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如我们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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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地点定于G市著名的丽景酒店二楼大宴会厅,纪廷到的时候距离早上八点正式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会,但拍卖场上已坐定了不少人,不断走进来的来客中不少是在电视上熟悉的面孔,开始的时候纪廷认为这样名流云集的拍卖会现场会是一个极尽招摇之能事的名利场,没有想到的是大部分前来的受邀者都相当低调,即使坐定了之后也只是跟身边的熟人低声交换对自己中意的标的物的意见,显然,经过了三天时间的预展,这次拍卖会成功地吸引了这些大主顾的眼球,不少人是有备而来。拍卖行对持函的客人都相当礼遇,在他们的引导下,纪廷选择了相对靠中的位置坐了下来,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过漫长,随着钟声轻鸣,拍卖正式开始,嗡声不断的现场很快安静了下来,拍卖行司仪首先对本次拍卖的主要画作进行了简要的介绍,同时也向在场的众人介绍了出席本次拍卖的一些知名画家,纪廷看见那一个个神情矜持清高的画家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致意,不禁一再地失望,里面并没有止安。
通常拍卖会的前半段时期都不会有太出彩的作品,不过是走走过场,也吸引不了多少注意力,纪廷对其余画家的作品也没有多大兴趣,一个早上就在焦急失望中过去。午间只休息四十分钟,拍卖行给来客准备了简单但精致的午餐茶点,纪廷看到身边不少人就这样就着矿泉水匆匆地吃了点东西,这些平时在各个领域上的风云人物,在这个时候,难得地耐心,就像一个个等待心爱玩具的孩子。
止安这几年名声渐盛,但说到底仍是成名不久,又尚年轻,所以纪廷也深知她绝不可能在最后压轴,所以下午的拍卖开始不久,纪廷便听到台上的拍卖师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将要派出的是近年来国内油画界异军突起的年轻女油画家顾止安小姐的三幅作品,顾小姐的画作不久前曾在香港佳士德精品大拍中高价定槌,其作品的风格和艺术价值也被国内主流艺术专业媒体广为报道,今天这三幅油画是她本人也较为喜爱并挑选出来的作品,都称得上是上乘佳作,在竞拍开始之间,请容许我插入一点小小的花絮,我想大家也会谅解,因为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了顾止安小姐本人来到拍卖现场,有请顾小姐……”
纪廷听到身边嗡嗡的交谈声再次响起,然而这与他有什么相干?他不过是想看看她。
她从台后走出来的时候,纪廷脑子里回旋的声音一再盖过了身边忽然渐高的交谈声,他低头,看见自己因为捏紧桌椅扶手而发白的指节。
她还是那个样子,满不在乎地站在众人瞩目的台上,勾起嘴角笑着,就像站在自家屋后的草地上。如果一定要说改变的话,几年的时光将顾止安眼里的青涩和叛逆带走了,狷狂依旧,但更多的是顾盼自若。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也无怪乎主办方会想出这样的法子,这么一来果然大多数人的眼球都被吸引了过去。
整个拍卖会的时间安排得相当紧凑,拍卖师也并不过多废话,简单介绍之后直接一脸笑意地看着止安,“顾小姐,我们很想知道的是,作为国内优秀的青年油画家,你认为你的作品广受业内外人士青睐的关键魅力在于哪里?”
止安微眯着眼睛看着拍卖师粲然一笑,“很简单,在国内画画的女人里,比我漂亮的画得没有我好,画得比我好的没我漂亮,仅此而已。”
台下笑声一片,年轻的拍卖师也忍俊不禁,“顾小姐果然如传闻中的颇有个性,那么对于今天拿出来拍卖的三幅作品,你本人作何评价?”
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这三幅作品中我有认为技巧比较成熟的,也有我个人喜欢的。”
“那么,可以透露一下哪一幅是你比较喜欢的吗?”
