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颜书这一觉睡到日暮沉沉。

    接到了程嘉琦的电话，她才惊醒。

    睡了太久，颜书的头有些疼，意识也还朦朦胧胧的。

    程嘉琦的声音很着急，“颜书，你快上网！”

    “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现在网上一面倒，说你老公害死了蒋氏集团的元老……”

    “……”

    颜书猛地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记起来了。

    早上的时候，郧西来告诉蒋云宁这个消息的。

    她很震惊，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反应，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心坠坠往下落，颜书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等会儿，我来上网。”

    程嘉琦安抚她，“你也别多想，有些言论，看看就好。”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颜书看到漫天谣言的时候，心依然很痛。

    最过分的莫过是蒋云宁的全盘否定。

    他们的感情子虚乌有作秀就算了，就连蒋云宁的整个人生都否定了。

    说他被虐待了，性子变/态了，没有一点良善之心，逼得一个老人跳楼自杀。

    这个世界，对弱者总是有过多的同情。

    以前，颜书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爱护弱小，同情弱小，她认为这是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动物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但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发现她的三观开始变化了。

    有些事情，不能绝对地看。

    陈老的死，是利益博弈的结果。

    和他们有一定的关系，但和陈老自己就没关系吗？

    当然，现在没有人管一个死人的原因。

    他们只会更多的谴责给予活着的人。

    比如陈嘉礼，比如蒋云宁。

    颜书砰地一声合上电脑。

    她捂着心脏，心疼得快要喘息不过来了。

    蒋云宁……他分明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毫无感情的怪物，他……他是她想要照顾一辈子，保护一辈子的男人。

    心绞痛得厉害，手紧紧握紧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呼吸困难，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就要死掉。

    就在此刻，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书？！小书，你怎么了？！”

    想要保护你的心，一直在坚定。

    但我却没有做到。

    颜书感觉自己的双手被蒋云宁拉开，他似乎在焦急给她说什么。

    只可惜，她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只看到他焦急的神色。

    原来，他担心一个人的样子，是这样的。

    别担心。

    她想说。

    但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嫂子怎么了？”

    雷鸣匆匆赶来，却发现蒋云宁抱着颜书往楼下冲。

    “哥，嫂子到底怎么了？”

    门外，福老和郧西已经准备好了车子。

    蒋云宁没丝毫的迟疑，“去医院。”

    雷鸣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车。

    车上，雷鸣几次想说出他的调查结果，但蒋云宁那个样子，他这一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哥，没事的。你别担心。”

    蒋云宁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的颜书。

    “嗯。”

    颜书并无大碍，医生只是告诉她情绪起伏太大，引起的心脏不适。

    医生建议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医生出去了，蒋云宁站在床前，许久才勾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乖，老婆，我很快处理完。”

    蒋云宁在门口找到了踱步的雷鸣。

    没有丝毫废话，蒋云宁问道：“查出什么了？”

    “那天，大厅出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蒋云宁目光冷冷射过来。

    “好吧……我不过是想缓和一下你紧张的气氛。”雷鸣举起手，投降道：“秦珊珊居然那天也在医院。而且从下午三点进去之后，就没有见到她出来过。”

    蒋云宁蹙眉，“秦珊珊？”

    “嗯。”雷鸣点头，这个消息还是雷池提供的。

    “我们都小看了这个秦珊珊。她不但想吃你和蒋宁渊，就连陈老也没放过。据说她大一的时候还和陈嘉仁谈过一段时间恋爱。”

    “陈嘉仁？”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陈嘉仁属于老来子，一直比较得陈老宠爱。但奇怪的是这些年陈老培养的继承人却不是陈嘉仁，而是大儿子陈嘉礼。从郑焱东那边得来消息，秦珊珊这些年一直在帮蒋老三巩固权利，当然是怎么巩固的我就不细说了……蒋老三对此一直很保密，如果不是雷池那混蛋在美人香遇到了秦珊珊，也没有想到私下还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蒋云宁眯起了眼睛。

    雷鸣点头，正色道：“所以，我怀疑陈老的死不是跳楼自杀，而是谋杀。”

