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鳙岭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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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远原本就没准备让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着瞎掺和,队伍越杂,越难以指挥。他就是想将婺源的这些乡绅富商都绑在他的战船上,绝了这些人以后再和土匪勾勾搭搭的心,当然顺便再讹几个钱也算是目的之一。
李致远此次剿匪的目的有三个,一是练兵,这是最直接的目的。
一支军队就算平日里操练的再勤,没沾过血杀过人终究算不得真正的军队,上次打汪家实在是太简单了,远不如和凶残的土匪山贼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其二是在张献忠大军杀来之前,带着自己的人马打出名声,至少得让上头的督师、尚书们知道徽州还有一支能打的雄师,到时候才有李致远露脸的机会。
其三是为了肃清婺源及周边的土匪山贼,打通婺源前往南直隶、浙江的交通要道,这点也尤为重要。
李致远要造火器,要练兵,就需要大量资源,而婺源县本身的资源是很贫乏的。
婺源素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之称,山色风光固然是好,但却极度缺少耕地和其他各类资源,像米、铁、盐等这些生活最基本的资源都需要从外地购入。
而婺源这种山地、丘陵地貌又使得对外沟通极度不方便,仅有的几条交通要道都是那种蜿蜒曲折的古道,穿梭在莽莽群山之中。
如今世道又不太平,土匪盗贼蜂起,而像婺源这种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匪贼尤其多。
婺源本身又极度依赖外地的资源输入,就需要大量的商人来往沟通,这些商人就是行走的肥羊,能不吸引土匪盗贼吗?
两者相互刺激,导致婺源简直成了土匪盗贼的天堂,过路商旅的地狱,俨然是南直隶的化外之地。
无论是婺源本地还是外地的商人往来婺源时,极易遇上土匪盗贼拦路抢劫,轻则财货一空,重则连性命都保不住,商旅过境婺源时无不战战兢兢。
所以那些想做生意的乡绅富商都和土匪山贼有些勾结,一直就靠给山头比较大的土匪山贼们送些钱财来买个路途平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既然官府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危,他们就只好和土匪讲和买平安了。
可长此以往,愿意来婺源的商人还是越来越少,赚钱再重要也不及自身性命要紧啊,这也使得婺源各种生活资源更为缺乏,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李致远聚集了两千多人,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的资源很是不少,再加上造火器也需要从外地购入生铁等原料,对路途畅通极为渴求。
前些日子就是因为婺源市面上存米不足,就被汪家借此发难,险些酿出乱子。
之后宰了汪家这个肥羊,大米暂时是不缺了,可长此以往迟早还得引发民众不满,到时候可没有像汪家这样的肥羊可以宰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练兵,还是为了婺源数万百姓的生计,剿灭土匪,肃清地方,打通交通要道,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对于选择哪边作为重点清剿方向,李致远考虑一番之后,决定先从婺源县东南方开始。
因为婺源西边的江西,现在面临张献忠的威胁,已经全乱了,江西那边的人都在往东边跑,那有什么人愿意做生意。
而从婺源到徽州府、宁国府,一路上全是莽莽群山,土匪盗贼数不胜数,就算李致远肃清了婺源县境内的土匪,可徽州其他几县他又管不着,这路还是打不通。
相反,婺源东南边紧靠浙江衢州府,从衢州府再到金华府、绍兴府、杭州府,这一路都还比较富庶安宁,路途也较为平坦,只要李致远解决婺源境内的匪患,这商路就通了。
同样,那些土匪山贼也都是这么想的,都知道走这条路往来婺源浙江的商旅极多,所以这条路的油水当然最多,自然就吸引了大批土匪山贼。
几经厮杀打斗吞并,终于形成了婺源最大的一伙山贼,他们活跃于徽州府的婺源县、休宁县和浙江衢州府的开化县三县交界的大鳙山区一带,基本上控制了千年古道大鳙岭古道。
大鳙山位于开化县、婺源县、休宁县三县交界处,主峰海拔达千米,而大鳙岭是穿梭在群山之中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几地交往频繁,乡民沿着大鳙岭砍柴、经商、通婚,走亲访友、互通有无。
同时,大鳙岭还是一条军事要道,如此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朝廷自然不会不重视。
正德年间,朝廷在婺源东乡与休宁交界的大鳙岭设立巡检司,不久后裁革,又于万历年间复设。
巡检司是县级衙门下属的基层组织,不常设,一般设在边境、关隘要冲、军事交通要道等处,其长官为从九品,称为“巡检”。
巡检司的主要职责是盘诘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无引(路引)、面生可疑之人等七大方面。
巡检司除了监视、盘查固定人口外,主要职责是对流动人口进行全面防控,作为进行社会治安管理的最基层的军事力量,巡检司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但由于巡检司兵力严重不足,仅配置了不足百名的弓兵,且只驻守在关津渡口,监控范围有限,而现在盗匪猖獗,巡检司这点兵力基本上起不了作用,别说打击盗匪了,他们连巡检司衙署都不敢出。
大鳙巡检司的巡检叫应联芳,这还是县衙的黄主簿告诉他的,李致远至今未亲眼见过这个人。
作为巡检,他的辖区内土匪盗贼猖獗,按理说他是有责任的,可是手下就百来弓兵,他又能怎么办。
九月廿九日清晨,除了留下部分人守城,李致远手下两千人几乎倾巢而出。每人自带三日干粮,沿着官道往东急行军。
李致远打算先到婺源江湾村,此地距离县城五十余里,离大鳙岭古道也很近,可以就近打探土匪动向。
山路崎岖,速度一直快不起来,直到中午时分,李致远才带着人赶到江湾。
此地以江姓为主,人丁兴旺,是一个大村,村里人见村外来了一大群人,长枪林立,以为是有土匪山贼来祸害村寨,顿时吓坏了,忙敲锣打鼓告警。
李致远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吩咐县衙里的书吏先进村沟通,村里的里长是负责征税纳粮的,至少他们还是认得县衙里的人的。
没多久,就有村里的里长、老人、宗族族长赶来迎接知县大驾,一群人聚到村口,齐齐弯腰拜道:“草民拜见县尊大驾。”
李致远下了马,大声道:“各位免礼,本官此次带兵前来是为了剿灭盘踞在大鳙岭一带的山贼土匪,绝无意打扰,本官手下弟兄也不进村,各位父老乡亲都请放心!”
