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隧道里传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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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右侧的床垫上。放着一台索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十架古琴。电脑旁放着白纸和铅笔。上面除了大段大段的文字记录。便是一个接一个的巨大问号。

    “卫叔的帐篷里。架设了无线声音采集器。能够把隧道里发出的一切声音信号加以记录、汇编、精缩。如果再传出人声。他会及时通知我。他做事非常细心。绝不会错过任何细微线索。风。我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里调整好情绪。你现在的状态很令我担心。。”

    我笑着点头。的确。人类承受压力的状态。像一个巨大的皮球。压到一定程度。皮球爆炸。人也就完全崩溃了。旁观者清。她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把我点醒。

    对讲机里。忽然传來卫叔的声音:“小姐。有线索了。请过來。”

    顾倾城脸色一变。立刻挑开门帘。急促地向南一指:“第一座帐篷。”

    她很明智。知道自身的轻功不如我。为了争取时间。直接让路给我。那间帐篷的门帘深垂着。直透露出微弱的绿色荧光。我弹身一跃。便到了帐篷前。早听见一阵阵声波噪音“哧啦哧啦”地响着。

    “吱。。扭”。是一扇沉重的门开合的声音。

    “叮。。咚”。那是水珠从高处跌落进水潭里的声音。间隔很长。余音不绝。

    我进了帐篷。立刻浑身都被荧光笼罩起來。左手边的长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台笔记本电脑。每一台的屏幕上显示的都是跳跃不停的正弦波。有四条连线从电脑背后接入到南窗下的一台军用级示波器上。示波器又连接着四五条黑色的军用电缆。由那个小窗口延伸出去。

    卫叔皱着眉看了看我。摘下头顶的耳机。凌空抛给我:“听一下。是一段奇怪的人声。耗时约三分钟。反复播放之中。”

    他的话很少。眼神表情一片冷漠。好像大家都欠他多少钱一样。

    我扣上耳机。立刻听到一阵低沉的歌声。节奏非常缓慢。

    卫叔戴上了另一副耳机。不停地调整着示波器上的旋钮。歌声的节奏不断加快。我渐渐听懂了那是一首最大众化的英文歌曲《友谊地久天长》。

    顾倾城匆匆迈步进來。气喘吁吁。长发凌乱。迅速拿起了桌子上的第三副耳机。

    “声音收集器安放在隧道入口的对角连线交叉点上。美国安泰公司出品。性能稳定。灵敏度非常高。并且我安排了四个人值守。所以。声音只能是來自于隧道深处。有个女孩子在唱歌。英文歌。岂不是很怪异的事。”

    卫叔沒有从我脸上看到惊骇莫名的表情。微微有些失望。

    歌声混杂在水滴声里。略受干扰。让我无法准确地判断那是不是苏伦的声音。我走向示波器。轻轻旋转着声道分离按钮。希望能将干扰降到最低。但并不成功。那两个音源相距太近。同时被收集器接收到。根本无法彻底分开。

    卫叔的单眼皮垂了下來。也是一副无端受挫的表情。

    “是不是苏伦。”顾倾城撩了撩长发。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的左腕上戴着一块新型的欧米茄镶钻表。夜光指针泛着淡淡的荧光。

    我摇摇头:“无法确定。”

    此时此刻。我必须保证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百分之百精确。才不会对他们两个造成误导。

    卫叔与顾倾城对视了一眼。马上拿起对讲机。低声吩咐:“洞口的人听着。立刻向洞内探索。注意一切可疑线索。援兵马上就到。”

    这个决定并不明智。但顾倾城沒有反对。我最好也保持沉默。不能越俎代庖。

    “我去看看。”卫叔做了个无意识的动作。双手互拍肘尖。接着手掌下探。按了按左右裤袋的位置。这一连串动作。无疑表明。那四个地方都藏着武器。是他每次出发前必须要检查的项目。

    他的手掌白皙修长。与粗粝冷漠的外表极不相称。

    顾倾城默默地点头。退后一步。给他让路。

    “如果那是苏伦就好了。。”卫叔匆匆离开后。顾倾城忧心忡忡地放下耳机。低声长叹。

    我也很希望是她。重新戴上耳机。反复听着。最终无法确定。如果是她。怎么会唱这首英文歌。在此之前。我很少听苏伦唱英文歌。相反作为冠南五郎大师的高足。她的日语老歌唱得低沉婉转。我曾有机会欣赏过。

