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杜父杜母回来了，杜衡和杜衍纷纷上前去招呼客人。两兄弟都默契的不提刚才的事，见到人也是高高兴兴的扯着嘴笑。杜衡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自己父亲，从招呼客人到进厨房帮自己母亲洗菜做饭，连头都没有抬起过。

    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躲进厨房了，借由帮忙洗菜为由，杜衡稍稍可以在厨房里透个气，不至于说还要在外面面对那些不熟的人，赔着笑脸。

    进到厨房，便看见正在洗菜的母亲。距离上次见到自己母亲时，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上一次见到自己母亲，还是有些愧疚，有些不敢跟她说近况，只管报喜不报忧。

    可现在杜衡连开口说话都不愿意说了，走进厨房也只是默默在一旁帮忙摘菜，一声不吭。

    自从母亲要求他去相亲之后，杜衡发现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讲讲话的人。好似之前苦口婆心关心他的母亲都跟着自己兄长一起叛变了，谁也不支持他。

    默默洗菜的妇人原本乌黑的顺发里多了许多丝丝缕缕的银丝，仿佛这段时间没见，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杜衡注意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妇人低着头洗着菜，哑着嗓子问道。

    “我能有什么说的。”杜衡冷笑一声，盯着自己手里的菜叶，心生怒意。

    “前几天我让阿衍给你发信息，他说你不回复他。现在是为了男人连家里人都不要了吗？”妇人淡淡的说着，语气颇有些责备。

    杜衡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些话刺耳，尤其是这些话从自己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母亲口中说出，更是让他心寒。原本抱着信任的心情，像是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从头冷到脚趾，都是发怵的。

    “你气我给你安排相亲了，还是气你爸当时打了你？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天底下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况且你过几年就要三十岁，你也得懂事了。”到现在杜衡还是这副态度，妇人觉得心寒。

    养了这么大的儿子，为了男人跟他们争吵，还气得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她一眼。

    杜衡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才好。心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被母亲的这一番话说的不疼不痒。

    这些话，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听了这么多年，就是没有一句话听进去了。

    所有人都在说他错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正常。

    在他病了的时候，母亲来照顾他，杜衡原以为她是支持自己的那一个。可后来，安排他相亲的也是她。

    “我气你们，我也恨你们。”杜衡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泡在水里冻得发红的手。心想着要是贺容琛在这里的话，见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心疼的了。就连一个外人都懂得怎么去珍惜他，可偏偏自己的家人，就固执的不肯去接纳这些事。

    妇人没说话，继续忙活。

    “您想要我怎么做？继续当一个乖儿子，你们有需要的时候，我就回来出席一下这所谓的家庭聚会？然后去听那些亲戚怎么数落我，怎么变相让我出糗吗？”杜衡冷冷的说道，语气冷淡的让人发寒。身子微微发颤，声音跟着颤.抖，他只是觉得心寒。“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到现在都觉得我是错的。因为我是同性恋吗？”

    “你不该喜欢男人。”

    “哈哈……到头来，也还是只有这句话吗？”

    “你放着你哥给你安排的大好前程不要，为了那个男人，你都受了多少苦了？我是你.妈啊，我见不得我孩子受苦，你觉得我是为了害你吗？”妇人有些激动，不禁眼眶泛红，抬眸看着这多日不见的儿子，心里猛生一阵酸楚。

    自己的一番苦心被误会成别有用心，她很难过。

    杜衡不说话，别过脸不看妇人。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吵架，免得到时候又被别人说自己回家就是为了闹不和。

    “你当时为了见那个人，妈妈没帮过你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你怎么就不懂妈妈是在为你好呢？”妇人含泪望向杜衡，杜衡却始终拒绝与她对视，不由更加心酸了。“我让我自己儿子不被外人说三道四，我错了吗？我想让你生活过得好一点，错了吗？”

    知道杜衡喜欢同性之后，她每天每夜都睡不着。没办法面对这个事实，活了这么大岁数，好不容易盼着自己儿子们都长大了，等着要享福了，结果就出了这么一茬。她没办法去问周围的人，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小心翼翼的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资料，想着有没有办法帮帮杜衡。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她固然伤心，每天都在以泪洗面。一方面要安抚不能接受这件事的丈夫，一方面还要顾及自己的儿子的心情。压力大到喘不过气，好几次都快要崩溃了。

    可在看到杜衡的那一刻，她心软了。

    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每天都在操心家里的事。

    等到杜衡上大学了，跟她提出要搬出去。面对杜衡的说辞，她没办法拒绝。或许是让杜衡出去住，能够缓解两父子僵持的氛围，所以他同意了。后来，她知道杜衡上了大学喜欢上另外一位男生，那会儿杜衡隔三差五还愿意跟她说些自己的事，虽然多半是报喜不报忧，但偶尔还是愿意提自己喜欢的人。妇人原以为这一次自己儿子能够幸福了，她也算是放下心了。

    本来想着杜衡这次要是能够顺利和对方在一起的话，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去劝劝孩子他爸好了。

    可好景不长，她这么希望着，这么盼望着，在杜衡临近要毕业的时候，杜衡出事了。

    她接到医院电话的那一刻，差点没有晕过去。杜衡打架受重伤入院了。

    当时她足足在杜衡身旁守了一个星期，杜衡才见醒。见到杜衡身上包纱布的包纱布，打石膏的打石膏，脸上又青又紫的淤青，看得她直心疼。好像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放在心尖上当宝贝的儿子，在别人那里就这么不受待见了。

    在医生那里得知杜衡右手以后抬不起重的东西，连平时举起来都有些困难。她红了眼，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心里慌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跟杜衡说这件事。

    知道杜衡一直很喜欢小提琴，在知道他以后没办法拉小提琴了。她比杜衡还难过，只要一想到杜衡以后没办法再拉小提琴了，她心疼极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我连一个男人都比不过吗？我给你安排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满的吗？养你这么大，就为了换来你一句恨我吗！”妇人扯着沙哑的嗓子逼问杜衡，心脏像是被钝刀一下一下的往最柔.软的地方割下一块块肉，痛得连喘气都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