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愤怒而轻颤着身子，憋在心里的委屈无处安放。杜衡咬着唇，强忍着欲要溢出的怒火，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地说：“那我现在呢……？是你们想要看见的那样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里人放在他身上多少希望，杜衡就以多少失望去回报他们。

    他不否认母亲前些年真帮了他很多，可多少是迫于无奈而要他低头的成分又有多少呢？他本不想去计算这些，不想去计较，可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分清楚这些事。

    “我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啊？”咬牙恨不得将心中的怒意宣泄出来，溜到嘴边的话瞬间变得无力，无从可说。

    “我不想听那些都是‘为了你好’的话……您要是真想帮我，怎么会给我安排相亲呢？”一直拒绝跟自己母亲对视杜衡，抬眸正视她，笑了，“说到底还是觉得我喜欢男人丢人了，是我不好，我这么做不对。”

    他喜欢男人，错了吗？错了。错在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一个同性，让父母蒙羞。

    杜母含泪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颤.抖，艰难的说道：“别怪妈妈，妈妈也不想。”

    杜衡笑了笑，拿起洗好的菜，甩了甩上面的水滴，道：“您既然是为我好，就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杜衡眸子一暗，笑得心里发怵，只觉得有些心寒。

    所有人都认为是对他好，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考虑过他地感受。杜衡已经没有力气去抱怨了，在这个家，他总是想显得格格不入。

    很多时候他努力想要去维持一段关系，却偏偏不尽人意。到底还是他就没有成为别人心目中的唯一，也没有那么重的地位。

    “小衡……妈是为了你好，我只想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杜母解释道，“你这阵子又瘦了，妈看得心疼。”

    这些话听进杜衡耳朵里，只是觉得刺耳。一字一句的都像银针般刺穿他的耳膜，疼得麻痹神经。平日里温柔的母亲，常常安慰他的那位妇人，现在只会说一些让他难过的话。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反驳任何话了，只想离开这里，回贺容琛那里去。

    “心疼……？”这个词对于杜衡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到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他有些呆愣，目光呆滞的看着妇人，脸上不自然的笑意，嘴上小声喃喃：“原来您会心疼我啊……会心疼我的人，居然会把我带去医院检查……”

    这个口口声声说会心疼他的母亲，偏偏是带他去医院检查的那个人。嘴上说着虚伪的关心，每一个举动都让杜衡深信不疑。可就是这样，他答应她去相亲了。

    杜母不说话，无从反驳。

    “我听了您的话，去相亲了。您答应我的，做到了吗？现在是不是又想变卦？”杜衡回过神，冷不丁的瞧着自己的母亲，眸子覆上一层厚厚的阴郁，好似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他答应去相亲，无非就是和自己母亲做了交易。

    她说，只要他去相亲，她会承认他的性取向。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这顿饭注定是鸿门宴。

    杜衡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紧不慢的擦干自己的手，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您反悔的速度就是眨眼睛的功夫……这一顿饭，怕是想叫亲戚来数落我的吧。”

    还没吃上饭，杜衡就已经猜测出他们的目的了。这顿饭，也别想这么容易吃下去了。

    杜母偏过头，算是默认了杜衡的这个说法。

    杜衡一怔，惊讶的瞳孔慢慢放大，随即冷却到深不见底的黝黑。

    “我在您心目中始终是个拿不上台面的儿子啊……”心脏狠狠一抽，鼻子一酸，说出口的话多了几分凄凉，“我还以为您跟爸还有哥都不一样，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以为我们还是一家人。原来大家都这么不喜欢我啊……”

    他还以为她没有带有色眼镜看他，结果，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厨房里两人，彼此安静的都没有在说话。一个心如死灰的沉默着，一言不发。一个掩面抽泣，泣不成声。

    虽然听到自己母亲说那番话，很难过，胸口像是堵了一撮棉花一样难受。可他哭不出来，仿佛面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了。

    忙完厨房里的活，杜衡很自觉地退出去了。客厅坐满了客人，杜衡不想过去，索性绕到楼梯上了二楼。

    杜衡记得他还住在这个家的时候，他的房间在二楼靠外面的一间房。当时跟杜衍抢这间房，两兄弟还吵了一架，之后还是杜衍被迫让给他的。

    杜衡定定的站在原本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外，回想起以前的事，不自觉的勾了勾唇，下一秒意识到什么似的，瞬间拉下脸。

    他在犹豫要不要开门进去看看，又好像害怕里面的格局全都变得不像他所认识到那样了。一下子连期待都没有了，收回了想要开门的手，双手插.进口袋里漫无目的的在二楼徘徊。

    上次回来，他不敢在这家里乱逛，小心翼翼的怕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不高兴的事。现在，他把自己当作一位受邀过来吃饭的客人，随意却又谨慎不去触碰任何东西。

    这家里的一事一物，他都不配触碰了。在没有得到这家里的主人的许可，他不会擅自去碰这里的东西。

    杜衡自己在二楼转了半天，想着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刚想要转身下楼就被迎面朝自己走来的杜衍给堵住了。杜衍个子比杜衡高，站在杜衡面前，像极了一柱子，结结实实的把他挡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衡暗自在心里挣扎了一番，见眼前的人没想过要让开，索性自己往后挪了挪，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装作不经意的吹风。

    杜衍走到杜衡身旁，语气有些严厉，带着质问的口吻问话：“你刚跟妈说了什么？”

    早在见杜衡上二楼的时候，杜衍就在厨房外面听到母亲和杜衡的对话。原以为杜衡能跟自己母亲坦诚的说些话，可没想到是杜衡脾气会这么大，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杜衡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风景，闭紧嘴.巴，不吭一声。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刚才已经跟自己母亲吵过一架的事，他不想再做第二次。

    “你回来就非得搞得全家人都不得高兴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杜衡。”杜衍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了。“你的爱情有这么伟大吗？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人闹不和吗！”

    他不懂了，不懂杜衡为什么把一个男人看的比家人重要。

    杜衡沉默了半天，转过头缓缓看向杜衍，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是我不对，千错万错我的错。我以后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这样说可以了吗？你想听什么，我都按照你们喜欢的，说给你们听。”

    事到如今，杜衡也不想装什么好人了。

    “你疯了是吗！”

    话音刚落，一耳光快准狠的落在那消瘦的脸庞，被打到的那地方瞬间发红，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被打的人脑海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呆滞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