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炎热的夏日过后，便是秋天，院里的树叶由青转黄。

    午后的天空渐渐下起雨来，卿莲撑了把淡绿的油纸伞，街上的行人因为下雨渐渐少了，显得有些冷清，如同这萧索的秋日般。

    卿莲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她的心里有些茫然。无忧已经走了许多天了，说是家里有些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卿莲承认自己是有些想他的，那些日子无忧带她游遍了临萧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她从不知道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有这么多好玩的去处。

    卿莲将手伸出来，雨点落进她的手心里，凉丝丝的，有些痒。

    “你就是卿莲？”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卿莲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看向来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姣好的面容，说出的话却是尖锐不已。

    “我是卿莲，不知小姐是？”卿莲礼貌地答道。

    “长得也不怎样嘛，真不知王看上了你哪点，竟想娶一个卑贱的尘世女子做妖后，简直是无稽之谈！”那女子边打量卿莲边鄙夷地说道。

    “这位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不认识你口中的王。”卿莲好脾气的解释道。

    “不认识？”那女子语调倏地拔高，“王在尘世逗留舍不得回妖域，不就是因为你这个卑贱的尘世女子么？竟然说不认识！”

    卿莲心里倏地划过一丝什么，她试探着开口：“你说的王是不是••••••无忧？”

    “闭嘴！”女子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愤恨的说道：“王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尘世女子能叫的！”

    卿莲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从那女子的话中她不难听出，无忧是妖域的王，妖域的王啊，她只感觉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虽是尘世中人，但还是知道一些的，尘世之外有六域，妖域，仙域，神域，魔域，冥域，堕域。心里痛苦难耐，原来他有这么尊贵的身份么，自己如何配的上他？

    女子见卿莲痛苦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看似好心地说道：“妖域是不会答应一个尘世女子来做妖后的，为了我们妖域，也为了王，你趁早离开王吧。”

    “离开？我能到哪儿去呢？”卿莲喃喃自语。

    女子还想说什么，半空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烟玉，废话少说，快点解决了回去，要是被王知道我们私自来尘世，后果你知道的。”

    烟玉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爹爹。”手上瞬间化出一把利剑，刺入卿莲的胸膛。

    卿莲只觉得胸中传来一股刺痛，她低头看去，那把盈盈发光的剑正刺进她的身体，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混着雨水落进石板路的缝隙里，手里的油纸伞无力垂落，恍惚间她听见烟玉近乎疯狂的声音：“王只能是我的！我说的离开，就是死！”

    这就要死了吗？爹爹，女儿不孝。

    无忧，你可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

    可是，我配不上你。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进雨里，消散。

    “哼，敢跟我抢王上，不自量力！”烟玉冷哼一声，倏地化作青烟消失在原地。

    她那一剑，是要她从此，魂飞魄散。

    雨越下越大，刚从妖域赶来的无忧抱着卿莲的身体，凄厉喊道：“莲儿！”

    是我害了你，莲儿。

    是谁，是谁这样对你？魂飞魄散吗，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他抱着卿莲一路腾云进入仙域的梵音殿，这里佛气很浓，有助于聚齐三魂七魄。

    梵音殿此时是没有人的，无忧刚将她放在大殿的空地上，梵音殿墙壁上的佛文便发出万丈佛光，生生刺进无忧的身体，无忧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万只蚂蚁在啃咬，那股钻心的痛不停地吞噬着他的意志，无忧紧咬着牙关，脸上早已没了血色，身体因疼痛而不停地发抖，手上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手指都嵌进了肉里，血一滴一滴的滑落。

    这是梵音殿的自我防护，如果不是沐浴佛光那一天，其他时日若有仙域以外的人进入梵音殿，都会受到佛光的攻击，这种攻击是非常痛苦的，没有人受得住。

    正当无忧快要痛昏过去时，空气中传来一丝波动。

    “天命如此，妖王何必如此执着。”

    殿内的佛光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温和的金光闪过，佛祖那凭空出现在殿中，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手执一串佛珠，声音飘渺空灵。

    “我不相信什么天命，我只要莲儿醒来。”无忧撑着虚弱的身体说道。

    佛祖叹口气，说道：“她这一生原本平安无忧，偏生遇到了你，改了她的命格，这才导致魂飞魄散。”

