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忘沟壑终吾志,未灭匈奴莫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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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致远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之前还挖空心思的在想初次见面怎么才能给堵胤锡留个好印象,日后才好把他拉拢到自己阵营里来。

    现在到好,还没见面就把人家堂堂的长沙知府、朝廷的四品命官给关牢里去了,这还能有好印象?

    堵胤锡非把李致远也当成左良玉之流的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昏官不可!

    李致远怒吼道:“好大的狗胆!”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知府也敢往牢里送!”

    小兵被吓的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抚台饶命啊,抚台饶命啊……”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情一定得先查清楚了,不然李致远没法向堵胤锡交代。

    “小的们也是听从长官命令,严查进出长沙的人员,若发现可疑之人,一律扣下来再说……”

    李致远喝问道:“哪个长官的命令?”

    “是…是张二将军……”

    “张武?”李致远皱着眉头暗自怀疑,张武怎么会下这种命令,“你可不要以为张二将军不在就可以胡乱攀咬!”

    “小的哪敢啊!真是张二将军的命令!”

    “所有把守城门弟兄都知道,张二将军临走时,曾经专门吩咐大家,一定要严守城门,不可有丝毫懈怠……”

    李致远还是不相信张武会乱来,八成是另有隐情。

    冷静下来,李致远以平和的语气道:“你先起来吧,把张二将军的原话告诉本官,以及张二将军可有说过为何要这么做?”

    小兵慢慢爬起身来,回道:“张二将军只说长沙城极为重要,必须要控制在咱们自己人手中,要谨防有人诈取长沙城。”

    “特别是可能会有人冒充成官军或是朝廷命官,骗开城门,占了咱们好不容易收复的长沙城。”

    “所以他下了严令,在抚台您本人或他回来之前,凡是这类可疑人员,就算自称是天王老子也一律抓起来再说。”

    听到这里,李致远顿时明白过来,张武之所以这么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李致远之前就反复告诫张武,一定要在左良玉的兵打来之前,抢先收复长沙,尽可能多地占取城池,并且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

    张武这是遵照自己的命令,防备左良玉的人占了湖南。

    不过现在左良玉忙着和张献忠在岳州长江一线大战,应该还来不及杀到长沙这边来。

    但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把堵胤锡都给抓了,现在只有李致远亲自去道歉赔罪了。

    见李致远听完之后也不说话,脸色还阴晴不定,在一旁听候发落的这个小兵悬着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喘。

    “你们此次做的很好,严格按照军令执行,不仅无罪,还有赏!”李致远也察觉到的确是有些冤枉了他。

    守城门的也是按军令行事,若不仅得不到赏赐还反被责罚,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以后谁还愿意听从军令严格办事。

    “黄道门的弟兄们都干的不错,每人赏五两银子!”李致远觉得这必须得赏。

    “多谢抚台赏赐!那小的们以后……”

    “以后自然还是要严格盘查,不能有任何松懈,不过本官既然已经到了,以后再有类似情况,立刻上报给本官!”

    “是!”

    “先不去府衙了,快带本官去牢里。”李致远还是得赶紧去把堵胤锡放出来,赔礼道歉。

    “是!”小兵疑惑地问道:“那位真是长沙知府?”

    见李致远没说话,他忙叫苦不迭:“那位独身一人,也拿不出任何证明文书,还穿得破破烂烂的,只说自己是长沙知府堵胤锡。”

    “弟兄们哪肯相信啊,这长沙知府会没有随从一个人到处乱跑,这兵荒马乱的,岳州那边还在打仗,他是怎么跑来长沙的。”

    “我们开始只以为他是个骗子,要赶他走,可他就是不走,只好给抓起来丢牢里去了……”

    “唉,哪成想……”

    李致远打断他道:“他是不是长沙知府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在本官这里当兵就得严格按照本官的军令办事,即使有错,那也是本官的错。”

    “是,小的明白!”

    李致远急于救堵胤锡出来,于是众人迅速转道,折向大牢而去。

    长沙这几个月几经波折,被贼军、官军轮番攻占,真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又一直作为张献忠的老巢,虽未被屠城,但张献忠凶狠残暴的名声可是传扬天下的,城里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

    况且这些百姓在贼军治下也算是附贼,谁知道官军打回来了会不会追究。

    是以现在城内的老百姓要么逃到了乡下,要么躲在家中紧闭门窗,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朝廷意思。

    所以除了一队队整齐的士兵来回巡查,大街小巷几乎见不到任何百姓。

    进了长沙监牢,没想到牢房内人满为患,每间牢房都关有犯人,李致远暂时无瑕他顾,忙命人带他去见堵胤锡。

    三弯两拐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只见牢内有三人,其中两人都是年约二十的年轻人,明显不可能是堵胤锡,惟有墙角处一正在吃牢饭的中年人有些像。

    这人看起来四十来岁,衣衫褴褛,待在监牢里自然有些蓬头垢面,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颇为潇洒豪放。

    他坐在监牢一角,撩着腿,也不在乎牢房外面正观察他的李致远等人,捧着一碗牢饭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

    李致远暗道,四十来岁的人却像个不羁的狂生,没有半点为官多年的陈腐之气,想必是因为那一腔永不冷却的热血吧。

    阻止了要去开门的狱卒,李致远拿过钥匙,亲自上前打开牢房,弯腰进了狭窄肮脏的监牢,拱手道:“在下新任偏沅巡抚李致远,专程来接堵知府回衙,共同应对这劫后余生的长沙城。”

    堵胤锡为人强硬,更是出了名的脾气臭,直追汉光武帝的“强项令”董宣。

    他把碗筷往身边一放,抹了下嘴巴,似自嘲又似暗讽地回道:“回衙?我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哪敢回衙?”

    “前日那位守门的小哥说得好,我胆大包天,单枪匹马骗人骗到巡抚军中来了,实在不敢去衙门了,还是呆在牢里吃牢饭的好!”

    李致远有些好笑,这个堵胤锡不仅脾气臭,嘴巴也臭啊,自己好歹是巡抚,虽说品级一样,但也算是他的上司吧,说起话来却不留半分情面,不过这份真性情倒是有些可爱。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是有大志向的人,何必与几个严格执行军令的士兵计较,费时费心啊。”

    “况且现在国家内忧外患,您真能安心地蹲在监牢里?难道您忘了您当初的豪言壮志了吗?”

    “不忘沟壑终吾志,未灭匈奴莫问家!”

    堵胤锡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李抚台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在下年少之时的狂言!”

    李致远摇头道:“非也非也,未做成之时却是狂言,做成之后就是壮举!”

    “不过嘛,现在不仅匈奴未灭不说,就是堵知府主政的长沙城都乱成了一锅粥,劫后余生的老百姓连家都不敢回,难道堵知府在这牢里就能做成什么壮举不成?”

    堵胤锡是磊落不羁、心怀坦荡之人,说的有理、对他的味,他就大力赞同。

    他站起身来,朗声道:“李抚台说的是,在下这就回衙!”

    两人齐声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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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