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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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闲聊着出了监牢,李致远这才知道长沙被贼军攻陷时,堵胤锡正在返程途中。

    身为长沙知府,守土安民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堵胤锡本想去往九江找吕大器、左良玉搬救兵,或是借其力量自行募兵以图收复长沙。

    赶至九江时,左良玉已经去了武昌,吕大器也移驾南昌,又听说朝廷新命了一位偏沅巡抚,已经收复了湖广南部诸多府县,他就急忙朝长沙赶来了。

    岳州一带还在乱战,堵胤锡又并未带护卫,仅有的两个随从也失散了,一路上几乎是九生一死。

    赶至湘阴时听说长沙已经收复,堵胤锡大喜过望,他作为长沙知府,自然急于回长沙城安抚百姓。

    可没想到把守长沙城门的守军根本不认他这个长沙知府,他脾气又硬,也根本不怕拿刀枪的士兵,当时就大骂起来。

    城门守卫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把他送监牢里去了,一关就是两天,也没人理他,直到李致远亲自来请他出狱。

    “只恨贼军来犯时在下身为长沙知府却不在长沙城中,未能和长沙军民一同抵御贼军,与城共存亡!”

    堵胤锡叹道:“唉,只是可惜了推官蔡元白(蔡道宪,字元白),他与我是同科进士,也是多年的至交,却惨死在了贼军手上,在下实在是愧对他和遇害的长沙军民啊!”

    李致远劝道:“堵知府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就算阁下当时在长沙,张献忠以数十万大军进犯,黑云压城城欲摧,长沙还是万难守住。”

    “而且以堵知府刚强不屈的个性、知兵善战的才能,若是让阁下守城,贼军久攻不下,张献忠又是个急躁残暴的人,一怒之下,恐怕长沙城要玉石俱焚!”

    “况且到时候朝廷是多了一个忠良之魂,可却少了一个安天下的能臣啊!”

    堵胤锡没有戴李致远给的这顶高帽子,只是自责道:“失地陷城,安敢言安天下?”

    李致远道:“堵知府切勿妄自菲薄,失地陷城并非你之过错,若论长沙失守之直接原因,湖广巡抚王聚奎、承天巡抚王扬基皆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时堵知府赴京师朝觐未还,通判周二南在攸县,长沙城中仅有推官蔡元白。”

    “其时张献忠在湖北尚未南下,而承天巡抚王扬基率所部千人,却弃岳州而逃奔长沙。”

    “岳与长沙唇齿也,并力守岳则长沙可保,而衡州、永州亦无虞。扬基却以岳州非其所属而推辞不肯守岳州,蔡推官再三劝谏,扬基才勉强赴岳州,等贼入蒲圻,即逃去。”

    “湖广巡抚王聚奎也害怕贼军,远远地驻军在江西袁州观望,蔡推官又再三请其移守岳州,他不得已才赴岳州,可数日即逃回长沙。”

    “等贼军进犯时,又谎称出城作战,却是逃跑了,实在是无耻,真是忝为湖广巡抚!”

    “当时贼军离岳州还远,若二位巡抚肯在岳州修缮城城池,加强守备,等贼军进犯岳州时,也会担心长沙之援军,未必不能挡住贼军之攻势。”

    “可二人皆轻易弃守岳州,那长沙又安能独全?”

    “果然,贼军于八月攻陷岳州,很快就又攻下了长沙。”

    李致远知道堵胤锡是个实诚人,也根本不害怕高官权贵,和这种人说起话来就是痛快,根本不必藏着掖着,想说就说,想骂就骂。

    既然对方以直爽闻名,那李致远就以直相待,坦诚相待、直言不讳,反倒是能博得他的好感。

    “若论根本原因,很显然,就是左大帅之过,朝廷命其镇守武昌,可他坐拥数十万大军,却先掠武昌,再逃奔九江,湖广等于是他拱手送于张贼之手的!”

