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选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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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盏水晶吊灯从中空的二楼垂下,上下两层以旋转楼梯连通,宴会厅一楼田园风格的白色漆花门外是个小花园,厅内装饰奢华,银制餐具在璀璨灯光下别具贵重质感。

    温暖微笑着跟在占南弦身后一步之遥,每每接收到他的眼风才并肩上前,流云步间悄声提醒,那些迎上来要和他握手的都是什么公司的什么人,偶尔占南弦挑一些自己熟络的董事或老总,也会介绍给她认识。

    一路寒暄到大厅中央,两位相貌相似的男子朝他们走过来,三步外就听见约莫四十开外的那位笑哈哈道,“占总,我们的新店就快开张,届时是不是请你的准夫人来剪彩?”

    占南弦浅笑,“潘总这么看得起,我先代一心说声谢谢,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新秘书温暖。”转头对温暖道,“这两位是益众的总经理潘维安和副总经理潘维宁,益众发展迅猛,最近打算上一套最新的营销管理系统,这单生意可能会关照我们。”温暖笑颜如嫣,“以后得向两位潘总多多请教。”较为年轻的潘维宁三十岁上下,一双桃花眼定在温暖脸上,握着她的手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温小姐的名字真别致,占总你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但女朋友貌若天仙,就连秘书也赛似貂禅。”温暖微笑着抽回手,“小潘总真会说笑,听得人简直心花怒放,不过谁都知道,我们未来总裁夫人的美丽天下无双,哪是我等庸脂俗粉能够相提并论的呢。”占南弦笑咪咪的眸光从她面上掠过,看向另外两人,“两位失陪一下,我过去和杜总打声招呼。”潘维安道,“行,你忙,关于那个案子一会我们抽空谈谈?”“没问题,一小时后我来找你。”朝两人颔首后他带着温暖离开,走远之后才淡声道,“离那个小的远一点。”温暖笑了笑,不说话。

    好不容易在几百位上流顶尖人士的社交圈里转完一遍,趁着占南弦被某位千金小姐缠住侬侬细语,她退到无人窗边,慢慢啜饮着手中的果汁,然后见到朱临路偕女伴从门口进来。

    几乎是同时他也看见了她,远远朝她裂嘴一笑,她对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朱临路和女伴低声交谈几句后朝她走来,直到他在面前停下,倚着窗边的她依然一动也不动,只是微笑,“嗨。”朱临路熟习地撩撩她的鬓发,“我喜欢它们放下来的样子。” 她端详他那位假装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们的女伴,道,“你哪来的好运气?美得不逊于薄一心。”

    朱临路嘿笑,“再美也比不上你,我要是知道你来,就算天仙也不带。”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为我连你的人都找不到。”“我去了拉斯维加斯谈一项投资,中午才刚刚回来。”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占南弦,“上次冷氏的事他没找你麻烦?”温暖叹气,“你果然是故意的,就这么急着要陷我于水深火热?”他眉一挑,“当然,以前这种场合我怎么叫你都不肯来,现在倒陪他出席了!”

    温暖笑,并不接他的话,问道,“冷氏的单子丢了对代中影响大不大?”

    “肯定大。”她皱眉,“那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心细如尘,却还是换掉标书的封面?”朱临路精悍的眼瞳内闪过得色,“因为我是故意丢掉这块诱饵来引他,我放的是长线,专等他上钩。”她一怔,“你设计他?”“那是绝对的,否则我何必这么费煞苦心陪冷如风演戏?”他牵起她的手轻抚一年前为她戴上的戒指,“好久没和你跳舞了。”意念一起,便伸手把她脑后的发簪拔掉。

    不意他有如此动作,温暖轻轻“哎”了声,柔软黑丝似水披泻而下,又如亮泽纯黑织缎在空中无声拂浪,引来周遭注目。

    朱临路对着她身上纤秾合体的纪梵希套装嫌弃地摇头,“早知道我让人送套晚礼服来。”

    大厅里并没有响起舞曲,只中央三五成群的人在喁喁细语,就见他朝什么地方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华尔兹的乐曲代替了悠和轻悄的背景音乐,他手一抬将她挽出一个花式。

