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这边讨论着俱乐部的态度，而俱乐部那边，其实也在讨论着球员的态度。

    图赫尔的更衣室看起来正在失控，而且他跟大牌球员之间的关系也紧张得让人发指。

    对俱乐部来说，教练固然重要，但是在很多时候，有些球员的意见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佐尔克跟瓦茨克表示了自己的这些看法，然后沉默不语地站在一边，等待着总裁的指示。

    瓦茨克倒是没有自己的伙计看起来那么紧张，他用手指敲打着眼前的桌子，在思考着。

    “最近的比赛我看过了，托马斯的战术，的确是有些问题的。但是要说就这么把他直接裁掉，我想有点儿过于草率了吧？”瓦茨克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嘛。说是这么说，可是战术问题上，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他没改而已。”

    “除了战术方面，对林一的态度上，他也有点执拗，你应该跟他传递过我的意思了吧？”

    “当然！你跟我说完没超过五分钟，我就转达给他了。”佐尔克显然不想替图赫尔背锅。

    “以你对林的了解，他应该不属于那种喜欢在背后捅人刀子的人吧？”

    “当然不是，这两年多相处下来，他什么样咱们谁不清楚？”佐尔克的回答依然果断。

    “所以说他现在的举动表明，他和图赫尔的矛盾，可能已经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

    “事实上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没有调和过，因为图赫尔一向都是不怎么跟林一说话的。”

    佐尔克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实说的，但是说着说着他就发现，图赫尔好像已经被自己推到了一个非常不利的位置。

    “如此说来，图赫尔作为一名主教练已经很不合格了，拒绝跟队长交流？这可不行啊。”

    瓦茨克说完了这些，又拿出了球队的积分表和技术统计，一项一项非常仔细地看了过去。

    “如果他俩真的不合到了这种程度的话……”瓦茨克边看边这么说了句，不过说了一半就没有下文了。这一句颇有悬念的陈词，显然吊起了佐尔克的胃口，他瞪着眼等着说法。

    “那咱们就一定要做出一个取舍来了。”等了半天发现佐尔克还在看着自己的瓦茨克说。

    佐尔克知道，总裁这个时候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在给自己做出一个指示。

    “现在矛盾双方，可以看做是林跟托马斯，大概就是这样的。”瓦茨克说着，拿起电话。

    “我想应该把林找过来，再跟他了解一些详细的情况会比较好。”

    瓦茨克边说着，就把电话给林一拨了过去。

    这边还没有吃完饭的林一听到电话响，掏出手机，接电话之前冲着大家还晃了一下。

    罗伊斯和奥巴梅扬这两位饶是身经百战，但现在也微微地有些紧张。

    他们球倒是踢了不少年头，但是作为球员想要换掉主教练的事情，是真没干过。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之间，林一却是无比轻松地接通了瓦茨克的电话。

    “您好，总裁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找我么？”依然还是四平八稳地打着招呼。

    “噢！是这样，林，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晚上见一面，跟米歇尔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听了这话，林一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点笑容，“好的。几点在哪里？”

    瓦茨克那边也不磨叽，直接跟林一约好了时间地点，表示一会见，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罗伊斯和奥巴梅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情，但现在对于结果却比林一还要紧张，一是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好友，另外，作为职业球员谁不想有所斩获？

    “找我去吃饭，顺便应该是还要谈一谈，但是我感觉整体的问题应该不大，基本成了。”

    尽管两个人都了解林一不说什么大话空话，但是看着林一他们还是感觉有点迷之自信。

    “在餐桌上聊天说事，那是我们中国人的习惯，他们既然愿意跟着我的习惯来，肯定不会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吧？现在这种情况，就不存在什么一碗水平端的情况了，保一个废一个，这样的策略肯定得执行到底了。”

    两个人听着林一在这里头头是道的分析，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林一站起来套上外衣。

    “你们吃完把卫生帮伊娃打扫了啊，不然以后谁都休想再来我家吃饭了。”

    “来也可以，不过我和林一吃林一做的菜，你们吃我做的菜，这样也行。”

    林一哈哈笑着，吻了吻伊娃之后，就转身出了家门，去赴可能会影响他职业生涯的宴了。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担心啊？”奥巴梅扬的妻子坐在伊娃身边，看伊娃还专心地逗弄着小孩子，丝毫没有紧张林一前途的样子，忍不住这么问了一句。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无非就是能不能在多特蒙德踢球的问题嘛，对他和对我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啊。再说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我如果还表现得非常担心，不是给他增加压力的么？反正大不了就是转会嘛，他这样的球员，还会怕找不到地方踢球么？”

    对于伊娃的淡定，或者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大家表示赞同，像林一这样的球员，确实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尽管林一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也是紧张的，他开着车，忍不住用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在多特蒙德已经生活了两年，所以林一对这里也算是很熟悉，很快就来到了约好的地方。

    比三个人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几分钟，把车停好的林一双手插着兜，在周围逛了起来。

    “嘿！是林么？”刚一走到街道上，林一忽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林一这才反应过来，也许应该注意点自己的行踪，毕竟现在自己在多特蒙德也是名人了。

    没等林一回头去看，身后已经过来了一家三口，显然应该是下了班出来吃晚餐的。

    这对夫妇都还算蛮年轻的，而他们的孩子看起来可能只有十四五岁，脸颊上还带着雀斑。

    “可以跟你合个影么？”那个孩子看着林一，其实林一也没比人家大太多。

    “当然可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被人注意的林一一边戴上了自己的帽子，一边说着。

    跟林一合影的也是这个男孩，合过影之后，他看向林一，“加油，如果图赫尔能够下课的话，你们的成绩一定会更好的。”

