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哎呀！”

    侨办小礼堂，李连结正在大银幕里叮叮咣咣的与一个满是胸毛的英国佬对打。

    这洋人又高又壮，李连结矮小精瘦，对比鲜明。眼看洋人把他揪住，直接举了起来要狠狠砸在地上，上百名职工齐声惊呼，见他用一记漂亮的动作化解，又是齐声叫好……

    最终，他饰演的杨昱乾打遍天下无敌手，赢得了这次“十二国无差别综合技击擂台赛”。

    十二国，指中国与十一国。

    即《辛丑条约》的签订双方。

    一杆“天下无敌”的大旗迎风招展，这是大赛冠军的奖励，可以插在自家武馆门口，且御赐牌坊，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老佛爷恩典啊！

    杨昱乾赢得了“杨无敌”的称号，而同时，他的精神境界也得到了升华。

    他拿着一枚金质奖牌，龚雪饰演的陈少梅和王群饰演的陈少杰跟在后面，另有于海、刘洵、于承惠、计春华等人全在。

    “依小民之见，我们不只要练武强身、以抗外敌，最重要还是广开民智、智武合一，那才是国富民强之道。区区一个天下无敌的名声，能否改变国运？还请大人三思。这金牌，还是留给您做纪念吧，告辞了！”

    “好！”

    “说得好！”

    电影到这里结束了，廖公忽然一声喝彩，带头鼓掌，进而全场掌声雷动。

    这正是《太极3》的内部放映，专给侨办看的，陈奇没有食言，片子做完第一时间就送了过来，满足了廖公的心愿。

    他看的也确实很过瘾，回到办公室还兴致勃勃的谈论，道：“我看导演写着徐克的名字，不是李文化了，但编剧还是小陈。思想内核一脉相承，拍摄技法却有进步，香港导演还是有本事的。”

    “有本事也没拿金熊奖啊？”秘书开玩笑。

    “嗨！”

    廖公也笑起来，道：“这个李文化蹭了多大的荣誉，当然他也付出了不少，要客观评价……哎呀，好片子，好片子啊，今天又能睡个好觉。”

    “小陈一口气送了好几部，还有《人鬼情未了》什么的呢。”

    “就是人和鬼谈恋爱的那个？”

    “对！”

    “那个不忙看，你们想看你们就放吧，我一把年纪见不得卿卿我我，听说里面还有激情戏，哎呦……”

    廖公心情非常好，咧开笑像个富态的老伯伯，忽又想起一事，问：“小陈婚事定了么？”

    “去美国前应该能办吧！”

    “哦，你到时帮我选一份礼物，我再写封贺词，你一道带过去。”

    “好！”

    秘书出去了，廖公自己在屋里办公，时不时停下来比划几下双手，做太极拳状，嘿嘿乐几声，又继续埋头。

    他已经做过两次心脏手术，一直处于随时爆发的状态下，2个月后便是心脏病突发才去世的，而去世的几天前，刚刚参加第六届全国人大的会议。

    会议上提名他为副主席。

    说是提名，其实已经定了么，结果突然离世了。如果廖公没去世，那又不一样了。

    …………

    《美丽人生》和《太极3》在资料馆放完，又送往各大城市的文艺单位和大学放映，固然很多人不喜欢，却也有很多人爱极了《美丽人生》。

    这个数量是出乎陈奇预料的。

    大部分都是文化人、学者、艺术家，还有相当多的大学生，这帮人是干什么的呢？80-90年代的移民、留学主力。

    他们爱死了《美丽人生》！

    他们才不管陈奇拍这部片，是为了创汇和打通国际交流，他们只看到里面呈现出了自己憧憬的东西。

    用一位文化人的评论说，这叫“出类拔萃的反战片，一种高级的和平思维，冷静且深邃，吸收了西方的进步思想，结尾美国夫妇抱着孩子望向天空的飞机，令人回味无穷……”

    他们觉得与陈奇是一路人，如果这时候传媒发达，都能把陈奇捧成意见领袖，好家伙，改开第一公知！

    以至于，《美丽人生》出现了一股很奇怪的舆论反应，老百姓都不晓得这片拍的是啥，报纸、杂志上却各种猛吹，或者支持者和反对者激烈吵架……

    中影愈发的心焦，等待陈奇回信。

    到了四月中旬，香港总算来了一封信，孙建民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没有客套，干巴巴的几段话，就是东厂提出的发行意见。

    孙建民看了，先是面色一变，再往后看，沉吟不语。

    “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

    童岗拿过来，眼睛一扫，道：“这要价也太狠了，我们本来就亏损！”

    “看后面！”孙建民提醒。

    嗯？

    童岗往后瞧，也不吭声了。

    陈奇给了两种发行方式：

    第一种是买断，比如《太极3》卖出去400个拷贝，一个拷贝一万块，中影给东厂400万买断费。

    第二种是代理发行，由中影去和各省电影公司谈，不管用什么方式，按谈成的价格递增，给中影10%-15%的代理费。

    非常非常简单，不涉及任何复杂的计算方式和分账。

    这里说一下中影的收入来源。

    现在电影分发行收入和放映收入，放映就是票房了，票房稀里糊涂一笔乱账。

    发行收入是什么呢？

    比如中影从制片厂买了一部片子，得卖给各省公司吧，这个不是按拷贝卖的，而是租，叫片租。

    全国的电影院，包括单位内部的俱乐部，只要用中影的拷贝，35mm拷贝放一场，给中影多少片租；16mm拷贝放一场，给多少片租；8mm拷贝放一场，给多少片租……

    这个叫发行收入。

    但中影也不是自己拿，拿70%，30%给地方公司。

    而真正的票房，中影一分钱拿不着，地方公司留80%，20%给当地的文化局。所以说地方公司才是闷头发大财的呢。

    中影赚的钱要上缴文化部，文化部用这个钱，作为每年给制片厂的拨款，如此循环。

    陈奇不想跟地方公司打交道，中影也不想，那帮人沆瀣一气，票房没有准。而如果按第一种方式分，一部爆红的电影，发行收入能达到2000万-4000万。中影拿70%，还得给东厂钱，自己留的就更少了。

    孙建民和童岗都不同意，但陈奇在后面又写：

    “电影要深化改革，领导打破大锅饭的决心很大，制片厂一直希望经营自由，我也赞同让他们经营自由，向企业化方向发展，自负盈亏，打破大锅饭传统……”

    言下之意：如果制片厂企业化，文化部就不用再像喂奶似的每年给大笔拨款了，中影的上缴任务也会轻松一些。

    “我以为他是制片厂那边的！”

    童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我也以为他是那边的，至少他得向着北影厂吧？瞧这意思，他巴不得烈火烹油，大家一起死！”

    孙建民认真想了想，道：“你再给他写信，说开座谈会的时候，中影全力支持制片厂改革，希望他也说到做到。”

    “那发行呢？我们同意么？”童岗问。

    “再等等吧，看看金鸡奖的结果。”

    “我们有压力，地方公司更有压力，能让他们出血就让他们出血。”

    孙建民之前对陈奇讨厌至极，现在管中窥豹，稍微一窥对方的思想，虽然还是讨厌，却多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甚至有点害怕，因为姓陈的是个疯批。

    如果分改革派和保守派的话，那家伙属于掀桌子派，连北影厂的香火情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