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不爱占便宜的老板，供应商的热情被当做了质量不过关的心虚，江凛不希望等皮革去了代工厂，再发生什么问题，造成各个环节的拖延和浪费，要求相关的设计师和样品师们，与采购部的同事一起去厂里再看一次。

    这次王若那双小羊皮平底鞋，是新一季度的主打产品，公司都寄予厚望，孙威便让她和云恩一起，再和其他几位同事，立刻奔赴海宁。

    因为临时出发，没有安排车辆，有车的同事就开自己的车带没车的一起走。

    但大家都不敢和王若同车，最后刚好多出云恩一个人，她和采购部的同事又不熟悉，要是不坐王若的车子，她就要打车跟在后面了。

    “上车吧。”王若倒是干脆，“看完早点回来。”

    云恩想既然她不介意，自己也无所谓，本想坐在后排保持距离，但后座堆满了东西，她只能坐副驾驶了。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上了高速后，王若才开口：“江凛是不是也知道？”

    云恩点头：“虽然有点对不起你，但毕竟我和他更亲密，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外人，保守什么秘密。”

    “呵……”王若冷笑。

    车里又安静了片刻，云恩从包里拿出薄荷糖吃，也顺手递给王若：“你要吗？”

    王若摇头：“不必了。”

    云恩收起来，低头时，看见脚下有东西闪烁光芒，她轻轻勾了勾，竟然是一枚钻戒，忙弯腰捡起来，给王若看：“你的戒指？”

    王若腾出手一把夺过去，谁知下一秒，就打开车窗扔出去了。

    云恩目瞪口呆，那颗钻石不小啊。

    过了很久很久，云恩才说：“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像这枚钻戒一样扔出去？”

    王若不假思索：“因为我爱他，钻戒扔了可以再买，他只有他一个。”

    云恩问：“都弄成这样了，他值得你爱吗？”

    王若的眼睛直视前方：“那也是我的事，也许……孩子不是展世杰的呢？”

    这次换云恩冷笑：“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喽。”

    平日里气场强大的王设计师，今天被云恩压得死死的，可压她的并不是云恩，而是她自己的绕不开的心魔。

    好在彼此都不影响工作效率，赶到皮革厂，再次确认货品，采购部的同事询问为什么突然给了折扣，负责人表示是上面的指示，他们并不清楚。

    云恩听见他们在说：“老板去上海了，早上打电话来，让我们修改报价。你们放心啊，我们的皮子质量肯定没问题，意大利大品牌都用我们的皮。”

    云恩环顾工厂，目光落在独自站在边上的王若身上，她缓步走过去，说：“这家的料子的确好，好像明年秋冬的订单，已经在谈了。”

    王若反问她：“你以前也经常跑皮革厂？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云恩笑而不语，她以前下单量少，怎么也不可能到了要跑工厂的地步，更多的是和代理商磨合讲价格。但也会接触各总各样的样本，光熟悉了解皮革材质，她花了整整两年的业余时间。

    不过到底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师傅带，云恩从做王若和方曼的助理开始，才真正走上了正统的路，虽然大家都好奇她的经历，但在云恩看来，自己根本就是从头开始，过去的经历已经不值一提。

    “上次在你的皮子上喷药水的人，会不会是他？”王若苦笑着，“毕竟那天，只有你和他两个人。”

    云恩见王若开始冷静思考了，便好生道：“我那点事，根本不算什么，可我希望你能处理好。”

    王若嘴角微微抽起，打量她一眼：“你这是站在什么高度说话？”

    云恩说：“江凛很看中你，希望你成为我们品牌的灵魂人物。”

    王若很惊讶：“他难道不是想培养你？”

    云恩说：“王设计师，我差你十万八千里，你太看得起我了。”

    采购部的同事最后确认了信息，设计师和样品师们也看过了货品，过几天人家就要把东西发去东莞的代工厂了，云恩很期待新一季的那双平底鞋。

    王若开着车问：“是不是要送你给那个坐轮椅的朋友？”

    云恩点头：“她就快要站起来了。”

    “是吗？”王若挺高兴的，“真好，祝福她。”

    云恩看着王若，红唇微微一动，有些话还是咽下了。

    这个聪明而自信的女人，她一定有她不能放弃展世杰的理由，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做太傻太蠢太不值得，可人这辈子，不就是为了自己活着吗？

    天色已经黑了，云恩看向车窗外的夜景，想起了外婆的话，她说妈妈偷家里的钱养野男人，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时候，康复中心里，孟筱第一次独立使用腋下拐杖，稳稳地迈出了第一步，两只脚受力均匀，没有颤抖，也没有剧痛，走完一步后，稳稳地撑着自己站在那里。

    钱护士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家都鼓掌恭喜孟筱，梁辰冲她微微一笑：“做得很好。”

    孟筱抿着唇，低头看自己的双腿，许久才抬起头道：“谢谢你，梁医生。”

    梁辰说：“我们需要循序渐进，你可以休息了。”

    孟筱被搀扶到轮椅上，她喘了口气后说：“梁医生，有件事想拜托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云恩我的恢复情况，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梁辰点头：“这没问题，不过……你今晚能见到她吗？”

    孟筱说：“她这两天住在江凛家里，要为公司同事做婚鞋。”

    梁辰轻轻一叹：“老太太病倒了。”

    孟筱不禁蹙眉，问：“杨老太太？”

    梁辰说：“都八十岁了，还能承受什么？听说女儿死了，她就……”

    他停下来，露出大白牙笑道：“我答应老太太，不告诉任何人的，你能帮我保密吗？”

    孟筱无奈地笑：“恐怕保密不了。”

    梁辰也笑：“不过，就算你告诉云恩我觉得也挺好，老太太很伤心，女儿死了她很痛苦，甚至希望代替女儿去死，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话。”

    “三十年。”孟筱说，“杨老太太，总不见得是像我爸妈那样的人，她们母女都决绝又干脆，偏偏我这样想断绝往来，却怎么也断不开。”

    梁辰笑道：“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家里的事。”

    孟筱苦笑：“问题是，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钱护士来推孟筱去换衣服，梁辰从边上拿了一根毯子来，披在孟筱的身上，天越来越冷了，走廊里通风，而孟筱满身汗，很容易感冒。

    “孟小姐，我现在很纠结，又希望你早日康复，又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钱护士慢慢推着轮椅说，“以后有机会，我们能约出去吃吃饭喝喝茶吗？”

    孟筱浅浅含笑：“有机会的话……一定。”

    等云恩回到上海，已经很晚了，江凛开车在路边等。

    王若看着夏云恩下车，而从她刚才接到江凛的电话起，车里的空气就是甜的，此刻看着她奔向江凛的背影，王若觉得特别幸福。

    他们在公司里，除了工作几乎没什么交流，可王若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夏云恩并不张扬，可浑身都散发着被爱着的女人的气息，难以掩盖。

    王若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掰过后视镜，已经花了的妆容，有些狰狞地绷在脸上，她……变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展世杰不喜欢了。

    不……他不是不喜欢自己，他就是个乱搞的人渣，畜生！

    王若重重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喊叫，来发泄内心的痛苦。

    云恩还没走远，听见动静转过身，看见车里的人伏在方向盘上，微微颤抖着。

    江凛下车来，走到云恩身边，但此刻王若已经缓过情绪，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她没事吧？”

    “我觉得她想清楚的。”云恩对江凛说，“在公司清理门户前，能不能给王若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