止安神态轻松地耸肩,“我想这个问题现在并不重要。”
“那好,现在我们首先看到的是顾止安小姐的一幅立体派风格的油画《春日》,起拍价8万元人民币,每次叫价5000元人民币,现在竞拍开始……”
纪廷坐在台下,静静看着身边的竞价牌此起彼伏,她嘴角始终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很明白对止安的邀请不过是主办方特意制造的噱头,然而这样的噱头无疑是精明的安排,这次拍卖会上比止安知名、作品价值远高于她的画家大有人在,可在座的买家里毕竟男人居多,有多少人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举牌?第一幅画最后以34万元人民币定槌。在收藏界里,国内当代油画并不受青睐,以止安这样崭露头角的新人,即使风头正健,作品每平方尺的价格也不过在1万元左右,所以,像《春日》这样3000mm×1800mm左右规格的画作能拍出这样的价钱,实在堪称惊人。
竞得这幅画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子,眉目端正,衣着考究,显然无非是千金买一笑的世家公子或青年才俊,拍卖师对他说声恭喜,他看着止安笑得踌躇满志,止安依旧笑得懒洋洋,眼神游离,看不出在想什么。
第二幅人物肖像被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以365万的价格收入囊中,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前面一位在油画界浸淫多年、小有名气的中年学院派男画家的作品竞价。
第三幅画拿出来的时候,在座的不少行家都很意外地发现这幅画对比刚才那两幅作品,笔法很明显的稚嫩许多,构图也相当奇怪,仔细看才知道,画上描绘的是从地面角度仰视的黄昏时的天空,色调的运用也称不上高明。刚才那两幅画的技巧虽然也并未臻于完美,但至少可以让人感觉到她的才华洋溢,对比起来,这一幅被命名为《我的晨曦》的作品要失色许多,而且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稍有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从画面的方位和太阳西沉的角度来看,那绝对应该是日落之前而非清晨。
是的,没有人理解,除了他,只有他。从那幅画被展示出来的那一刻,纪廷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在往上涌,他不会忘记那个黄昏,十七岁的纪廷和十四岁的顾止安静静地并排躺在校园角落里的草地上,看着落日一点一点地西沉,夜色无声而柔软地包裹着他们。那一天身边的老榕树也是这样结出了紫黑色的果实,那只不知名的鸟也是这样在落日余晖中徐徐归去,那片云也是这样极淡的紫色中镀了一圈红,那一天的顾止安第一次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孩,她在男孩笨拙的关心下羞怒交加地跑开……十三年之后,她才说,那是她的晨曦。
每个人都在议论这幅奇怪的作品,谁会在意一个低头落泪的男人?
当纪廷以若无其事的脸孔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幅《我的晨曦》竞拍价已被抬到了28万,他没有犹疑,第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竞价牌。拍卖师的声声报价中,拍卖还在继续,当叫价超过30万的时候,依旧不肯松口的也只剩下三人,32万的时候,那名富态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摇头作罢,他毕竟是个精明人,知道即使顾止安再令人神往,这幅稚嫩的作品也值不了这个价钱,如此一来,就只有那名男子和纪廷还执著于那幅画的归属。
拍卖师第一次喊过35万时,台下哗然一片,许多的人都开始张望这两个男子,一个始终笑得成竹在胸,一个则淡淡地面无表情,止安站在台上,从纪廷第一次举牌开始她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与己无关的一场游戏。
当手里的牌落下,而拍卖师叫出34万时,纪廷已经什么都不去考虑。他出身书香世家,没有为柴米发愁过,工作之后也收入颇丰,但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有钱人,跟在座的人相比更是贻笑大方,然而他更知道,那幅画——他必须得到它。
37万5的时候,那名男子也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正待继续扬手,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到那男子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几句,那男子再次转头,这一次眼神里已带了诧异,接着便坐在原处,再没有了动静。
“37万5一次,37万5两次,37万5三次,恭喜这位先生获得了顾止安小姐的这幅《我的晨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纪廷微微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待到他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到后方签订了《拍卖成交确认书》之后,灯火辉煌的拍卖现场,一切还在继续,止安已经不见踪影。
“先生,您的手续已经办妥,标的物的价款和手续费麻烦您在七日内汇入指定账户,相关票据和您拍下的标的物我们在结算完毕亲自给您送去。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顾止安,她现在在哪里?”
“顾小姐?她刚才已经离开了。”
纪廷出了酒店大门,才知道外面雨下得那样大,明明是午后,滂沱的大雨让天地都凄迷,他站在大厅前的出口处,已经有水滴不断地溅到他的脸上。殷勤的服务生为他撑了伞,“先生,您是否要出去,我可以为您叫车。”他是要离开,可是应该往哪里去?