    旁边的人即时让开,笑看他们鼓起掌来。

    他虽被抢去一单生意,却当众把占南弦的秘书占为己有,也算引人触目,在这圈子里孰输孰赢?要论高下还言之过早。

    这是温暖所喜欢的场景吗?不见得是。

    这是她所不喜欢的吗?却也未必。

    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在这样的繁华盛世她并无所求,不管是温柔还是临路,只要他们喜欢,怎么样都好。

    她配合朱临路百出的花样,掂转脚尖如行云流水变幻万千,惹来围观和如雷掌声,一曲将毕,在未尽的余乐中他把她带向后门。

    花园里他连绵地吻她的脸。

    “跟我走。”他说。

    她忍不住笑,“先私奔到天涯海角,然后此情至死不渝?” 他懊恼地掐她的脖子,“说!你爱不爱我?!”她惊讶地睁大眼,这还用问?举起左手第一千次含情地答,“我发誓,直到海枯石烂。”

    他的眼里冒出小团火焰,几乎想挥她几巴掌,直恨得牙龈咬紧,“我和占南弦,如果必定要选一个,你选谁?”“选的前提是什么?”“前提是我很、不、爽,不想你再留在他身边!”“那我也不爽你天天换女伴,我想你留在我身边,你要不要?”“做梦。”他直接拒绝,睥睨地抬高下巴,“白痴才会为树放弃森林。”

    望向半掩门内翘盼的倩影,她微笑依旧,“喏,你的森林正在等你。”长叹一声,他的唇久久地印在她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手指直直指着她,眼内是似炽似冷的警告,“以后别再随便问那种蠢问题,搞不好有一天我就点头了,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她不语,含笑看着他进去亲密地搂起那位女子,直到他们在她的视线里消失。

    夜空下的花园安静得可以听见夏虫与冰耳语,一丝低语如喃的声线忽然在此时飘入她头顶上方的空气,“你选谁?” 她抬头,二楼露台里占南弦双手交握,正俯身在雕栏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选的前提是什么?”她问。

    无边黑暗衬得他眸内星光如闪,“没有前提。”“没有前提怎么选?”“一定要有前提?”“当然,譬如说选兄弟自然是临路,选朋友又以你为优,若选情人两个都是一流,如果选丈夫——”她浅笑,瞳子清澈如镜,“你们都不合适。”要,或否;放,或不……任何抉择都有当时的前提。

    “你的任人予取予求——”手掌忽然撑在栏杆上,颀长体魄从几米高飞跃而下,当说话仍在半空飘起,他如魅的身影已拦下她的去路,“是对谁都可以,还是只对他而言?”

    十几岁少年才有的莽撞动作不应由他这样成熟的男人做出来,但他偏偏就是做了,跳下的那一瞬似乎毫无考虑,这与他身份不相称的行为让她心里涌起一种奇特感,想轻退,却被他绾住了一缕发端。

    她只得出言以对,“临路是我男友。”这身份代表了一种特别,包括他和她亲热,都是理所当然。

    “我是你的老板,所以这就成了——骚扰?”他浅讥,说话间缠绕她黑发的手指乍然一收。

    头皮传来的骤痛使她不得不靠至他身前,眼睫却始终平视在他的衬衣领口,其实她不应该知道的,但心里就是明了,他的不悦来自于她已作出选择,朱临路是她男友,而他,此时此际她依然毕恭毕敬地把他当作衣食父母。

    他长久没有作声,久到她只好抬起头来。

    入目的眸光漾过浅浅水波,有种动人的迷朦,仿佛那么多年山长水阔的别离不曾存在,她终于又站在了他面前,是时光终于将两人拉到这么近,然而也是时光早将两人拉成了天与海的两边,在两千五百个这样的寂夜里回头,他从来看不清她的面貌,连可供怀念的影子也没有。

    她低头看表,“再过五分钟你该和益众的潘总会晤了。”他缓缓松开她的发丝,情绪也已复原,“你还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秘书。”语气浅淡如常,让人听不出他是在赞美还是在讽刺。

    她笑着越过他,推门而入,在华灯霓裳的包围中不其然觉得疲累,脑海里第一次冒出念头,想半途而去。

    花园里依然独立的人影指尖不经意抬至鼻端,那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几不可闻,仿如她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似隐约有点什么,却令人无法捉摸,因为她退的速度快得超过他的揣测。