    顾倾城轻弹着指甲。迷惑不解地自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最新得到的声音资料里。已经沒了歌声。只留有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听了一分钟后。顾倾城骤然脸色大变:“风。这种声音。应该是蛇类爬行的动静……难道山洞里的蛇正在蠢蠢欲动。现在还沒过中国农历的惊蛰。蛇虫的冬眠还沒有结束。这怎么可能。”

    不仅仅是“沙沙”声。还有另外一种“咝咝”声。那是行动敏捷的蛇类在急速吞吐蛇芯的动静。从声音判断。那是一群数量惊人的蛇。保守估计在七八百条。甚至上千条。

    事情变得越來越诡异了。洞外有龙格女巫无处不在的追杀;洞里有石柱迷宫。迷宫尽头。竟然还有大堆的毒蛇拦路。。

    顾倾城打开灯。关切地望向我。我不想让她再次担心。马上绽开满脸的微笑:“这只是些小问題。我们坐在装甲遮蔽的吉普车里。再凶猛的蛇也鞭长莫及。对不对。”

    她的考虑足够周全。已经有应付毒蛇的办法。我只是替她说明而已。

    顾倾城跟着笑了。洁白的牙齿像是刚刚盛开的牡丹花。再加上唇若涂朱。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风。看到你重新振作起來。我太高兴了。”她的笑。如同冬夜里的暖流。持续温暖着我的心。把“五湖”古琴送给她时。自己并沒想到将來有一天要借助她什么。误打误撞。今天她竟然成了我困境中的唯一强援。

    帐篷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小窗户里向外看。卫叔带着四个人匆匆奔向隧道入口。

    我脑子里急速转了几个圈。立刻做了决定:“顾小姐。我跟过去看看。。不。我们一起过去。或许以你的智慧。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女孩子都喜欢听赞美的话。深沉睿智如顾倾城。听我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堆满了甜蜜的微笑:“好。我们走。”

    夜风冰冷刺骨。营地距离隧道入口约五十米。等我们出了帐篷。卫叔已经快到入口了。

    我隐瞒了要顾倾城同行的真正原因。如果龙格女巫卷土重來。营地里的人是否能保护她的安全呢。在我身边。至少我会全力出手维护她。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替她挡住危险。

    “南风天不会太长。或许明天就能转为北风。咱们一定能顺利通过隧道。嗯。家兄曾说。十六架古琴的集体报价超过两亿。希望这次能满载而归。你我各有所得。怎么样。”她裹紧了衣领。满怀憧憬。

    我不相信她是个贪财的人。跟市井俗人顾知今完全不同。不过。隧道那边有任何珠宝我都不会起觊觎之心。宁愿都送给她。前提是她能顺利地通过地下通道运回港岛去。

    “沒问題。”我答得很爽快。

    刹那间。她有些怅然若失:“风。难道你对金钱财富一点都不动心。上次敢把价值连城的古琴随手送人。这一次。竟然只求人而不求财。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像你这么豪爽的人。真的是绝无仅有了。”

    风卷起她的长发。翩翩飘飞。如烟如雾。如果被飞鹰看到这一幕。肯定心痒难耐。要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了。

    我报以微笑:“金钱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一生中有很多东西比金钱更珍贵。”

    顾倾城一声长笑:“很多人都这么说。但真正像你一样。说到做到、言行一致的男人。万中无一。大部分男人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利字当头时。才不管自己许诺过什么。牢牢抱着钱袋。死不撒手。比如家兄那样的人。”

    听当妹妹的如此褒贬哥哥。我忍不住长叹:“老顾听你这么说话。岂不伤心死了。”

    “实情而已。只要有钱就够了。他才不会伤心。或者说。他已经阅尽男女世情。早就变得刀枪不入。只有他令别人伤心的份。别人再也伤不到他了。”说到哥哥。顾倾城的语速立刻加快。脸上重新布满笑容。

    当年的顾知今。家境优越。风流倜傥。曾是港岛四大钻石王老五之一。但后來屡遭爱情挫折。伤透了心。痛定思痛。抛开“感情”两个字。只谈“性”。不恋爱。终于修成不败金身。情场、商场双线作战。年年双线飘红。左右逢源。成了港岛年轻人的楷模。

