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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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公共汽车站牌那里,发着抖。他还在对面,在唐槐下面,路灯旁边,我越不想看他,他的身影就越是跳到我跟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心慌得要命,来不及想。我知道他不会走,不看着我上车他是不会走的。可是我突然一点力气都没了,那路公车好像永远也来不了。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车门。那个阴魂不散的还站在那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落荒而逃。

    “去哪儿?”司机问我。

    我告诉他家里的地址。

    “你不认识我了?”他问。

    我以为我碰上了一个劫色的。这时候他回过头来,“天杨,好久不见。”

    肖强。

    我今天招谁惹谁了。皇历上一定写着呢:今日不宜出行。

    “嗨,”我觉得我该表示一下惊喜,“真的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留在上海了呢。”

    “没有。”我说。

    “你现在……”

    “是护士。就在儿童医院。”

    “噢。白衣天使。”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没人说话,车里的广播声就格外地响。音乐节目,应该是“怀旧金曲”之类的,不然不会是罗大佑的破锣嗓子在嘶吼:“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让我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我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天杨,我爱你。从小的时候起我就爱你,别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天杨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后,我居然想起很多年前方可寒的话,“宋天杨,男人的话不能不信,但也别全信。明不明白?”她诡谲地笑笑,她身上永远有股浓郁劣质香水的香味。

    到了。我看了一眼计价器。

    “不收钱,天杨。”

    “那怎么行?”

    “行。”他坚持,“好不容易又见面,这次一定要算是我送你。下次,下次你就算是顾客,下次收钱,可以了吧?”

    “谢谢。”我今天没力气跟人争。

    车灯就像一种审视的目光跟随着我的背影。我走出去很远了,才听见汽车重新发动的声音。我再一次落荒而逃。今天我可真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准备回去再查查字典,还有别的什么用来形容人的狼狈相的成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