    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抬头望向天幕高远的夜空,良久,他的唇边勾出一弯惊人冷冽的薄笑。

    两年,整两年他才为她准备好一个大瓮,大到——足够她这一世永不超生了吧。

    连续几天益众的潘维宁都着人送花到浅宇六十六楼。

    上午是大束香水百合,中午是半人高的天堂鸟,下午是蓝色郁金香,每天皆是如此,经由接待处总机小姐红嘟嘟小嘴的尽情广播,没多久大楼里已人尽皆知,就连六十六楼扫地的大婶见到温暖都一脸笑咪咪地,那眼神仿佛别有深意。

    有天花店又来人时被刚好回来的占南弦看到,他只是讥诮地弯了弯唇角,似乎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什么也没说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潘维宁这么大手笔无比嚣张地送花,却除了附着在花上的卡片,人从来没有出现,连电话也没打来一个,这让逼问了温暖许久也还是不知所以然的丁小岱啧啧称奇。

    只温暖自己心里暗叹,那位小潘总大概不晓得,这种人未到花先行的浪漫攻势,只对初出茅庐于爱情还有满怀憧憬的纯情小女生才有用,在她这种老骨灰的眼里,不啻是噱头得好笑,仅此而已。

    午休时分,趁占南弦不在丁小岱抱着方便面和温暖再续前言。

    “普通晕呢,就是象我这样的,即使心底充满景仰但到底明白自己的斤两,所以只会远观而不敢奢望近亵。

    比较晕呢,企划部的张端妍就是一个,全天下的女生有哪个不爱慕王子?明知是梦也还是控制不住一腔痴心,但又没有豁出去的勇气,所以也只能偷偷黯然神伤。”“说的好象还挺精辟,那特别晕又是怎样的?”就见丁小岱撇了撇嘴。

    “特别晕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仗着本身也有几分姿色就心比天高,总幻想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或被金屋藏娇,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净只会痴心妄想,技术部的杜心同就是个典型。”

    温暖笑,“只要占总一天未娶,她想参与竞争也无可厚非。” 丁小岱双眼骨碌碌地往四周看了看,见六十六楼的而且确是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温姐姐,你还别帮她说话,我告诉你吧,她在技术部里说过你坏话呢。”“哦。”丁小岱本来洋洋得意地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只等着温暖开口追问,谁知道她只是哦一声就没了下文,好象兴致缺缺,她不禁有点失望,“你不想知道她说过什么吗?”温暖假装沉思,“是不是夸我羞花闭月?”丁小岱哼嗤,“你就想了!她说你不过是靠了你姐姐和占总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温暖大惊失色,“她这么厉害?居然知道我姐姐和占总的关系?”丁小岱愕然,“原来你姐姐真的认识占总?”温暖侧侧头,有点委屈,“认识是认识,不过连我都不知道她和占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丁小岱气得伸手打她,“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耍我哪!”她咯咯笑着躲开,丁小岱尤气不过挥着八卦掌扑来,她吓得连忙退到桌外,结果被追得满六十六楼乱跑,边躲边求饶,“小姑奶奶,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救生圈里能撑船——”

    丁小岱尖叫,“我二十四寸标准无比的蜂腰你竟然说是救生圈?!看我的降臀十八掌!”

    “天呀!我求你了,你小人别记我大人过——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是小人,你是女子!你是宇宙霹雳无敌如来神掌加黯然销魂大侠女,你就饶了我吧。”“不行!等本侠女的连环掌和尊臀发生了关系再说!”丁小岱一脸噬血的兴奋,高举在半空的手跃跃欲试,眼看再追前一步就可挥下,温暖连连惊呼,“救命啊!来人啊!我不活了!”形势危急下慌不择路的她一头扎进电梯门开处。

    占南弦只觉眼前香衣一晃,来不及细想已本能地拦腰一搂将她护在怀里,同时疾速抓住丁小岱收势不住的手腕。

    丁小岱即时惨叫,“好痛!”温暖这才反应过来,惶急中拉他衣袖,“南弦,我们开玩笑的!”那瞬间他一怔,不知是因她的说话还是她脱口而出对他的称呼,定定看着面若桃花的她。