    我跟他是两条路上的人。沒有任何共同点。所以大家很多时候。只谈生意。不讲友情。而顾倾城给我感觉完全不同。与她谈话非常愉快。几乎忘记了这是在穷山恶水的西南边陲。

    回头遥望营地。探照灯的强劲光柱横扫一切黑暗。不时地将抱着冲锋枪的哨兵照得浑身雪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件事一点不假。飞鹰原先带的那支人马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够专业。只是临时集合起來的散兵游勇。

    我们到达隧道入口时。卫叔正铁青着脸。握着对讲机踱來踱去。

    他的身边只有刚刚带來的四个人。原先的四名队员已经听他的吩咐。提前进入洞里。

    “沒有回话。也沒有灯光。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自言自语。接下來又一次呼叫。“你们去了哪里。赶紧回话、赶紧出來。出來。”

    隧道旁的石壁上悬挂着四盏聚光灯。发出的白光非常刺眼。那四个人进入洞里的距离不会太远。即使沒有对讲机。大声吆喝。他们也该听到了。

    洞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电筒的光芒。更是匪夷所思。

    “卫叔。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顾倾城沉吟着。

    卫叔双手高举。像只即将发怒的大猩猩:“你们四个。马上通知营地里的人。紧急行动。进洞找人。”他肯定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发出“进洞”的命令。平白无故损失四个人。对他而言。绝对是迎头一棒。

    我及时伸手。拦住了即将跑向营地的四个人:“卫叔。沒用的。他们在一分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以我的估计。洞里发生的事绝不是人力所为。半夜盲目行动。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不如等到天亮再展开行动。”

    失踪者真正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如果不是瞬间爆发的强大外力出现。他们至少能有机会发出告警的枪声。

    “卫叔。冷静些。风的话有道理。”顾倾城拿过其中一个队员手里的电筒。向隧道里照了照。那些巨大的石柱黑魆魆地默然矗立着。地上沒有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

    卫叔不愧是老江湖。只一瞬间便由盛怒转入冷静:“算了。你们四个退回营地去。跟其他警戒哨合在一起。暂时放弃洞口这边的警戒。一切等天亮再说。”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向洞里凝视着。

    我清醒地认识到。石柱后面必然隐藏着更加诡异的东西。就像古代的灵芝仙草旁必定有毒蟒怪兽守护一样。我们要去的地方。一路上肯定也会充满艰难险阻。如果沒有顾倾城的出马。这次探险行动早就提前中止了。基于这一点。她才是我前路上的最佳合作伙伴。

    “风。我们先回营地去吧。关于石柱的奇怪阵列。我正在连线北美古乐器协会。很可能得到某些启发。”顾倾城的唇色微微泛白。夜风太冷了。我真担心她到达隧道的第一夜就冻得感冒。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成为心意相通的战友。共同抵抗黑暗中未知的危险。

    谈及破解谜題。小燕应该是我们最有力的帮手。所以我一边陪在顾倾城身边向营地走。一边拨通了小燕的电话。

    凌晨时分。是小燕每天最清醒的时段。來接电话时显得精神抖擞:“风。晚上好。”

    听筒里有大口吞咽泡面的动静。那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每次上网进行大的搜索活动。都会在手边放一大碗泡面。绝不例外。

    我简短地叙述了隧道里石柱的情况。他不时发出“啊。嗯。噢”的疑问词。很显然。这些东西对他來说。是前所未闻的怪事。

    “小燕。这些石柱的排列。跟奇门遁甲术无关。你愿不愿意到现场來帮我。或者我绘制一份详细地形图给你。费心破解一下。”

    我要的很多。除了顺利通过石阵外。最好能打开一条通道。把运载辎重的车子一起开过去。这么做的好处。可以在遇到飞蛇时。凭借吉普车藏身躲避。不用跟那些恐怖的蛇虫短兵相接。

    小燕的好奇心很重。只要我采取的策略够恰当。一定会引他过來。但这一次。他沉吟了几分钟。稀里呼噜地吃完泡面。才不慌不忙地回答我:“风。解谜的事。你可以联络红小鬼进行。我很想过去。只是现在手边有更好玩的事。沒法放弃。抱歉。”

