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车顶响起持续不断的水声，像是有谁弄坏了供水管道。

    为了实时收集外界信息，改装的越野吉普在休息模式下会开启由外对内的单向线路，超过一定频率的声音会直接传入车内，便于驾驶员时刻掌握周边的即时情报，即便在车内留宿，也不至于因为耳目受困而遭受危险。

    听到噪音，莫里茨不安分地动了动，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一眼，满脸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样。温暖的大手一下子遮住他的视线，身侧的里默紧了紧胳膊，把他囫囵个抱在怀里，捂得他热乎乎的。

    莫里茨顺势在里默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躺好，闷闷地发问。

    “……什么东西？滴答个没完……？”

    “雷斯下载的助眠音乐，忘了关了。”

    “……太吵了，烦。”

    也就是他现在还没完全睡醒，不然起床气一上头都能把车载音响拆了。

    “事儿多。”

    里默顶了句嘴，不知道按了什么东西，水声瞬间消失，车厢内恢复静谧。莫里茨满意地拱了拱脑袋，胳膊自在地搭在里默腰上，没几分钟便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对于单纯的日常触手练习不知不觉间发展成精神结合这件事，两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疏解结节时精神云之间产生的吸引力太过强大，就算说有过一时的情绪失控，接吻也是双方保持理智下的两厢情愿。

    毕竟是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的荒星，跟着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人形武器出来，暂时结合反倒是性价比最高的优先选择，体能弱势的向导想要从哨兵手里掌握主导权，思维控制是最便捷的方法。况且和这个人接吻的感觉也不赖，一切都符合莫里茨式的实用主义价值标准。

    里默的想法比起商战出身的莫里茨要单纯许多。很多时候他的脑回路和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只要心里想了，那就放手去做，为人处事粗糙得很，也就是仗着一身绝顶的武力值，才能不死不残浪到现在，还博得个银狼的星盗凶名。和莫里茨接吻也好，意料之外的精神结合也罢，都让他体验到从来不曾有过的美妙。内心深处涌起的舒畅与愉悦让他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如果不是现在有更紧要的事要做，毫无疑问他会把怀里的莫里茨揪出来，再一次亲到天昏地暗。当然，他的所有妄想只在一种前提下才可能实现，那就是旁边的人真的能老实听话，毫无异言。

    归根结底，即便都是初吻，两个大男人也没有过于纠结。接吻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亲个嘴，因为舒服就尽个兴而已，再没什么其他意义。

    a415星漫长的夜晚刚刚度过一半，山间的平静已经被黑影幢幢侵噬打破。越野吉普的声音隔离功能刚刚被里默开到最大，车顶的扰人水声尽数断绝在外。

    而所谓助眠音乐的本体，实际上正悬在他们头顶上方——

    天窗里出现一只满头浴血的巨型公牛，似乎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恶战，苟延残喘逃命至此，正好和藏身的两人撞个正着。

    好在车子性能卓越，休息模式下堪比机械变色龙，模糊自身存在小菜一碟，从气味到颜色仿照背景转换，骗骗低智商的异星生物手到擒来。对于它们来说，一辆车停在这里，和一块石头放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公牛好像误把吉普当做了树墩，庞大头颅精疲力竭地搭在车顶，牛角裂成半截，口水混杂着血水滴滴答答流落下来，敲在天窗上声声作响。它硕大的眼内俱是眼白，瞳仁凝在中间一点，血丝层层密布，乍一看怖如恶鬼。

    里默不动声色地把熟睡的莫里茨抱得更严密一些，以确保就算男人突然睡醒也不会和头顶上形状骇人的大家伙对视。莫里茨害不害怕、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其实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敏感的五感战士只是单纯地讨厌听到吓破胆的惊叫而已。

    在荒星混迹这么多年，以年限尚短的建团历史来说，地狱烈犬已经算得上战果斐然。里默身为团里主战力，对异形生物方面相当拿手，无论是常见物种还是稀有星兽，就算没亲身抓过，总归大多看过听过。

    车外的蛮牛，学名参申鬼眼兽，就曾是他的鞭下之物。它们性喜沙漠，皮毛坚硬如铁，惯于群居，力大无穷，身上辨识度最高的特征就是神似鬼魔的眼睛。

    一生不会离开家园的参申，如今竟然出现在a415星的偏僻山林，还受了如此重的伤，除掉人为因素基本不用做他想。还有一点让里默惊奇的是，这只参申明显比常态体型足足大了三圈。普通参申站直身体，也就头顶和车顶齐平，而它竟然高到可以弯下脖子，把脑袋搭在车顶休息。

    里默眯了眯眼睛，还想再仔细观察观察，就看上方的参申忽然扬起头颅，夸张地长大嘴巴，哪怕开了声音隔离，也不难想象外面的震天惨叫。它眼内的血丝猛地炸成缕缕血雾，黑色瞳仁瞬间扩散，舌头无力地歪在外面，眨眼间失去了生机。

    里默急忙手快地打开车身侧面的单向透视功能。经过微调，车里的人借着点点星光就能将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参申旁边追来两只动物，此时正饿虎扑食般撕咬着它的躯干。其中一只正好咬断一块筋骨抬起头来，上下颚开合，溅出一道血污。

    一眼扫过去，里默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快朵颐的，正是奥菲奶牛的迷你版，传说中图克实验室在某星上发现的新物种，纯天然向导突破剂的生产母体。

    两头小型奥菲奶牛狼吞虎咽地分食掉体格庞大的参申，同时停下了动作。草食动物的牙齿构造让它们无法顺利咀嚼骨肉，只能囫囵吞枣地咽进胃里，明显可以看出它们的腹部肿胀许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垂一大团。

    时间静止了一般，奥菲奶牛对着遍地的参申残骸，一动不动。

    潜伏在车里的里默一边数着莫里茨安稳的呼吸声，一边掐着时间。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面对着车子的奥菲奶牛突然甩了甩头，眼里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几乎是同一时间，它的腹部像开了闸的水坝一般，喷涌出一股又一股牛奶。新鲜的奶汁一泻而下，地上立即聚出一小片奶洼。

    看到这幅场景，另一头奥菲奶牛跟过电了似的打个激灵，蹄子用力在地上刨了刨土，后肢绷紧，一下子狠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