    一开始，蒋云宁就不相信陈老会自杀。

    他在蒋家几十年，什么苦没熬过，甚至跪下来求投资的事情都干过，怎么会因为他就自杀。

    相比自杀，他更可能做的是隐忍，然后伺机翻盘。

    “秦珊珊现在呢？”

    雷鸣：“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一有消息，马上就通知你。而且，要找她的人，不只是我这一波。”

    蒋云宁目光移过来，雷鸣点头，“是的。陈家就有两笔人在找她，还有蒋老三，也在找她。”

    看来，蒋老三也很意外，大概没有想到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她的掌控。

    “北城这么大，秦珊珊要是躲起来，一时半刻还真的找不出来。哥，你说怎么办？”

    “秦珊珊智商不高，故意杀人，应该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定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一个女人来说，哪里最安全？”

    “家人？情郎？”

    蒋云宁点头，“给我在机场、火车站、高速路站口找人看着，不能让她出北城。另外，蒋老三和郑焱东那边，你留心点。”

    “嗯。”

    颜书醒来的时候，蒋云宁正在吃汤圆。

    见他醒来，他抬了抬眸子，把一个汤圆舀起来吹了吹，然后递到她面前，“饿了么？吃点汤圆。我亲自包的。”

    蒋云宁表情如此淡定，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颜书却没有他这么淡定，拽着他的手，“云宁，我……”

    似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蒋云宁放下汤圆，把她扶了起来，还塞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

    “陈老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啊……”

    蒋云宁倒了一杯水，喂给颜书，“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警察那边我们也提供线索了，放心，没事了。”

    “凶手？凶手是谁？”颜书松了一口气，她就是这么小家子气，只要不是蒋云宁，是谁都好。

    反正，那个人的生死，她没这么多同情心来给予。

    “说不准。”蒋云宁见她喝了小半杯，表情温柔了一些，“这些是警察应该做的事情，我们就等最后的结果就好了。”

    见颜书还是呆呆不动，蒋云宁把手机递给她，“你看，警方都发正式消息了。现在我们就等破案了。”

    颜书还是担心，“不会怀疑我们吧？”

    “我们又没有做过，怕什么。”蒋云宁舀了一个汤圆，自己咬了一口，觉得不太好吃，又放下了。

    满满都是抱怨。

    “汤圆不好吃。”

    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颜书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好饿。”

    “我也是。”

    “想吃烤肉。”

    蒋云宁笑，“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可我真的好想吃……好想吃肉。”

    “……我和郧西买了一条七鳃鳗，要不回去煮给你？”

    “……”

    两人最终吃了福老送来的酒店套餐。

    颜书吃得很饱，躺在床上和程嘉琦分析杀陈老的凶手。

    蒋云宁没有离开，反而拿来了毯子，准备在医院的沙发上将就一晚上。

    这医院太豪华，装潢和五星级酒店没区别，颜书坐在床上，见蒋云宁在沙发上窝下来，拍了拍床。

    “这么大的床，你睡沙发干嘛？”

    蒋云宁还是那句话，“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颜书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能做什么么？”

    “……”

    见蒋云宁一张俊脸上面全是黑色，颜书无奈，上前把他拉上床。

    “抱歉，我总是说实话。不过，这都是学你的。”

    “……”

    心满意足窝在蒋云宁怀中，颜书一边和程嘉琦刷着网上，一边不忘和蒋云宁八卦分析。

    “你说，那凶手到底是谁？我看网上好多分析贴，个个感觉比福尔摩斯都厉害呢。”

    “瞧瞧，这个更过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媒体呀，居然还搞了一个投票！什么，你的嫌疑居然还是最高的！不可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投票……你怎么可能干这么蠢的事情？！”

    颜书抛下了心理负担后，心情松快，叽叽喳喳和蒋云宁分析了很多。

    并非她对死者不尊重，她也想早点找出凶手。

    洗刷冤屈的同时，让蒋家早点恢复正常。

    她想得脑子都疼了，却发现蒋云宁从头到尾没有发表一丝意见。

    颜书转过头去，发现蒋云宁面色沉沉，一副不善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蒋云宁捏了一把她的小胖脸，轻轻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把你干个爽？！”