    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神如此毫无掩饰,仿如深水漩涡,将她吸住再移不开若忡若怔的眼。

    站在占南弦身旁的杜心同率先从混乱和震惊中反应过来,厉喝出声,“你们干什么?!这是公司不是游乐场!要打要闹回家去,象什么话!”说话间几乎是发狠地攥着温暖的手臂将她扯离占南弦怀内。

    毫无防备下温暖被她拽得趔趄,占南弦迅速放开丁小岱,反手扶住她,然而她还没站稳又已被丁小岱手疾眼快地扯出了电梯外。

    丁小岱对着电梯门内连连哈腰,“对不起,占总对不起,都是我追着温姐姐跑来跑去才冲撞了你。”说完紧紧牵着头晕目眩的温暖跑开,两人没入长廊拐角的茶水间。

    看温暖被拖得一跌一撞,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杜心同冷哼,“一个没上没下丢人现眼,一个投怀送抱……难怪收个花都那么招摇。”说到这里她刻意打住,聪明人通常只需点到即止,在心上人面前还是有必要维持一下风度和矜持。

    占南弦淡淡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说话,他在附楼用好午饭回来,等电梯时碰巧遇见杜心同,她捧着文件故作踌躇而又决然地走到他面前,说管惕不在,她对益众的方案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是不是可以直接向他请教,还没等他答话电梯刚好到来,她二话不说跟着进入,问题一个接一个直问到了六十六楼。

    推开办公室大门,他回首问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人,“杜秘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啊,是。”心慌意乱地收回凝视他侧面的目光,杜心同赶忙翻开文件,“还有这里——”

    他扫了眼后为她解答,杜心同又无话找话地指了几处地方,他都一一解释清楚,直到她词穷,再也没借口继续在他的办公室里待下去,最后不得不道,“谢谢占总,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上班。”占南弦唇一弯,“没关系,勤学好问的工作态度很值得嘉奖,如果其他员工都具备你这种品德,我相信浅宇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杜心同被夸得笑容满面,“占总你过奖了,我也只是努力想把工作做得更好一点,尽可能为公司多出一分力,体现我们浅宇人的价值。”占南弦专注地听着,“恩,精神非常可嘉。”一边点头一边仿佛想到什么,“不过刚才我看你连一些基本的原理都没搞明白,看来管惕没有好好指导过你,要知道技术部不比其他部门,扎实的理论知识是必须的,他这样不但失职,也严重束缚了你的发展。”说着拿起笔疾书,“这样吧,公司有人才储备计划,你把工作交下去,先参加三个月的培训,等培训完回来再让碧卡针对你的特长和优势另作安排。”形势变得太快,杜心同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脸色即时煞白,“占总,我……”

    “来。”占南弦温柔地打断她,把便笺递过去,“拿这个去给碧卡,就说是我亲自安排的,好好努力,我相信以你的求学精神,继以时日一定能为浅宇创出佳绩。”他看了看表,“出去时把温暖叫进来。”杜心同不得不颤着手接过纸条,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看见占南弦已低头处理工作,明白到事情已无可挽回,她再也不敢哼声,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又象轻浮无力地走了出去,手中的薄纸被指甲硬生生挖下一角来。

    她辛辛苦苦工作了三年半才做到今天的职位,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弄巧成拙,被遣回去从头开始接受新人培训,那真是比直接炒了她还更让人难堪。

    门外温暖和丁小岱早已回来,杜心同满腔怨愤无处发作,见到她们眼内几乎喷出火来,但因为身后那扇门里坐着一位此刻她最惧怕的人,是以也不敢太过放肆,只狠狠瞪了温暖一眼,“占总叫你进去!”刷刷刷走到丁小岱面前,手指几要指到她的鼻梁上,杜心同压着嗓子骂道,“身为小妹还不知道安份守己!在办公室里跑什么跑!要骚包也看地方!看你这副贱骨头的样——”