    林一笑了笑，作为一个中国人，“家丑不可外扬”也算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思想，所以他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纠缠太多，只是感谢了球迷的支持。

    这么一出小插曲过后，也到了约定的时间，准点进入餐厅的林一刚好在门口碰到了两人。

    “想不到上午刚说要一起喝一杯，下午就有机会了啊。”林一冲瓦茨克打过招呼之后，倒是先冲佐尔克笑着说了一句。

    三个人进了包厢，随便点了些吃的之后，就坐了下来。

    瓦茨克坐在林一的对面，看起来倒有种谈判的意味在里面，不过林一表现得非常平和。

    “林。你说的事情，米歇尔已经转达给我了，我觉得有必要先跟你再聊一下。”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瓦茨克率先开了口。

    从坐下开始就在研究自己的刀叉的林一总算抬起了头，“我明白您的意思，所以我这不是来跟您聊了么？”

    “这赛季的比赛，我虽然没有看全，但是在你反应了你的看法之后，我已经看了比分和技术统计。我觉得虽然集锦可能会骗人，但是技术统计是不会的。”

    “我同意您的看法，技术统计往往是很真实地体现出了一支球队的弱点的。”林一点头。

    “看过之后我觉得你所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也很有必要对此进行一些担忧。”

    “当然。如果不是到了紧要关头，我是不会出来多事的。但是这赛季我觉得咱们在很多方面都是有机会的，所以我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这才跟您和米歇尔提出了这些。”

    瓦茨克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侍者敲了敲门，准备往里送菜了。

    大家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接着开始讨论起了车子和奢侈品。

    就在侍者往桌子上放东西的时候，林一摆在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林一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打电话的人，在有了社交软件之后，他更喜欢发些消息。

    但是最近，我这电话都快变成热线了啊，怎么每天都有人打。

    瓦茨克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坐在林一左手边的佐尔克倒是一眼扫到了来电人姓名。

    路易斯·恩里克？！

    上午是内马尔，下午是恩里克，这巴塞罗那是组团来我们这挖矿的么？！

    林一示意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嗨？路易斯，有什么事情么？”

    “当然有了！上午内马尔给你去过电话了是吧？就他说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林一的手机听筒声音一向都调得不小，所以恩里克的话佐尔克都听得真真切切。

    我靠！真是来我们这挖矿的？上午球队进攻核心之一，下午是主教练？明天巴托梅乌？

    “不好意思，路易斯，我暂时还没有离开多特蒙德的想法，如果有我会主动联系您的。”

    林一这话说得也算是非常直接，多特蒙德这在他对面的两位高层也总算是明白了林一为什么敢跟身为主教练的图赫尔叫板。这显然是有很多退路的啊。

    恩里克那边自然是感觉非常遗憾，简单跟林一扯了几句其他的，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侍者刚好也上完了菜，把包厢门一关就退出去了。

    林一把手机放下，抬头看向瓦茨克，显然是在等着他们的总裁继续寻找话题。

    瓦茨克其实被那一个电话打得有点尴尬，琢磨了一下，终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段时间，很多俱乐部联系过你了哈？”

    “这个也不是很多，毕竟咱们新的合约里，违约金的数目不低，不是谁都能拿得出的。跟我有过联系的，已经比休赛期的时候少很多了，目前为止也就只有五家。”

    “噢？哪五家？”瓦茨克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问完之后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曼城，巴黎，拜仁，皇马。还有您刚刚听到的，巴萨。”林一有条不紊地说着。

    “不过估计如果真的准备运作起来的话，曼联应该也会插一杠子的，毕竟不抬不舒服。”

    两人无暇顾及林一的幽默，只能够追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打算？”

    林一被这问题问得一愣，随后轻轻笑了笑，“如果我有其他的打算，现在咱们已经不坐在这里聊天了，不是么？休赛期的时候我就可以离队。”

    这话一说，别说佐尔克了，就连瓦茨克都已经愣住了。

    “不论我说出来你们信不信，我一直都是希望我的未来可以一直都在多特蒙德。”

    “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因为我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离开，我加盟多特蒙德，到当上队长，再到现在，我没有为俱乐部带来什么真正的荣誉。一座欧联杯，我觉得也不过尔尔。其次就是，我真的觉得这座城市，这支俱乐部都很不错，我想很多年之后，一提到多特蒙德，大家就会想到我和马尔科还有皮埃尔这一代人，就像巴萨的一个又一个王朝那样，我想跟这支球队共同进步，一起往上走，去创造点儿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历史。”

    林一的语气依然还是非常平静，就好像是在说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做一桌晚餐一样。

    但无论佐尔克还是瓦茨克，都被林一的话震住了。

    瓦茨克接手多特蒙德这些年以来，跟他说出这种话的，林一是第一个。

    就连一向狂放的克洛普，当初给自己许下的诺言也不过是尽量帮助球队脱离眼下的困境。

    “有人可能会觉得我的想法是痴人说梦，靠着咱们的俱乐部没有办法推翻西甲双雄和拜仁，但是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没有哪支俱乐部是一开始就让人觉得踏实的。银河战舰和梦三王朝的开头也是失败。但是他们跟咱们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在拼命地追求胜利，而咱们没有。就这么简单。”

    瓦茨克和佐尔克听着林一非常平静地说着，心里忽然就燃起了一股火焰。

    多特蒙德也有着辉煌的过去，瓦茨克和佐尔克接手的时候，这家俱乐部却是最低谷的时段。

    曾经瓦茨克一度以为自己做得已经不错了，把倒数球队带回到了正轨上。让负债累累的俱乐部变得收支均衡。他也有为此沾沾自喜过，志得意满过。

    直到今天，这个看起来没有多特蒙德血统的中国队长这一番话之后，他才幡然醒悟。

    自己能做的和要做的，还远远未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