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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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要夜天凌将她在后门放下,请他从正门而入到小兰亭喝茶,自己则偷偷溜回以前的房间,换了男装才出来,先去找莫不平。

    莫不平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客房,他似乎早已料到卿尘会来,见到她也没有太大惊讶,将她迎进房中:“属下见过凤主。”

    卿尘虚扶了一下不要他行礼,道:“太子出事了。”

    莫不平道:“如今满城都在谈说此事,属下亦听说了。”

    卿尘淡淡道:“虽然会有很多人保太子,但怕是难保得住,四王爷现在小兰亭,你不妨去见见他吧。”

    “哦?”莫不平道:“凤主的意思是……”

    卿尘道:“如果他是,那最好,如果不是,便也是。”

    莫不平很快领会到卿尘话中之意,老眼之中精光一闪:“凤主。”

    卿尘神色清明:“他若不是,那先帝早已断了血脉,除非冥衣楼就此罢手退身江湖,否则便只能择良木而栖,辅佐自己的明主。”

    莫不平道:“凤主是为冥衣楼选了主子。”

    卿尘道:“莫先生以为如何?”

    莫不平手捻五柳须眯起眼睛:“凤主好眼力,天朝这半壁江山本就是四王爷打下的。”

    卿尘眼中淡淡坚定光彩:“他是先帝的血脉。”

    莫不平亦道:“自然是,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卿尘一笑,和莫不平说话还真是省心,庆幸没有遇到个榆木脑袋冥顽不灵,大讲精忠报君的道理。不过事实确如她所说,冥衣楼所寻找的那缕血脉,夜天凌是唯一一个存在着可能性的人,是与不是,对于面临着危机的冥衣楼都是最好的选择。而对于她自己,却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

    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莫不平有些感慨的道:“天星移换,朝局变更,个人自有宿命,早已天定。”

    卿尘突然想起件事,问道:“莫先生可知有种移魂禁术,能驱人魂魄,穿梭古今?”

    莫不平道:“移魂禁术?这个似是听说过,但却不知具体。”见卿尘失望的“哦”了一声,又道:“凤主何故问起这个?”

    卿尘摇头:“随便问问。”原还指望莫不平能知道一二,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便也说了句:“各有天命。”

    莫不平却道:“老夫观人无数,却偏偏看不透凤主。凤主此时依旧不愿告知生辰八字?”

    卿尘笑道:“不是我不肯,而是知道没用。莫先生相术独步天下,莫怪我轻看,其实事出有因。”

    莫不平亦笑道:“星相面术其实也不过世人夸大罢了,老夫若什么都看得出,还成仙去了,何苦在冥衣楼混迹。”

    卿尘失笑:“我还真想莫先生告诉我谁是真命天子,也省得麻烦经营。”

    莫不平望着窗外楚堰江,悠然说道:“真假天命,说不得还要看凤主。”

    “哦?”卿尘颇有些意外。

    莫不平道:“帝星已动,一切尽在人事。”

    卿尘手按窗沿,看远远的天色阴沉了下来,风中隐约带了雨意,便道:“那先生就莫让四王爷久等了。”

    同莫不平去了小兰亭,推门进去,夜天凌站在屋中看她以前写的那幅《兰亭序》,闻声扭头,见卿尘又是一身男装打扮,再一见莫不平,显然有些意外:“莫先生?”

    莫不平微笑道:“老臣见过四爷。”

    墨兰画兰一旁见到卿尘,当真喜出望外,抢过来施礼:“公子,你可回来了。”

    卿尘对她俩人呵呵一笑,风流倜傥当真像个翩翩公子哥,对莫不平和夜天凌道:“你们慢谈,我去见见谢家兄弟。”说罢左拥右抱,将墨兰和画兰带了出去。

    除了四面楼原有的人,墨兰画兰这些姐妹多是卿尘收留的孤女,对她极是亲近。卿尘听着她们一路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些日子的事情,笑道:“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我去见见两位谢爷。”

    墨兰画兰答应着去了,卿尘便去谢经谢卫那边,他兄弟俩人见了卿尘,亦俯身施礼,卿尘无奈说道:“凭空多这些礼数,以后省了不好?说正事,冥衣楼目前的状况,所余的资金尚有多少?”

    谢经估算了一下,道:“大约只余了三万两左右。”

    卿尘低头想了会儿:“你通知老客新客,若是愿将银钱提前存入四面楼的,来此吃住只要记账便可,存八百两可做一千两用,一千两可做一千二百两用,我们先以此法借贷周转。自今日起我的那份获益全部用于冥衣楼运作,但是莫要委屈了牧原堂这边。”

    谢经道:“这如何使得?”

    卿尘道:“无须多说,这不过权宜之计而已。当务之急有两件事,要执钦部和部马上去做。”

    谢经道:“请凤主吩咐。”

    卿尘道:“有种叫‘离心奈何草’毒药,只有汝阳南宫家有种植,要冥执亲自去一趟汝阳,我想知道近段时间什么人从南宫家得到了这种药,还有,这些人中谁和凤鸾飞接触过。”

    “凤鸾飞?”谢卫奇怪的道:“凤家三小姐,这不是凤主的妹妹吗?”

