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后的戚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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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一脸阴笑道:“不过老爷您放心,只要我们将那周大壮关在府里,就不怕那小娘们不来自投罗网,到时候老爷您以周大壮作为要挟,还怕那个小娘们不就范吗?嘿嘿,到时候,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死那小娘们……”说着说着他就想起了那小娘们的身材和美貌,那长腿,那脸蛋,那小腰,那小嘴儿,他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似乎是自己去玩了那小娘们,所以阴笑也就变成了淫笑。
阮大铖看着大胡子一脸猥琐的淫笑,心里不禁一阵恶心,没好气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次要是再搞砸了,你们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想了想又道:“你找人割了周大壮的头发去告诉周倩娘,要是她明晚再不乖乖到老爷府里来,下次就割他哥哥的舌头。”
另一边的李致远很快就赶到了张府,通报后就带着周倩娘见到了张慎言。
“贤侄今日到老夫府上可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
“晚生打扰了张尚书,还望恕罪,不过晚生的确是遇到了点麻烦事。”
“今日晚生领了官服文书,准备去北城办点事情,没成想却在街上遇到了十几个流氓恶霸要强掳这位姑娘,晚生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贼人敢在我大明南都大街上强掳民女,这置大明王法于何处,于是就上前责问了这帮流氓。”
“原来这伙人是前太常少卿阮大铖府上的人,阮大铖以人家欠钱三百两不还为借口,要强纳这位姑娘做小妾,我问了这位姑娘,所谓的欠钱三百两是因为她爹爹生病,借了这阮家几十两银子,竟然利滚利变成了三百两,这简直就是公然放高利贷。”
“如今这位姑娘的爹爹也病死了,更不愿意嫁给他做小妾,他们就带了十多人携了麻绳、网兜直接去抓人。”
“幸好晚生刚领了官服,他们见了不敢轻举妄动,晚生又假借了史尚书的威名,才唬得这伙恶霸暂时退去,奈何他们之前已经抓了这位姑娘的兄长,想必是还不死心,打算以此要挟,逼这位姑娘就范。”
李致远一口气就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见张慎言也很是愤怒,心想八成是能帮这个忙了。
他补充道:“晚生见这伙人十分嚣张,吹嘘他们老爷朝中认识很多权贵,还说和史尚书也有交情,晚生料想报官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如今晚生在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又实在不忍心见这位姑娘惨遭不幸,想起张尚书是一位刚正廉明的好官,于是只得带了这位姑娘来求您帮忙救她兄长了。”
张慎言愤怒道:“又是这个阮大铖!这个祸国殃民的逆党余孽,想不到去官免职了还这么嚣张,为非作歹,荼毒乡里!”
“他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原先也是出身东林,所以和史尚书有所来往,后来却投靠魏忠贤阉党,大力打击东林,幸奈当今圣上灭了阉党,他也被免官驱逐出了朝廷。”
“前几年他又想和复社、东林讲和,想重归东林,但东林诸人皆不耻他的小人行径,严词拒绝了,但是他举荐以自代的马士英却登上了高位,如今官居庐凤总督。”
“马士英此人的人品如何老夫暂且不论,但是从崇祯十五年六月被起用为庐凤总督后,大败张献忠,解救江南危局,屡平叛乱,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马、阮二人又系万历四十四年会试同年,两人相交已深,贤侄你谨慎小心是对的。”
“另外阮大铖在朝中也的确还有有力的援手,他曾经在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即如今的当朝首辅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时慷慨解囊相助,周想必也会为他说话。”
“老夫还听说他在南京广召勇士、游侠、奴仆,复社名士顾杲、杨廷枢、黄宗羲等也都憎恶其为人,曾作《留都防乱公揭》骂他在南京作恶多端、气焰嚣张、歌儿舞女充溢后庭、广厦高轩照耀街衢。”
“如今又在大街上强掳民女,欲强纳为妾,看来这个小人真是嚣张到了极点。不管怎样,老夫都会向朝廷弹劾他的所作所为,但成效估计不大,要想尽快救出这位姑娘的兄长,最好还是找史尚书说情,他二人曾经还是有点交情的。”
李致远也没想到这个阮大铖在朝中还有这么多这么硬的关系,不禁一阵头大,他做件好事惹的麻烦真是不小,这要得罪一大批朝廷大佬啊。
也怪不得阮大铖有资格成为明末著名“奸臣”,善于拉拢关系,不惜血本的在朝中为自己铺路,现在事已至此,也只有继续做下去了。