田四喜也忙上前帮腔道:“你们中谁是本村说话拿主意的?快些上前到县尊跟前答话听命。”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忙上前道:“草民是此地江氏族长,也是本地的里长,平时还负责征税纳粮,算是村里拿主意的人,县里的老爷长官也打过交道,县尊有何事都可吩咐草民。”
李致远忙扶住他,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本官实在不好太过麻烦您,家中可有年轻些的子侄?不如让他们代劳,您看这样可好?”
老者谢道:“多谢县尊体恤,草民年老体衰,也怕误了县尊大事,既然如此,草民长子如今也已经接管村里家中不少事务,可让他在县尊跟前听令办事。”
说完他转头道:“明哲,快些过来拜见县尊。”
人群中有个年约三四十的中年人忙赶了过来,作揖拜道:“草民江明哲拜见县尊。”
老者又道:“明哲,县尊要带官府乡勇去大鳙岭一带剿匪,这对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你对此地民情、地理都颇为熟悉,就由你来为县尊答疑指路,你要小心办事,万不可怠慢了县尊。”
江明哲恭敬答道:“是,父亲大人。”
李致远感激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见这个江明哲头戴方巾,着深衣,一副典型的士人打扮,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不像乡下土地主,倒像是个秀才郎,李致远问道:“江明哲,本官见你举止儒雅,一身书卷气,可有何功名在身?”
江明哲回道:“回县尊,草民的确读过些书,前些年也通过院试考得秀才功名,只可惜之后在科场上屡试不第,再也未能更进一步。”
“后来家里父亲年迈,族中事务繁多,草民也就只好回乡助家父打理家中事务,至此也就绝了科考应试的心。”
让知县老爷就待在村口也不是待客之道,江明哲又邀请李致远进村歇息,“县尊远道而来,又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江湾村实该好好招待才是,要是县尊不嫌弃村里粗陋,不若先进村好生歇息?”
“再说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进村喝口茶,有事也好,有问也罢,都可以坐下来慢慢再谈。”
“至于县尊手下兵丁,村中实在有些局促,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好暂且留在此地修整,不过草民一定吩咐人,尽快送上茶水饭食,好生款待,县尊你看这样可好?”
现在的世道,小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持枪拿刀的,无论是兵是匪,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两样,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今天又来了个看起来还算和气知县老爷,按理说,人家是婺源的父母官,还是正大光明来剿匪的,无论做什么,这些山野草民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可官老爷还带了一两千大头兵啊,谁不怕啊,村里人现在都悬着心,七上八下的,生怕官老爷一言不合就要发飙,非得带兵进村。
这拿刀的兵进了村,就像狼进了羊群,随时都可能露出獠牙,咬不咬人就全看这群豺狼一时心情了。
若只是吃喝要钱,不祸害村里,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刚才李致远说不进村,这些人才算安心了点,可又怕李致远食言。
所以江明哲只好尽可能地将姿态放低,好言相劝,又承诺会尽快拿饭食茶水好生招待,就希望他们高抬贵手,别祸害村里。
李致远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笑道:“江先生说的在理,此地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官就先随你们进村!”
“至于本官手下这一千多弟兄,自然是原地待命,你们愿意提供茶水饭食,本官就先表示感谢了,不过本官却不能白吃白喝。”
江明哲一脸疑惑不解,不进村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他哪敢还奢求别的。
李致远解释道:“世道艰难,你们老百姓过得也不容易,本官带兵来剿匪是为了解救百姓的,不是来扰民的。”
“本官手下弟兄足有一两千,在这白吃白喝岂不是让你们损失太大?”
“本官知道你们是打得破财消灾的主意,可本官确实不是来祸害百姓的,走的时候花费多少本官照价付你们多少银子!”
“另外你们真不用担心,本官说不让他们进村就绝不会食言,再说他们也自带了干粮,不过既然你们能提供些饭食,那还是吃点热饭的好……”
众人听李致远说完,顿时大为感动,皆拜倒,“多谢县尊体恤百姓!”
“行了行了,别拜了,咱们快进村吧,剿匪要紧……”
“是是是,县尊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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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