    以堵胤锡的眼光,又岂能看不出这些功过得失。

    似乎有些赞许地看了李致远一眼,堵胤锡道:“没想到李抚台也是不惧权贵、直言敢言之人。”

    此时二人已经出了监狱,扫了一眼大街上随李致远而来的数百轻骑,继续道:“怪不得能练就这样一支能战敢战的威武之师。”

    李致远有些脸红,在湖广他根本没打过什么硬仗,收复这么多地方其实都是捡漏。

    李致远哈哈一笑掩饰内心的心虚,“堵知府过奖了,在下也是刚到长沙,能收复长沙,都是诸多将士用命。”

    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李致远自认为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为了达到目的,阴谋诡计、小花招也没少使,但他自问也不是小人,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好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的。

    而且堵胤锡是标准的君子啊,与君子相交,还是坦诚一点的好,就是不光彩的事情也最好直言相告的好,免得之后更让人看轻。

    “再说张贼主力已经北上,想要收复湖南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派些兵丁接收城池,重新驻防而已。”

    “而且说实话,在下也算是捡了左大帅的便宜,趁着张献忠和他在长江大战,抢先在他前面收复了长沙。”

    见堵胤锡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李致远干脆继续说道:“因为在下并不愿意看到左大帅南下湖南,这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不是本官污蔑他,左大帅的兵,军纪实在是太差了,一旦来了湖南,老百姓说不定比张贼在时还要惨。”

    “而且现在各地官府受到严重破坏,百姓也被祸害得不轻,钱财物资几乎被张贼搜刮一空,整个湖广都是一片混乱,要是左兵再来祸害一次,不仅不能整合湖广的力量,反倒败坏了朝廷在湖广的威信。”

    “现在如何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才是难事啊!”

    “尤其是这长沙城,这几个月一直作为张献忠的老巢,百姓逃散严重,城内民宅、街巷也有不少损毁,连吉王府也被其付之一炬,唉……”

    “尽快恢复长沙的安定,还需要堵知府多多费心。”李致远作为偏沅巡抚要和堵胤锡在长沙同城共事,最好提前划分好权责。

    堵胤锡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李抚台尽管放心,作为长沙知府,安抚百姓、恢复秩序、准备来年的农忙春耕等等这些民政事务,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下官责无旁贷!”

    “至于灭贼剿匪、收取湖南各府州等这些军事事务,那就要劳烦李抚台了,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堵胤锡一副公事公办、毫无私心的样子,也丝毫不理会李致远所说的私心,李致远只好顺着他道:“既然堵知府这么说,那本官就放心了。”

    “为便于指挥诸军剿贼,尽快恢复湖南,奉今上的谕旨,本官从今移驻长沙,但暂无衙署,只能暂驻知府衙门办公了,以后还请堵知府多多关照。”

    堵胤锡点头道:“李抚台但请放心,府衙后衙还算宽敞,现在也没有其他官吏回城,下官回衙之后一定尽快收拾出来,搬到旁边的同知宅院。”

    李致远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本官只是暂驻府衙,怎好鸠占鹊巢,占了堵知府的宅子。”

    堵胤锡坚持道:“李抚台万勿推辞,你身负皇命,按例节制湖南诸府州一切军事、民政,你我品级虽一样,但李抚台却是下官之上级,这府衙后院主宅自然是由李抚台居住。”

    “况且李抚台有收复湖南诸府的重任,提督军务、兼理粮饷,事务更为繁杂,还是居于主宅更为方便。”

    “而下官只管长沙一府之民政,相比李抚台,已经轻松了许多,下官观李抚台也是直爽之人,就不要推辞了。”

    既然堵胤锡再三坚持,李致远也只好答应下来,住就住吧,堵胤锡清高廉洁,也不是个在乎居住环境的人。

    “前面就是府衙大门,李抚台请!”

    “请!”

    李致远和堵胤锡,一个行军赶路多日,一个蹲了两日监狱,都有些狼狈,于是二人相约梳洗过后再商议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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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