的音乐天才。

    我回家把这事当闲聊的资本告诉了阿君。结果阿君说这人也是龙凤胎中的一个。

    我当时感觉就有点不好，可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也是我的不作为，几天后我等到的又是阿君的电话。

    和上次一样的情形，我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给这个败类纹完身，突然觉得自己帮孙梦琪也报了仇。

    我的内心开始也慢慢认可了阿君的行为。

    我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知道我们两个都在犯罪。可是我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我自己。

    风声紧了一阵，过去了后我俩立刻离开了s市。

    阿君说z市是他老家，他得回来看看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我就跟着阿君一起来到了z市。

    可是我们那个小乡村时常喜欢说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很害怕。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查到的。

    我不担心我自己的命运，因为慢慢的，我的命运全写上了一个叫做薛齐君的男人。我担心害怕的，是他的何去何从。

    有一天，他又和我说，他又知道知道了有一对龙凤胎。那个男子也是不学无术、人非常坏。

    我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应该阻止他。

    之前他都是杀人后才通知我的，现在我提前知道了他想杀人，我知道我应该阻止他。

    可是我还是没有拦住他。

    他说这是他过不去的劫。

    他说他看着那人就像看到自己。

    他说他不杀了他，自己难受地要死。

    我不想阿君死，那么只能让那个人去死了。

    可是当我出现在阿君家里时，我却突然发现，那个被杀了的，是个孩子。

    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带着一脸稚嫩。

    我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可是我还能怎么办？

    我颤抖着给这个孩子纹上了纹身，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自己，他该死他该死。仿佛这样就可以减少我的负罪感。

    可是问题是，我开始做噩梦，我开始愧疚。

    他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弟弟。虽然因为他我才失去了爸妈的爱，可弟弟对我的好，我也是看在心里的。

    阿君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会承担这一切的问题。

    可是，事情的开始，他也是个孩子，他又有什么错呢？

    我爱的人又怎么会有错呢？

    但不过几天，我的世界就崩塌了。

    他被抓，我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听他的话，替他而好好活下去。那么，我想回去那个小乡村，看一看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