    “杜小姐。”温暖冷冷地插进话来,人已站了起身,背靠桌沿双手环胸,以往沉静的眸色难得一见地淡薄,神态之间竟有三分象占南弦,“在这里就算小岱做错了什么,也还轮不到你来出言教训吧?”她不插手犹自可,这一揽事上身,把原本便指桑骂槐的杜心同气得几乎炸了肺,尖指霍然指向她,“别以为你现在坐了这个位置就了不起!谁不知道是——”“我当然了不起。”温暖微微一笑,她惯常低调,没兴趣与人为友或为敌,但那并不代表别人可随意在她的管辖范围内撒野,“有本事你把我扳倒自己来坐坐看?我随时恭候。”

    一句说话堵得杜心同哑口无言,将下唇咬得发紫,她霍然离去。

    温暖向丁小岱摆手,示意一脸崇拜的她别扑过来,转身敲门进入占南弦的办公室。

    占南弦站在幕墙前,一只手撑在玻幕上,目光穿过厚厚的萤蓝色玻璃不知落在天际何方,在整整一面墙外辽阔天色的衬映下,幽暗的修长背影显得傲然孤标,仿佛遗世独立。

    听到门响他没有回首,只说道,“过来。”她走到他身边,他侧过脸来看她,没再作声,只是随意地抬手捏了捏她的上臂,惹得她“哟”声呼痛,他的神色由此而显见一丝不悦,杜心同下手果然重,只怕那细嫩肌肤上已经留有指印。

    “占总找我有事?”她几不可察地微微退后。

    “你和丁小岱很投缘?”她笑笑,“六十六楼就只有她和我,来往多了自然熟悉一点。”“她是我跟碧卡要的。”她讶然看向他,要知道许多高级主管的任命他都不过问,通常是综合民选、上司推荐和人事考核三方面意见即已决定,却竟然钦点一位小妹,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很惊讶?”他问。

    她点点头。

    “有一次我去找碧卡,碰巧见到她气鼓鼓地来回摇晃碧卡的手臂,不知道在哀求什么,那种调皮耍赖的神情……”唇边不自禁露出一抹莞尔,转头看她,“很象当年的你。”

    她脸上自如的表情丝毫无变,只那一眨不眨的半垂眼睫定了约十秒,然后她笑了笑,“我也是吗?”“什么?”“我也是你点上来的?”“你不是。

    坦白说看到碧卡推荐你我很意外。”不过,他一向不过问下属的职权行使。

    该刹那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因为她在浅宇工作已经两年,如果他真的因为温柔或别的什么原因而想调她到六十六楼,应不需等到两年之后。

    “那是不是如果迟经理没推荐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半开玩笑地问。

    活动范围和接触阶层不同是低高阶员工的最大区别,即使在同一幢大楼里工作,许多人也可能老死不遇,这两年来她只在年底的尾牙大会上远远见过在主席台昙花一现的他。

    他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浅宇。”“哦?”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忙人竟还知道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心告诉我的,你进浅宇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答案仿佛出人意表,又仿佛原可预见,是不是从她回来伊始薄一心就已经留意她的行踪?她没有问,这个话题她根本不想谈下去,只笑着道,“哎,忘了我还有份文件要给高访。”

    对她借口欲遁的说话充耳不闻,他望向天空的眸子里隐着一丝幽深莫测,“你呢?你为什么会想到考浅宇?” “履历是临路帮我投的,迟经理约我面试时我也很意外。”“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他淡声问,仿佛想确定什么。

    温暖顿了一顿,才答道,“毕业时他帮我打点所有事情。”对她来说一份工作而已,去什么公司都无所谓,所以一切随朱临路安排,只是没想到最后来了这里。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神色有点冷漠疏离。

    “我先出去了。”直到关门声响起,占南弦才回转身来,薄薄的唇瓣不知何时已抿成一线,眸如寒波生烟。

    翌日,技术部的管惕来找占南弦。

    “你真的要亲自动手把杜心同那种小人物赶回培训班?”他不答反问,“这么快就有人托你来求情了?”管惕耸了耸肩,“那个小我们两届的郭学弟对她痴心一片,调走她我无所谓,不过那学弟是个人才,不妨卖他一个人情。”“她三番四次借机在我面前出现,所以我才想给她一点教训。”既然精力多到需要花在这种无聊的事上,还不如去培训班好好操练。

    “这件事你处理吧。”“谢了。”谈罢公事,管惕别有用意地道,“杜心同说她是因为坏了某秘的好事才被暗箭中伤,老大,是不是真的温香软玉在怀被她不识时务地打断了,所以才让你大大不爽?”