    嗳——

    话题怎么转得这么生活化了？！

    092

    这家伙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素了一段时间了。

    自从知道蒋云宁那事儿后，她感觉好像和太监谈恋爱一般。

    等等……也不对，好像太监没他那么能……插的。

    颜书放下手机，滚到蒋云宁的怀中，“你就别想了，安安心心做你的霸道总裁吧。”

    “你不信？”

    蒋云宁捏着她的小胖脸，让她嘟起嘴巴，作势要亲过来。

    嘿，还威胁她？还是用这种低级的方式？

    颜书没有退开，反而是勇敢地迎了上去，吻住了蒋云宁。

    “云宁……”

    “嗯。”

    颜书亲了亲他，“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感情真是可怕。

    越和他相处，越心疼他，越喜欢他，越离不开他。

    到现在，颜书不能说蒋云宁不爱她。他平时大概带了一些面具，但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担忧、开心、幸福和爱，颜书认为那是他真实的情感。

    他不是怪物。

    他只是不懂罢了。

    颜书抱紧了他，“网上的那些人说错了，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丈夫，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男人。”

    蒋云宁的手放在她的脖颈后，摸了摸，她觉得有些痒，正要离开，却被蒋云宁用力按在怀中。

    他动作不甚温柔，但她能感觉到他澎湃的情感。

    但下一秒，他开口道：“想要了？”

    “……”颜书苦笑。

    她拉开蒋云宁往下摸的手，坚定摇摇头，“你当我是什么？”

    “不想做么？”

    颜书无奈，“我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好吗？你不累么？好好休息吧。”

    蒋云宁的手停了下来，虽然没有继续往下摸，但也没有离开颜书的身体。

    颜书抱了抱她，在这一刻她才想起以前同事和她说的一件事情。

    前同事是个白富美，但找了一个凤凰男老公。

    两人因为房子车子吵了无数次，到最后颜书都好奇，吵成仇人的两人到底还要在一起干什么？

    白富美同事却幽幽说了一句话。

    “就算上一秒还想把他砍死，但下一秒，当偎依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觉得好幸福。”

    曾经，颜书觉得白富美同事的心态好自贱自虐，万万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她也有了这种情感。

    和蒋云宁恋爱到结婚快两年了，她总是患得患失没安全感。

    也只有最近这几个月，她有了恋爱的感觉，尽管有些时候还是会和他争吵，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这样抱着他，就觉得很幸福。

    不管是以前多少眼泪，多少痛苦，在一刻，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蒋云宁抱着她，没有动，只是想起了一件旧事。

    “你还记得那一夏令营么？”

    颜书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次，她逃走了。

    “那一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年。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让我怀疑我的出生，是不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什么秘密？”

    “一个很引起两家动荡不安的秘密。”

    蒋云宁握住颜书的手，“那个时候，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一个人死在什么地方，就会在那个地方长出一棵树来。”

    说到这里，蒋云宁停顿了一下，声音也透着一丝腼腆。

    “我那时候想过，如果人有来生来世，我想当一棵树。”

    “可以结果子吗？”

    “算吧。可以不动。父母不用管，也能活得郁郁葱葱，长成大树了，还能为人需要。”

    她的来生？

    就丰富多彩了。

    大概是看了太多网络小说的原因，颜书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来生。她要当一个衣食无忧的白富美，嫁给对她专一忠心的帅老公，然后开拓自己的事业，走上人生巅峰……

    唔……

    好一副玛丽苏大戏。

    颜书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蒋云宁居然想做一棵树，好奇怪的愿望，还有，那本书误人子弟，应该被禁了吧。

    颜书笑了笑，然后笑容猛地僵在嘴角。

    她推开蒋云宁，“你那个时候……不会是想自杀吧？”