    我一愣:“什么事。”

    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方式。如果萧可冷对他的监管不到位。肯定会惹出大事來。

    “我已经对那艘潜艇的驱动结构了如指掌。下一步。我想进那个水下甬道看看。打开封闭的窗子。风。你说。发出红光的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日神之怒’。如果我能成功地第一个拿到它。从此以后。地球上的一切强权大国岂不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哈哈。哈哈……”小燕的声音听起來非常古怪。以他的个性。应该只对技术性问題感兴趣。不可能想到更深层次的控制地球等等问題。

    我隐隐觉察出小燕的生活中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分开短短几天。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骄傲嚣张的全球第一黑客。思想中却出现了某种难以捉摸的暗流。

    “风。不多说了。我正在破解潜艇的武器系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亟待开发。有空再说。你那边的解码工作。要红小鬼帮忙好了。再见。哈哈哈哈……”他笑得夸张而轻浮。似乎正处于失去理智的边缘。

    我忍不住追问:“小燕。那个海底建筑很古怪。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水下的世界变化莫测。这不是你熟悉的互联网电子世界。千万不要乱來。知道吗。”

    大哥杨天曾在甬道里留字。像他那样纵横天下的高手。到最后都不知所终。何况是小燕这样毫无真实社会经验的大孩子。

    小燕忽然冷笑:“风。你是不是也觉得。黑客只能活在互联网上。像是蜘蛛只能存在于网里。一旦离开那张网。马上就饿死了。”

    这已经成了他的死穴。一谈到网上和网下两种世界的区别。立刻就会引发他的暴躁不满。不过。这是绝对的事实。每个人都该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不是盲目自高自大。他是全球公认的第一黑客“红旗”。脱离了这个专业系统。他什么都不是。特别是牵扯到复杂多变的政治世界。以他的思维状态。连小学水平都算不上。

    “我只是担心你被别人利用。听我说。做任何事之前。先跟小萧商量。好不好。”

    他对燕逊、苏伦、萧可冷还算尊敬。她们三个说的话。应该能对他起到一定的弹压作用。

    “哈哈。风。我不是孩子。我已经过了十八岁。成了正式的国家公民。当然有权利决定自己做什么。算了。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迂腐起來。难道只允许你踏遍天下四海成名。不准我有随意行动的自由。”

    他的语气越來越不好。到了最后。已经变成咆哮。

    “怎么。你脸色不太好。”顾倾城一直在凝视着我。适时地提醒。

    小燕已经“啪”地挂了电话。我陡然发现把那潜艇的控制器留给小燕是个天大的错误。。他还是个无知的孩子。最容易给别人当枪头用。

    我困惑地摇头:“沒事。”

    今晚发生的事够古怪了。我不愿意再说出对北海道那边的担心。继续影响大家的情绪。

    “那好。我再去听听那些搜集到的声音。一会儿见。”顾倾城弯腰进了卫叔的帐篷。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

    我马上拨通了萧可冷的电话。因为小燕是颗随时都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在北海道搞出什么事來的话。正好被人利用。稍有不慎。将成为地球历史的罪人。像小燕这样沒有明显是非标准的孩子。只要别人给戴两顶大帽子。浑身就飘飘然起來了。什么事都愿意替对方做。

    萧可冷显然在睡梦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來接电话:“风先生。苏伦姐有消息吗。”

    分别时。她曾表示出随我一起进山的坚定决心。只是被我好言婉拒了。寻福园那边绝对离不开她。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委婉地回答:“还沒有。正在搜索之中。小萧。最近小燕有沒有什么异常。”

    萧可冷愣了愣:“沒有。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清醒起來。

    “我们刚刚通过电话。他正在计划着潜入海底甬道。进而打开阻止过咱们去路的窗子。对他看紧点。千万别让他惹事。谷野神秀死了。但我预感到一切危机并沒有完全过去。”

    萧可冷马上答应:“好。我会和信子两个不间断地监视他。请放心。寻福园别墅已经重建完成。正在进行最后的修缮。如果有苏伦姐的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们之间。沒有任何虚假的寒暄。谈的只是工作大事。干净利落。毫无繁文缛节。这一点。让我感觉很惬意。萧可冷的精明干练。胜过大多数须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