    占南弦冷看他一眼,“你好象没待过培训班,现在想去了?”“咦?反应这么大,难道你真的见异思迁?那薄玉女怎么办?”占南弦忽然笑了,“有什么难的,我一妻一妾尽享齐人之福不可以?”管惕张大了嘴,占某人——完全没有否认“思迁”一说。

    “不会吧,你认识她才几个月?不行,怎么说我们和一心也有十年的交情,为了她的终生幸福我豁出去了,明天我就去追那个温暖。”占南弦弯了弯唇,“如果你想下半辈子都待在培训基地,尽管去追。”“哇靠!你果然来真的?!”管惕哀叫不已。

    占南弦莞尔,“看样子你又输了,这次谁赢?”“高访。”管惕彻底垮下一张脸,“他说你和新任秘书之间有点什么,我们都不信,结果庄家通杀。”“啧啧啧,真是人间惨剧。”“好兄弟,给个独门消息我翻本吧——那小温妹妹对你有没意思?”“你何不去问她本人?”“啊哈,是不是你也想知道?”管惕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帮你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上面写着Yes or No。”看着他飞快跑出去的背影,占南弦的脸上缓缓露出高深的浅笑。

    当一张帅得有点孩子气的脸毫无预警地突现眼前,任谁都会被吓一大跳,原本埋头工作的温暖就是这样,被管惕从半空俯冲而下定在眼前的大头惊得花容失色。

    她魂魄未定地捂着心口,上半身把椅子向后倾斜到最大限度,以离与她眼对眼的管惕尽可能远,戒备而谨慎地问,“管经理,你——有什么事?”俯身双肘撑在桌面托着自己的脸颌,管惕的目光专注地从她的额头梭巡到下巴,“肤如凝脂,勉强过关,五官精致,勉强过关,气质雅致,勉强过关,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就算象你这种上乘之姿公司里也一抓一大把,更别说和薄一心比,真不明白占美男到底看上了你哪里。”

    温暖大大瞪圆了黑眸,仿佛惊吓过度,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旁边丁小岱的耳朵尖尖地竖起,天啊!老大大大大看上了温温温温姐姐?!这个消息太惊人了,爆炸力绝对可以轰掉再两幢浅宇大楼!管惕开门见山,“小温妹妹,占美男说他喜欢你,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温暖几乎从倾斜过度的旋转椅里跌下,手忙脚乱地扶住桌子,站稳理了理纤尘不染的衣襟,她勉力镇定下来,“管经理,益众新追加的需求你做进方案了没?占总中午前要过目。”

    管惕失望地看着她,试图好言相哄,“小温妹妹,你不用害羞,只要偷偷告诉我有或没就可以。”他话声方落她桌上电话已响起。

    温暖如获大赦,对他道,“不好意思。”转头拿起听筒,也不管对方是谁先笑得温婉宜人,“你好,浅宇总裁办公室……恩,好的……我明白……”被她刻意晾在一边的管惕不乐意地嘟了嘟嘴,只得直起身离去。

    走着走着他回想起刚才的一个细节来,当温暖乍闻占南弦喜欢她时,那一闪即逝的表情蕴含了一点茫然,一点意外,一点无以名状的悲伤,一丝怯弱,和一些深浅交织的柔情,仿佛万千意绪突然齐集,令她那双受到冲击的晶瞳骤然清光微亮,迅即长睫眨过将反应无声压了下去,只余一抹她觉得不重要由是不加掩饰的愕然在脸。

    那样明显的惊疑,不象源于突兀地知道她被某人喜欢着,而似只是讶异——为何会是由他——出自他管惕的嘴对她说了出来,她似迷惑不解这代表什么意思,但由于与他不熟所以有所保留,并不开口追问只言半语。

    管惕摸了摸下巴,这情形实在有些诡异,不自觉回头看了温暖一眼,她似乎有些神思恍惚——管惕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打过之后才惊觉下手过重而雪雪呼痛。