    “普通”一声，无忧朝佛祖跪了下来，哀求道：“我这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今天只求佛祖，能够救救莲儿，我不奢望她能起死回生，只求她能保住三魂七魄，轮回转世，纵使以后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我也心满意足。”

    “若救她的代价是要你的生命，你还愿意救吗？”

    “愿意。”无忧毫不迟疑地点头。

    “既如此，好吧。”佛祖叹口气，果然这天命不可为么？

    “这是锁魂灯，将它点燃便可聚齐她的三魂七魄，你要做的，便是在这些时日里一刻不停的输真气给她，好使她的魂魄重新凝聚，在此过程中不能使锁魂灯熄灭，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佛祖将锁魂灯放到卿莲的身边，说道，“这里佛气浓郁，就在这里开始吧。”

    无忧感激地点点头，来道卿莲身边，缓缓放松身体，心中说道：“莲儿，你放心，就算耗尽生命，我也一定要救回你。”

    将锁魂灯点燃，手中真气凝结，贴着卿莲的身体缓缓进入她的经脉，一阵阴风划过，锁魂灯的火焰跳动一下，生出一丝淡蓝来。

    佛祖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魂魄还未走远，才这么点时间就有一魂回来了。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无忧毫不间断地给卿莲输送真气，身体的承受能力早已超出负荷，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空了，这么多年的修为全都化作真气进入了卿莲的身体，可是那锁魂灯里还是只有三蓝六红，还差一魄。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无忧快支撑不住了。他感觉得到自己快要陷入沉睡了，可是他还不能，还差一魄他的莲儿才能重新进入六道轮回。

    终于，在他的意识越来越薄弱之际，锁魂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红色一下子便为了七条，无忧心里一松，彻底陷入了沉睡。

    佛祖从打坐中出来，看了看旁边的两人，手指一点，一缕意识进入无忧的脑海，无忧还未完全失去意识，他身体一颤，只听得佛祖说道：“利用锁魂灯强行拼回的魂魄入不了六道轮回，吾将她附在梵音殿莲池内的一朵莲花上，你醒后七百年不能与她有感情上的牵扯，否则会为她带来大祸，切记，切记。”

    佛祖说完，将锁魂灯拿在手里，手一挥，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无忧送到了雪寒山，手里的锁魂灯飞入了莲池，卿莲的身体在空中消散。

    “师父。”芥尘从殿外进来，“为何？”

    佛祖看了他一眼，那洞悉万物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利光，平淡无波地说道：“这次的事情，为师不想去评判谁对谁错，但是你要记住，哪怕出发点再好，伤了性命，便是罪过。”

    芥尘心里一惊，恭敬道：“知道了，师父。”

    佛祖点点头，化作一缕烟雾离开。

    芥尘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他与无忧本是很好的朋友，那日，无忧来到仙域找他，说是喜欢上了一个尘世的女子，芥尘是第一次看到无忧发自内心的笑。可是他知道，若无忧执意将那尘世女子取回妖域，那他妖王的位置便到头了，那就意味着他要失去一切。芥尘不想这样，他不允许一个尘世女子毁了无忧的一切，再三思量下，他便找到了烟玉，他是知道烟玉喜欢无忧的，所以他将此事告诉了她。

    没成想他自以为是的好心却害了一个人的性命，也使得无忧陷入沉睡。

    他低估了那女子在无忧心里的地位。

    自此后，六域传言，妖王沉睡，沉睡之地除了佛祖无一人知道。

    再过了几千年，仙域梵音殿的莲池里一朵莲花修成人形，传说那天七彩祥云发出万丈光芒，天空有花瓣飘飘洒洒，梵音殿上的佛钟鸣响三声，空中似有仙乐奏响，连绵不绝。

    佛祖大喜，赐名莲生，授梵音殿守护使，入住梵音殿。成为万年来第一个住进梵音殿的人，并将莲池送予莲生。

    佛祖自那以后再次踏上了云游之路，临走前，他将芥尘叫道身旁，嘱咐道：“你心有羁绊，宜带发修行，记住，凡事终有因果，不可过多干预。”

    又过了千年，妖王苏醒，六域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