“谢谢。”他朝年轻的服务生微笑,然后走了出去,撑着伞的服务生一下子没有赶上他,他身上几乎是瞬间全湿透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从他身边急速驶过,车轮激起的水花飞溅了他一身,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看着那辆车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然后完全被吞噬在雨里。
他站在雨里,一直没有动弹,雨水把他的视线都模糊,所以他可以无视身边的车辆行人经过时无异于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他只等待着一个方向,尽管那里除了连天接地的雨水什么也没有。
当那点银灰色慢慢的清晰,然后再次停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始相信那是幻觉。车窗摇下,里面的人隔着雨水静静看着他。从小到大,他都是衣履洁净、光华内敛的模样,连她也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往下淌水,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干净澄澈。就在她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这双眼睛还近在咫尺俯视着她,她还记得那扇子一样的长睫毛曾轻轻的刷过她的面颊,痒痒的,带着他呼吸的温度。
当时的他说:“岛屿一直都在。”
她竟然相信过。
“你听说过亚特兰提斯吧,止安。远古时代最大的岛屿,一天一夜之间神秘地沉没在大西洋深处。它在海底几千年,所有的文明都可以消失,可它永远不会变成海水。”
“这没有意义。”
她送他到达下榻的酒店,“回去,继续做个好孩子。对了,把你的账号给我,那幅画的钱我稍后会汇到你的户头。”
他没有告诉她,他回不去了。
“那幅画我是不会还给你的,《我的晨曦》,那个记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止安无限讥讽地笑。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不相信我,原来你是根本不相信自己,你不信你可以幸福。”纪廷少见的尖锐。
“下车。”她不顾车外大雨滂沱,倾过身去推开车门。
纪廷忍耐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她莫名地火起,用力推了他一把,“我让你滚下车去。”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任她蛮横地推搡,然后在她一个无力的时候,用力抱住她。他的身上仍旧湿得厉害,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湿意迅速地传递给她,就像他们所有的记忆,潮湿的,黏稠的,纠缠的。
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在交贴着的两人中间震动,他摸索着接起,电话那头刘季林的声音无比疲惫,“止怡又进了医院,她已经一连几天咽不下东西了,喂了进去,又吐了出来。”
“你知道,我帮不了她。”
“谁都帮不了她。”
他挂了电话,掩不住难过。止安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重重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止怡……她有事?”
他点头,不想骗她,“她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更是越来越虚弱,如果她不肯放过自己,谁也没有办法。”他的话音落下,感觉到止安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她从来没有主动握住过他。
“我知道亚特兰提斯,至今没有人可以证明它的存在。既然它沉没了,还不如永远融到海水里。”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慢慢地拿开她的手,冷笑,“谁都没有权利安排我应该怎样生活,就算是你也不行。
她双手置于方向盘上,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雨刮,很久之后,她听见他开启车门的声音。
在他离开之前,她说:“带我去看看她。”
他们回到止怡住进的医院是次日的下午,这也是纪廷工作的地方,止安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十八岁离家后,她没有回到过家乡,也没有见到过止怡和她所有的家人。他试着抓紧她另一只手,却被她无比冷静地拿开,疏离,这就是一路上她给他的唯一表情。
“我想我一个人跟她待会。”止安说。
房里除了床上吊着点滴的止怡之外再无旁人,不知道为什么,止安也觉得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止怡的身边,看着床上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是九年前道别的那个深夜,止安眼里的止怡都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让她心惊,她双眼紧闭,枯瘦蜡黄得面目全非,就像一朵本该绽放却忽然凋谢的花。止安莫名地想起了也是病床上的另一张枯萎的容颜,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让她如坠冰窖,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她面前这样离开?就连曾经给过她唯一亲情的止怡也不能幸免?