    唯一一次软弱的时候，就是在那个时候。

    蒋云宁的人生，一直为了生存而努力着。

    太久了，他也有些疲倦了。

    李婉怡和蒋宁渊的关系，是压倒他最后一个稻草。

    他无数次想，他爹不亲娘不爱的，活着就是悲剧，还不如死了。

    万万没有想到，人生唯一一次消极败坏，还遇到了迷路的颜书。

    那个时候，她是他的同桌，是他唯一记得清楚脸的同学。

    她似乎不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别人叫他小泥巴的时候，她会帮他理论。

    是个愚蠢得近乎天真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见到死去的他，应该会留下很深的阴影。

    一辈子记得他吧。

    他不想连死亡，都那么默默无闻，没有任何人能记住。

    哪怕，是一个她，也够了。

    前因后果，居然是这样。

    那次，若非是蒋云宁故意对老师说山上没有学生了，颜书不会留下，不会大哭吵到蒋云宁，以至于让他改变主意。

    当然更不会让蒋宁渊注意到，这些年，明里暗里都暗算她……

    当然，蒋云宁后来也不会将计就计，也不会娶她。

    现在知道这件事情，颜书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妈说的缘分？”

    蒋云宁笑了笑，“大概她知道了，会说是孽缘吧。”

    的确是孽缘，颜书笑着锤了他一把，“不过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你现在骨头都不剩，别说长树了，你心这么黑，我看那块肯定寸草不生。”

    “那也是。”蒋云宁抱紧了颜书，“所以，活着还是好点。”

    “是呀。你看陈老，辛苦了这辈子，活得这么累，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背叛了他，小儿子不理解他，大小儿子包括孙子都成了害死他的嫌疑犯……他的一生，这么失败，但不是还努力想活着么？”

    蒋云宁没说话，只是往她颈边蹭了蹭，“老婆，你真好。”

    “哼。我当然好了。”颜书叹息了一声，拉紧了被子，抱着自己的丈夫，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蒋云宁告诉了颜书一个好消息。

    比如，杀陈老的凶手找到了，正是秦珊珊。

    这两个人怎么会扯到一起了？

    “抓到她了？”

    “没有。只是在陈老的衣服上发现了口红，在上面验出了dna，证实是秦珊珊的。而且也有目击证人，证明秦珊珊也去了顶楼。”

    “她怎么会杀人？她年纪轻轻的，虽然名声不好，但人生还那么长，她何必呢……难道是我为了蒋老三？”

    “谁知道呢。现在她藏起来了，全城都在通缉她，估计很快就会落网的。”

    没有想到秦珊珊临到死的时候，还激发了一点智商。

    没有去投奔蒋老三。

    当然，这一切还要感谢他。

    如果不是他提前把蒋老三和秦文灏的录音给了一份给秦珊珊，秦珊珊现在还相信纵然是她一心作恶，但蒋老三对她却是有几分真心的。

    真残酷的现实呀。

    现在恐怕想最快找到的秦珊珊的人不是警察，也不是他，而是蒋老三吧。

    毕竟蒋老三这些年在蒋家做了太多的肮脏事情，而秦珊珊是最了解的。

    只有她翻盘，这又是一场年度大戏了。

    雷鸣打来电话，告诉了我蒋云宁一件事情。

    “秦珊珊联系我们了？”

    “哦？”

    “哥，你一定不惊讶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蒋老三那边她不敢回去，她想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和蒋宁渊。蒋宁渊那边用了郑焱东那一招美男计，估计她现在也有所顾忌了，所以选择下来，还不如找我。”

    蒋云宁分析得没错。

    秦珊珊身上现金告急，被通缉，她只能藏在地下室，过着老鼠一般的生活。

    偏偏蒋老三还在电视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惋惜她这个侄女。

    侄女？

    秦珊珊冷笑连连。年纪轻轻的时候，被她骗了，做了那些肮脏事情。等她清醒过来，已经泥淖深陷了。

    可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心的。

    就算是陈嘉仁，他们当初是那么相爱？最后还是被狠狠插上一刀。

    秦珊珊想，既然她已经全是都是肮脏，洗不干净了，那就把所有的人都拖下水吧。

    得不到爱情，得到权利也行。

    这些年，她和蒋老三虚与委蛇，蒋老三对她很好，好到令人恶心。

    初，她以为两人是互相利用，后来听到了秦文灏和她的对话后，她才知道自己彻头彻尾是一个傻子。

    蒋老三是故意毁了她的一生。

    秦珊珊扣紧手上的可乐罐，盯着电视，目光阴鸷。

    “那这样，我们同归已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