张慎言又想了想,对李致远说道:“你坐老夫的车立刻去求见史尚书,他为人刚正不阿,应该会帮你的。”
李致远谢过张慎言,带着周倩娘坐张府马车直奔史府,见到史可法之后立刻说明了情况。
史可法皱着眉头听完了李致远的一通告状,知道这八成属实,前几年,复社、东林百余文人名士就曾作《留都防乱公揭》,直指阮大铖在南京作恶多端,横行不法。
他也听闻了此人的一些劣迹,但又碍于早年两人颇有交情,不好过分指责,踌躇片刻道:“阮集之这个人的确是有些狂妄不羁了,为人也的确有不足之处,但是文采上却还是有值得可取之处的。”
听了这话李致远不禁一阵无语,史可法这个人为人处世还真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哪里像个能做大事的政治人物啊,和他有交情的就维护,门户之见很重,看来也就是一个昏庸官吏罢了。
这些士大夫们维护的都是和他们有关系的士绅的利益,又哪里会管普通老百姓的死活,站在一旁的周倩娘也是一脸愤恨,很显然是不满史可法对欺压他们的阮大铖竟然如此包庇纵容,更担心救不了她哥哥了。
犹豫了一会儿,史可法又开口道:“这样吧,澹泊,你晚间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集之吧,今日他在府中举行宴会,也邀请了我去赴宴。他和我以前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和他好好说说,此等小事想必他也不会过于计较。”
李致远心中很是气愤:“小事”?对你们这些人是小事,对人家苦主可是要命的大事!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现在先不跟你们计较。
“万分感谢史尚书相助,您出马想必能够妥善解决,那我先送这位姑娘回去,下午再来贵府拜访,同您共赴阮府晚宴。”
拜别史可法,出了史府大门,李致远对周倩娘道:“刚才你也听见了,这位史尚书终于愿意相救了,不过晚上也不方便带着你过去,我先送你回去吧。”
周倩娘又给李致远跪下了,哭着感激道:“多谢公子,为救奴家哥哥,公子已经费尽了心力,也只有公子是愿意真心救我们,这次救了奴家哥哥后,奴家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德。”
李致远拉她起来,一起上了马车,接着她又可怜兮兮地说道:“不过奴家还是不敢回去,要是他们守在奴家家里等奴家自投罗网怎么办?他们之前来了好几回了……”
李致远也觉得有道理,别弄成哥哥救回来,妹妹又给抓去了,又有些好奇道:“他们来了好几回了?那你以前都是怎么逃出魔掌的?”
“奴家和哥哥都会点功夫,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之前来人也没这么多,这次他们人太多了,又先布置了陷阱,才打伤了哥哥。”
李致远惊奇道:“原来你还会功夫啊,那你哥哥想必也身手不错吧?”他又动起了些心思,完全可以让她哥哥给自己当保镖嘛,于是救人的动力也多了一分。
周倩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还行吧,都是跟奴家爹爹练的几手,奴家爹爹曾经在戚家军当过兵。”
李致远更加惊喜,敢情阴差阳错捡了个宝了,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还知道你爹爹以前从军的经历吗?你们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的?”李致远想了想,又伸出车窗外对车夫说了个地址,让他改去那里。
周倩娘回忆起某些事情,又红了眼圈,用手抹了下眼睛,开始慢慢讲述:“奴家爹爹祖籍凤阳府定远县人,是戚金将军的亲兵,一直跟随戚将军南征北战。”
“这位戚金将军的伯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戚将军年轻时就长期跟随他的伯父戚少保征战,深得戚少保指挥作战的精髓,曾经率领浙军入朝和倭军作战,收复平壤之战,他第一个攻上城墙,凭战功做到了副总兵,回国后,因病辞官,没有回登州,而是回到了祖籍地凤阳府定远县。”
“后来辽东建奴袭扰边关,戚将军便向朝廷主动请缨,重新用伯父的整训方法在浙江组织起一支新的戚家军,带领新的戚家军和建奴的军队在大凌河血战,此战还有四川的白杆兵参与,川浙军队共约万人和建奴的八旗军血战到底,最后连同戚将军,几乎全部壮烈殉国。”
“但此战也使建奴军伤亡过万,戚家军仅突围幸存十几人,奴家爹爹也就是在那时受了重伤,而剩下的十几个戚家军将士坚持要加入其它军队继续上战场为戚将军报仇,在之后的辽阳之战中全部牺牲,奴家爹爹因为重伤上不了战场,之后就回到了老家定远,娶妻生子,后来又搬到了庐州定居。”
“去年二月张献忠打到了庐州,屠戮庐州,连知府都被杀了,奴家的娘亲也死了,爹爹带着奴家和哥哥逃难来了南京,爹爹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又在路上感染了风寒,在南京看大夫花了很多钱都没治好,还借了阮老爷不少钱,可惜爹爹最后还是去了,我们又欠了阮家的钱,哥哥一直在码头做苦力也还不起,那个阮老爷就要拿我抵债……”
听完周倩娘曲折离奇的身世,李致远也不禁长吁短叹,戚家军果然是英勇,可能是大明最后一支有血性、敢和建奴硬拼的军队了,只可惜都被朝廷中那帮文官给败光了,大明并非没有有胆识、有血性的人,但上层统治者愚蠢无能、腐化堕落,又怎么能不亡呢?