她的手指轻轻碰触止怡枯瘦而插满了管子的手背,飞快地缩了回去,慢慢地揪住了她手边的白色床单。没有人做声,病房里只剩下止怡轻浅到微不可闻的呼吸。
止怡还是醒了过来。
她们不是一母所生,可是多少年以来,她们一直把对方看做血肉相连的最亲的人,那种感应宛若与生俱来。
“谁?”止怡虚弱地问。
止安没有回答。
“止安,是你吗?”止怡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又梦见你了。你说,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冰凉的水滴打在止怡的手上,她闭上眼,片刻之后再睁开,一只手本能地摸索着,轻轻一动便触碰到另一只手。
止怡骤然抓紧那只手,泪水从她枯竭了一般的眼角渗了出来,两人俱无言语,最后,止怡的无声的呜咽渐成抽泣,她仿佛听到止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还是找到你了。”止怡牵了牵唇角,似乎想绽出一个笑容,终究没有成功。她说完这句,察觉到握住的手往后一缩,立刻反手抓紧。
“止安,你别走。”病了一阵的止怡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力气。“止安,不管我们是不是孪生的姐妹,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从小你就是个孤独的孩子,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总盼望着我的关心能让你开心一点,你离开了多少年,我就牵挂了多少年。如果说我不爱你,我自己也不相信。然而刚才那一刻,我竟然希望我只是在梦中见到你。我是不是很自私。”
“你放心,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走。”这是止安在病房里说的第一句话。
止怡在枕上轻轻摇头,“没用,止安。你以为你走了,他就会留下?他不会的。何况即使他人留下了,心会跟着你去的。就像你不在的日子,我都没有见他开心笑过。我们是亲姐妹,一起长大,你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胆子大,什么都比我好,我都不在乎。小的时候,你什么都喜欢跟我争,妈妈给我买棒棒糖,也给了你一支,可你偏不要,非要我这一支,上了小学,爸爸给我们每人一个书包,我的是红色,你的是蓝色,你明明最讨厌红色,却一定要跟我换,我都依你,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
“是,你什么都依我,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有,才可以说不争。我换得了你的书包,抢得了你的棒棒糖,可我抢不到你最让我羡慕的东西,我没有妈妈,我的爸爸不爱我,就算我什么都比你好,又有什么用,他们都不爱我。”止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明明只是想回来看看止怡,然而止怡的几句话,就轻易触到了她藏在心里最疼的地方。
“你有纪廷这样爱你。我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你唾手可得。你一不如意,就可以远走高飞,我呢?你试过永远在黑暗中的感觉吗,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再美好的东西都是没有色彩没有温度的,那种绝望你试过吗!没有是吧,你的天地太广阔了,可以活得无比精彩,你没有他只是遗憾,可是我没有他,就是最后一点期盼也没有了。你为什么要回来,顾止安?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你!”
止怡哭出声来,她是个天性善良的人,这是她从没有想过会诉之于口的话,然而每日每夜,这些怨憋在她心中,煎熬着她,现在,她终于哭喊着对她的妹妹说,我恨不得世界上没有你。话说完了,她的泪也干了,竟然有了种解脱的错觉,她从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轻松。
良久,止安一言未发,仿佛与四周沉默的空气融为了一体。
“我没有跟你争过他!”止安终于将手从止怡掌心挣脱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疲累。“只要你们愿意,完全可以白头到老,只不过人不是物件,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止安,别那么笃定,我要的不是你的‘让’,你也了解纪廷,就算你有心跟他一起走,他未必抛得下一切跟你离开。”感觉到止安一闪而过的黯然,止怡忽然笑了,“不如我们打个赌。”
……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凌乱而细碎的交谈声,片刻之后,汪帆和顾维桢推门走了进来,纪廷尾随而入,只看到泪痕半干的止怡和表情莫测的止安。
“止安,你回来了?你们究竟怎么了。”乍然见到久别的小女儿,顾维桢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许有喜悦,然而当中又掺杂了太多的尴尬,还有此刻的惊讶。
止安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地擦身而过。快步走到止怡床前的汪帆看到泣不成声的止怡,爱女心切的她顿时咬牙叫住了已走到门边的人,“顾止安,你究竟想怎么样才放过他们?”
止安的手抓紧门把,吸了口气,又把手收了回来,“你说对了,我凭什么放过他们。”
汪帆气得脸色瞬白,“你可以恨我们,止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已经害得她看不见了,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止安看着沉默的顾维桢,这一切多么荒谬。“我就是恨你们,那又怎么样?”
“你恨我们?我们好歹也养大了你,你的生母呢,她连看都不看你!你现在是年轻,不过是仗着漂亮,男人都围着你转,可是别得意得太早,汪茗当年也跟你一样,最后呢,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汪帆拥着止怡,对止安说完又转向纪廷,“你就糊涂吧,病床上的这个人,是小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一辈子照顾的,这也就罢了,现在你竟然为了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连爸妈都不要,你知不知道,你爸气得高血压复发,你妈就天天在家哭,有本事你就跟着她去吧,看看落得个什么下场?”
止安用力地拉门,第一次连门把都忘了旋开,她对着怔怔的纪廷说:“她说得有道理,也好,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别再糊涂,留下来好好地过你的日子,要么你丢开所有的这些跟我走,从此再也别回来,看看你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不等他回答,独自一个人匆匆奔下楼,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止安抬头望着天空,害怕自己会流泪。
太阳快要下山了,又是一个黄昏,黄昏的后面是漫长的黑夜。她等待的那个人也许会追上来,也许不会。
止安停下脚步,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天,落日也是这样的圆,午睡后从梦中惊醒的女孩一个人蹲在她的秘密角落里,流着泪看着黑夜慢慢地袭来,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说:“有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害怕。”这才发现刚才走得那么急,竟然是因为不敢回头,害怕蓦然回首,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