    “算是吧。”卿尘无所谓的道:“第二件事,就是要冥钦挑选一批人,男女皆可,人必须精灵而且最重要是忠诚,训练得当后我会慢慢安排他们进宫进府,以后或许会需要。”

    谢经和谢卫一一答应下来,分别去准备行事。

    卿尘到前厅打了个转,和素娘她们招呼一下,便去寻云骋。云骋正在后院和风驰玩的不亦乐乎,见到卿尘欢喜轻嘶奔上前来,风驰便也跟着缓步踱来。卿尘搂着云骋亲热一番,一手一边自后门出去带了它们就近闲跑。走了一会儿,抬头见阴云层层,衣衫挡不住寒意,丝丝的已飘起冷雨。突然间风驰摆脱了她的手,扭头跑走,卿尘看去,夜天凌站在身后不远处,目不转睛的注视她,清俊面色虽然淡然无波,但那眼中阴郁低沉,隐隐暗云涌动,比这天色更多了几分阴沉,显然他在极力隐抑着什么。

    卿尘知道莫不平已将事情说于他听,他若此时心平气和面带笑容的出来,那才叫见鬼。方要说话,夜天凌伸手抓过风驰缰绳,纵身上马,径自往东快驰而去。

    卿尘心中一紧,叫道:“四哥!”翻上马背:“云骋,快!”

    云骋久未有机会畅快奔驰,此时方蹄奔去,立刻远远追上风驰,不多会儿便和风驰并驾齐驱。卿尘见夜天凌神情锐利,嘴角冷冷的抿成一条直线,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伴他沿楚堰江打马狂奔。

    冬雨迎面扑在脸上,刀锋一般冰冷,却使人异常的清醒。天晚雨寒,路上行人稀少,不知过了多久,夜天凌终于在江边停住。卿尘亦缓缓策马立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看着悠悠江水东流。楚堰江自此筑堰分流,引水入城,便是金水河。金水河环绕的紫禁城,是夜天凌出生长大的地方。

    雨骤风急,激起江水层层。过了许久,夜天凌开口说道:“我一出生,母妃便不愿要我,将我送至皇祖母处后不闻不问。这二十几年,她即便在慈安宫见到我,也冷冷淡淡,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其实她对父皇也一样冷淡,尽管父皇什么都依她,甚至为她单独修建了莲池宫,她却从来没在人前笑过。我只当她不愿顺从父皇,亦厌弃我,更怪她为何不反抗到底,要侍奉两朝君王,还要生我下来。我亦冷淡她,疏远她,从来不肯踏进莲池宫,连她病了也不去看……”说到这里,闭目仰面让雨水倾淋脸上,长叹一声。

    卿尘在他身旁轻轻说道:“她是一个母亲,母亲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越是疏远你,就越不会有人怀疑其他,天帝也会因此格外疼爱你器重你。她心里,其实未必比你好受。女人有时候很傻,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即便舍弃一生的笑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夜天凌深深吸了口气:“她何苦。她可知我宁愿年年带兵在外疆场厮杀,也不愿在这宫中看别人承欢膝下,她可知我样样都要比别人强就是为了让她看一眼,她为何不把一切坦然相告,难道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连轼父之仇都束手无策!”

    卿尘淡淡说道:“或许,她就是不想让你了解真相,不想让你知道仇恨,只愿你在天帝面前出类拔萃,做个好儿子,好王爷,平安一生。我虽没做过母亲,但可以想像到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护佑是什么,她只要你平安罢了。”

    夜天凌决然道:“我宁肯面对的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甚至卑鄙龌龊肮脏不堪,也只愿听真相。”

    卿尘道:“你相信这一切?”

    夜天凌嘴角露出冷冽的笑:“我会去分辨证实,直到所有都是事实为止。”

    卿尘悠悠说道:“事实常常残酷,人人难得糊涂。”

    夜天凌道:“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自己是谁,岂不是可笑?”

    卿尘道:“你自是你便罢了,何用多问。”这正是方才夜天凌对她说过的话。

    夜天凌回身,见她浑身湿透跟在自己身边,长发被雨水打成一缕缕贴在脸颊,双眸却亦被雨水洗的清亮。心底蓦然的一紧:“回宫去吧。”

    卿尘见他已然收拾心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望着他道:“四哥……我……真的做对了吗?”

    夜天凌亦望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多谢你。”

    卿尘对他微笑,宁愿清醒着痛苦的人,永远不能忍受糊涂的美好,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东西,这是自己选择的生存,终其一生都无法放弃。

    不管是对是错,这一步已然迈出,她相信,一定是对的,她知道夜天凌也相信。

    远远的紫禁城在冬日阴雨下笼罩了沉重的面纱,风雨飘摇中见证了多少古往今来,多少更迭变迁,如今等在眼前着的,又将是怎样一番岁月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