    废特!他这个十六岁入读大学至今已开发出五项国际专利技术,从前的天才儿童如今进化成为芳龄二十三智商无以伦比的天才好青年,竟然被人利用了!难怪占美男那么好说话!十年来他什么时候曾和死党们聊过薄一心?刚才却三言两语就轻易坦承对小温妹妹有意思,无非就是想借他管惕的嘴在小温妹妹心里撒下半信半疑患得患失的种子。

    那个无耻之徒的阴险重点根本不在她的心意如何,他分明存心想撩拨她的情绪,但又不打算亲自出马,而只是借由旁人似真似假地试探她,由此一举,他与她之间那点暧昧便变得扑朔迷离,而这反会愈加勾动女人那颗扑通乱跳的心。

    这种八卦事成熟如高访等肯定不会插手,所以占南弦的魔爪才会伸向自动送上门的他——真是遇人不淑入世未深,掬一把辛酸的泪啊。

    只是,占美男为什么会前所未有地使出这种情场浪子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妹妹呢?这也太不寻常了。

    在管惕百思不得其解地搭乘电梯下去之后,丁小岱咻地一声窜到温暖桌前,满脸崇拜地叫道,“姐姐!你真是太酷了!自从上次你狠削杜后妈一顿帮小沐出了大大一口气,我就已经封你为偶像不再做普通晕了——”“小沐是谁?我怎么会帮她出了一口气?”“是技术部的小妹,人非常善良,很喜欢帮助别人,就是性格太软绵绵了,所以在部门里老被杜后妈欺负,你不知道杜后妈多没人性,一不开心就找她的麻烦,小沐被骂哭过好几回了。”

    温暖惊讶,“不会那么离谱吧?”浅宇的权位制衡一向做得很好,就算职位再高的主管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何况杜心同只是一个中层职员而已。

    “真的啦,杜后妈又不是对她拳打脚踢,往往都是在没人时才呼喝她,或者说一些凉飕飕的刻薄话,总之就是精神虐待!我们小妹联盟都很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地位低力量薄,加上技术部的郭副经理对杜后妈很有意思,老护着她,所以谁也奈何不了她。

    还好我们都不在技术部,否则象上次那样得罪了她,以后肯定会有苦头吃。”温暖判研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只听过小沐的一面之词?”如果那个小沐只是被欺负过一两次,很可能确然是别人恃仗职权,但若是被欺负十九八七次,则只能说明她自己本身也存在一定的问题。

    “反正杜后妈对她不好是肯定的,嘿嘿,说起来别的小妹可羡慕我了,不但天天有机会发晕,工作清闲还一点也不用受气,我最幸运的就是有着温姐姐你这么好的上司。”以前业务部的小妹跟她讲那些男同事都在背后说温暖清高,说她就连骨子里都透着冷漠的味道,所以一开始她还有点怕,相处下来才发现流言果然不可信也!“姐姐你其实跟人事部的迟经理一样好,虽然我是小妹也从来不会给我脸色看。”

    温暖叫起来,“天啊,我敢给你脸色看?!我又不是家里有备用的臀部可以随时换上供你练习铁砂掌。”丁小岱咯咯大笑,笑毕退后几步,一脸坏相地对着温暖左看看右瞧瞧,“姐姐,嘿嘿,嘿嘿,我听得一清二楚喔,管经理说占老大喜欢你!”“他说你就信?”“恩,我总觉得占老大对你有点不同。”丁小岱象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我就说呢!总觉得从你上来之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原来是这个!姐姐,你没发觉吗?占老大从来不叫你帮薄小姐做事!”温暖一怔,“你们以前帮一心做事?”“以前杨影姐姐在的时候老大常常叫我们订餐厅,订花,节日时杨姐姐还要帮他去买礼物,还有还有,真是奇怪!以前薄小姐偶尔会来公司找老大,我还帮其他小妹向她要过签名呢,但是好象自从你上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难道——”丁小岱惊骇地指着她,“老大不会为了你和她分手了吧???”温暖白她一眼,“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们感情好得很,你那小脑袋就别再歪想瞎猜。

    已经两点半了,还不去干活,我可得给你点颜色,不对,是脸色看看了。”丁小岱虽意犹未尽,但看温暖已不打算再聊下去,也就不敢造次,乖乖回座去了。

    将她遣开后温暖坐在位子里却无心工作,一整个下午对着电脑屏幕微微发怔,仿佛有着千年解不开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