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0年，八月魏大司马曹真四路伐蜀，汉丞相诸葛亮从容应对，在汉中外围布置其了一条周密而漫长的防线。

    饶是如此，蜀汉方面也还是低估了曹魏的国力和曹真的决心，虽然经历过了近乎一月的风雨交击，子午谷口依然被曹魏中军突破，十万曹魏甲士正式宣告踏上了蜀人的领土，在洋县前与诸葛亮展开对峙。

    一方兵力雄厚，又是曹魏的中军精锐，却长途跋涉、风雨劳顿；一方兵力虽少，但却是诸葛丞相指挥，以逸待劳，固守坚城。

    此消彼长，在无形之中缩小了双方战力的差距，致使局势在一时间陷入混沌，似乎双方都有出奇制胜的可能，却又恰恰被对方识破了计策。

    一般来说，当主战场陷入僵局的时候，就要看其他战场的胜败情况，才能决定整场战役的最终走向。

    一如当年汉高祖刘邦和西楚霸王项羽在荥阳相持不下，最终还是等到平定齐国的韩信挥师南下，方才得以挫败项羽兵锋。

    如今的局势亦是如此，当东路军局势尚不明朗的时候，就需要中路和西路两军制造机会，无论是张郃的兵出斜谷，还是郭淮的袭敌其后，都可能给诸葛亮带来莫大压力，而一旦分兵去救，那么眼下微妙的平衡就会被瞬间打破！

    然而，想法固然美好，现实却狠狠地给糊了大司马一熊脸——斜谷惨败，三万人被三千人伏击，车骑将军张郃当场阵亡；阳溪大败，上邽失陷，郭淮重伤，陇西几乎已经落入了蜀人的手中……

    每一次接到这些军报，都令一向年富力强的曹真感到头晕目眩，若不是反复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曹真定然会将其当做蜀人扰乱军心的计策然后一笑了之。

    然而问题却是，这些军报，竟然都是真的……

    这还是那个坐拥天下半壁江山的曹魏么？这还是号称全国上下共计百万大军的那个曹魏么？

    曹真第一次觉得，自己用尽毕生心血去扶持的这座大厦，是如此得危垂，摇摇欲坠……

    一如他此刻的身体，短短一月之间就白了鬓角，身形消瘦，许多军务甚至还要仰仗那个年事比他高得多的监军少府杨阜处理。

    “大司马，如今攻蜀已无望。您的身体也已快到极限了，再拖下去恐怕不仅无功，还会受到更大的挫折啊……”

    送走了军医的杨阜放下帷幔，回头望着榻上瘫坐着的曹真，他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白布，精神也不比从前，令人唏嘘不已。

    “我……知道。”曹真重重地咳了两声，拼命压低了声音，生怕让手下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凄怆道：“事已至此，少府尽情笑话我吧，曹氏宗族的脸面恐怕都被我丢尽了。”

    杨阜摇了摇头，刀削般的面庞上古井无波：“我杨阜的亲族、子嗣早在这二十年前就已死伤殆尽，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是想着如何报答武皇帝的恩情，在这一点上，大司马和我并无不同，若是易地而处，杨阜自问未必会如此轻率就放弃曾经做过的一切努力。”

    曹真长叹一声：“少府知真心矣……若是朝廷上的那群‘三朝元老’也如少府一般公心体国，我又何必要在此挣扎苦战。”

    杨阜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叹息道：“是洛阳那边来消息了么？”

    曹真苦笑着点了点头：“还是逃不过少府的法眼，早在半月前，太尉、司空和散骑常侍就在圣上耳边进言撤军了，如今打成这副模样，恐怕大势已去，就等陛下一道圣旨了……”

    “可惜了，曹某戎马半生，最终还是斗不过这群玩弄权术的世家大族……”

    就在这时，传令兵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禀大司马，大将司马懿率五万荆州军刚刚到此，现在帐外求见！”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曹真盼星星盼月亮的生力军终于出现，令他的神色也不禁红润了几分，忙道：“仲达？！快请他进来！”

    随着帷幔被人撩起，一个身影风尘仆仆地步入帐中，迫切道：“听闻大司马尊体抱恙，懿一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从荆州冲来探病。”

    说着，司马懿来到榻前，满目忧愁地望着曹真。

    同为世家大族，此时的司马家还远不能和颍川的士族名门相提并论，因此司马懿反而将宝押在了皇室身上，身为士族，却时常向曹魏宗室做出献媚的举动，令一旁的杨阜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司马懿的能力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甚至有传言说曹真之后接班西线防务的，非此人不可。

    曹真又一次轻咳一声，问道：“谢仲达挂念，眼下我的身体并非要事，还是对付诸葛亮要紧。不知仲达有什么看法？

    司马懿丝毫不隐瞒地答道：“虽在荆州，懿也听闻了蜀人勇猛善战，若是贸然与他们交锋，我军只有战败一途。我认为应该要暂避其锋，高筑城墙巩固防线，等到敌人粮尽锐气尽失方可与蜀人交战。如今千里奔袭，列阵于敌城之下而不能陷之，窃以为并非上策。”

    曹真点头道：“仲达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对付诸葛亮恐怕只能用这个方法，看来这次只能仰赖仲达了。”

    司马懿惶恐道：“大司马，懿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

    但曹真却不顾他如此说，从旁取了兵符，递至司马懿手中，坦言道：“如今两军合流，共计十五万大军，击溃诸葛亮的重任，就要靠仲达你了！如若半月之内攻城依旧无望，便请仲达全权指挥要务，务必要将这十五万人马尽数撤军回长安。”

    “大司马，这个兵符实在是好沉重，教懿如何能够承担？”

    曹真摇了摇头，拒绝了司马懿的推辞，认真道：“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在我和少府面前发誓，要全心全力辅佐我们曹家，不得心寸半点贰心！”

    司马懿被这句话吓得一身冷汗直冒，激动道：“大司马，懿从武帝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我司马懿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定当全心全力辅佐大魏宗室，否则愿受天谴，子孙将互相砍杀，永无宁日！”

    曹真沉重地点了点头，正式将兵符交托给司马懿，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跨过一个危险的门槛……

    一旁的杨阜长叹了一声，再无更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