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很善于察言观色。

    他清楚地看见，方善在听见了自己的问题后，目光陡然变得黯淡起来。

    阿冥心里一紧，莫非是死了？

    方善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说，“我父亲死了十几年了。”

    方善的语气挺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浪，阿冥没有从中听出其他的情绪。没有怀念不舍，没有恨意怨意，就连些许遗憾都没有。

    这也正常，毕竟他都死去太多年了。

    阿冥算不出方善家庭的情况，也不知道方善竟然也是个孤儿。

    “那你母亲呢？”

    阿冥问话这话，就看到方善表情有些阴沉。方善口气冷漠地说，“可能还活着吧。”

    可能还活着？

    这是一种什么说法？

    活着就是活着，可能又是几个意思。

    方善突然将手搭在阿冥的肩膀上，他问阿冥，“你这么会算，你来帮我算算，看看我那母亲，究竟是死是活。”他语气初听是带着调侃的，但阿冥却从中听出了一些恨意，跟厌恶。

    阿冥摇头，他说，“我算不出来。”

    “怎么会。”方善感到惊讶，“还能有你算不到的。你不是说，除了跟你自己有关的事，别的事都知晓么。”

    阿冥看了方善一眼。

    他没有说话。

    方善也没有深想，他说，“我母亲，她住在高高的城墙里，跟很多人住在一起，在那里面住了很多年。”方善双手在身前画出一个大房子，他朝阿冥笑笑，又说，“你猜那是哪里？”

    阿冥眨眨眼睛，他说，“我猜不出来。”

    “撒谎。”方善点了点阿冥的鼻子，说他不乖，“你明明就猜到了，还撒谎说不知道。”

    阿冥上半身退后一些，靠在了沙发上。他小心地将耳朵后面口罩的带子拉了拉，确认没有松开，这才松了口气。

    “是监狱么。”阿冥的确是猜到了。

    方善只是笑，笑容带着三分薄凉。他不说话，阿冥也懂他的意思。“那这些年，你一直都跟着你奶奶他们生活么？”

    “嗯。”

    阿冥哦了一声，没再看方善，表情却很复杂。

    阿冥问的这些问题，方善听到过太多次了，因此听到阿冥问这些，他也不觉得奇怪。他看了看时间，瞅着快十二点了，就仰头问厨房里的徐萍菲跟做饭的厨子，“奶奶，饭还没好么？”

    “还有一个青菜，等等就好。”

    “那我来端菜布置桌子。”

    方善起身准备去帮忙，阿冥也跟着站起来，他跟方善说，“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你是客人。”方善拒绝阿冥帮忙，还有个原因是阿冥的腿脚有些不便，虽然不知道他的腿出了什么问题，但方善是真心喜欢这个朋友，自然就舍不得欺负他。

    阿冥觉得挺不好意思，正好这时方俞安下楼来，准备去接欧阳超。他听到方善跟阿冥的对话，就按住阿冥的肩膀，跟他说，“阿冥先生，你是贵客，我们家没有怠慢贵客的做法。”

    在徐萍菲跟方俞安的眼里，阿冥就是救了方善一条命的贵客，断然不会让他去做帮手。

    阿冥只好坐下来，看着方善前前后后地跑。

    片刻后，方俞安领着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人走了进来。娃娃脸男人个子挺高的，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体恤，黑色休闲裤，阿冥注意到他们两人是拉着手进来的。

    阿冥想起前段时间吃饭时候，方善问他是不是同性恋的事。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方善口中所说的‘他的同类’。

    方俞安并不知道阿冥跟方善在很久以前，曾就性取向这件事探讨过。他见阿冥盯着自己跟超超牵在一起的手，目光还有些复杂，以为阿冥是介意这个。

    方俞安并没有松开欧阳超的手，他朝阿冥坦然地笑了笑，他说，“这是我爱人，姓欧阳。”

    阿冥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他望着那个娃娃脸，用紧张的语气喊了声，“欧阳叔叔。”

    “多大了啊，听我哥说你是个神算子。”欧阳超松开了方俞安，他推着阿冥在沙发上坐下来，他问阿冥，“你给我算算，我哥这辈子会不会出轨。”

    方俞安：“…”

    阿冥当真认真地给他算了一下，然后说，“不会。”

    欧阳超猛拍阿冥的脑袋瓜子，称赞他，“我哥说的对，你的确是个神算子，算得真准！”

    阿冥：“…”

    阿冥悄悄地揉了揉自己被欧阳超拍得闷痛的脑袋。

    欧阳叔叔的手是石头吗？

    感觉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方俞安瞧见阿冥揉脑袋，赶紧跟欧阳超说，“超超，你打疼阿冥了。”欧阳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他帮阿冥揉了揉脑袋，这次动作还算温柔。“不好意思，我出手没个轻重。”

    阿冥囫囵地嗯了一声。

    欧阳超见自己做错了事，有些不好意思，就起身跑去厨房偷吃去了。阿冥还在揉头，就听到徐萍菲奶奶在骂欧阳叔叔，“小子，你又偷吃猪蹄子，跟你说过多少吃了，偷吃不是个好习惯！”

    欧阳超说，“妈你气啥，我不就偷吃了一块猪蹄子么，我又不是偷人了。”

    徐萍菲被气得胸膛都在颤。

    方俞安含笑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言劝解，而方善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阿冥惊讶了片刻，也就淡定地接受了这一家人的不同性格。

    饭好了，方善很贴心地过来问阿冥今天方不方便摘下口罩一起吃饭。

    阿冥紧张地说道，“我痘痘这几天正处于爆发期，特别难看，我还是在一边吃吧。”

    虽然遗憾，但方善还是尊重欧阳超的决定。

    方善将每一样菜，都给欧阳超准备了一份小的，然后端到客厅里。因为方善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吃饭的时候，徐萍菲他们都没有去客厅打扰阿冥，生怕惹了神算子不开心。

    阿冥吃着徐萍菲亲自做的菜，那张帅气的脸颊上，表情似哭非哭。

    他将所有菜，吃得一滴不剩。

    方善来收碗筷的时候，看见所有菜盘子都空了，先是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接着才说，“我奶奶若是看见你把她做的菜都吃光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徐奶奶做的菜，很好吃。”阿冥像是笑了下，他说，“忍不住，就多吃了一些。”

    “这有什么，就得像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