“倩娘,你和你哥哥以后就都跟着我吧,忠良之后不应该受这等待遇,而且你哥哥还有一身本事,埋没于码头做苦力实在是太可惜。”
周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李致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到了目的地,秦淮河附近的一栋小别院,名为玉兰苑,是卞氏姐妹自己居住的,之前她们告诉李致远,若是要来见卞敏儿就来此处,李致远打算先让周倩娘在这待一夜。
这里环境清幽,清净雅致,小楼前是一个小院子,种了不少兰花,院角有一窝竹子,还有几棵芭蕉,中间有个小水池,几尾游鱼正自在地游荡。
李致远之前还以为“玉兰苑”里有玉兰呢,原来“玉”是指卞玉京,“兰”当然是指兰花了,卞敏儿喜爱兰花,兰花画的尤其出色,原来是这么个“玉兰苑”啊,这地方住着倒是清净舒适。
李致远谢过了送他来此地的张府车夫,这时小楼的门也打开了,显然是主人听到了院外动静出来查看的,接着就走出来一位佳人。
只见她身穿月白色交领长袄,衣服上纹有梅花和竹叶,错落有致,尽显淡雅清秀,袄裙下摆还可以看到淡蓝色的衬裙,这一身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亭亭玉立。
刚出门来时还是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待看清是李致远,立刻喜上眉梢,变得笑意吟吟的,踩着小碎步直奔院门而来。她身后还紧紧跟着个活泼可爱身穿丫鬟巾服的俏婢,见主人跑得太快,连忙跟上,提醒道:“小姐慢点!”
开门先让李致远进来,随即给他行了个万福礼,甜甜地叫道:“夫君万福。”李致远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忙活了大半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一把牵起她玉指纤细宛若削葱根的小手,轻笑道:“敏儿想夫君没?”
她撅起小嘴,有些撒娇地道:“想啦,可是你昨天都没来看人家。”她身后的俏婢兰兰都有些惊讶于她小姐的娇媚语气。
“夫君有正事要忙嘛!”
“忙着给人家找姐妹呀!”卞敏儿也看到了李致远身后的周倩娘,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一眼,略有些不满的抱怨了这么一句,但心里也不得不惊叹这位姐姐身材之高、容颜之美,虽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发丝还略显凌乱,却仍旧无法掩饰她的天生丽质。
这弄得身后的周倩娘有些窘迫,躲躲闪闪地不敢迎接卞敏儿扫视自己的目光,晶莹剔透的耳尖都有些红了。
李致远哈哈一笑,一边拉着卞敏儿向里走去,一边调笑她:“敏儿吃醋啦?这位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先带我进去,过会给你介绍。”
“对了,你姐姐不在?”
“她今天去媚香楼见香君姐姐去了。”
“李香君?”
“夫君也认识她?听说是侯方域公子今天带着一些朋友举办酒宴,要以诗会友,香君姐姐就邀请了我姐姐也去赴宴。”
“哼,什么以诗会友,还不是一帮公子哥聚在一起喝酒空谈,再邀请几个美女助助兴罢了。”
“夫君好像很不喜欢侯公子?夫君认识他吗?”
李致远当然讨厌那个侯方域了,失节投虏,还给清军献计,在山东、直隶、河南掘开黄河大堤,镇压反清农民起义,杀人何止百万,这种败类能不讨厌吗?
而且他还占了李致远颇为敬仰的刚烈女子李香君,却又不能保护她,被他老爹赶出侯家,死得很是凄惨悲凉,这种人实在是配不上李香君这样的女子。
“我当然不喜欢他了,他又不是美女,反倒是个懦弱无胆、虚伪无能、只知空谈、自以为清流的伪君子,你说我干嘛要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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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八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