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云恩也没有倾诉的欲望，他便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把云恩搀扶起来，让她坐在躺椅上休息，拿来一杯冰水让她喝下几口镇定情绪，等到酒店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救护车去了哪家医院，给了地址后，江凛才开车把云恩一起带过来。

    经过急救，医生表示孟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呛入大量海水，可能会引起肺部感染，引发各种问题，所以她需要注射用药并留院观察。

    江凛带着云恩赶来时，孟筱已经在病房中昏睡，他和酒店的人结算了先垫付的医疗费，请他们回去，但是回到病房外时，就看见梁辰站在那里，冲着云恩大吼：“夏云恩，你脑子坏了吗？”

    云恩在高大的男人面前，显得那么弱小，江凛本能地赶过来，但也没来得及阻止梁辰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在云恩的身上，他很大声地斥骂云恩：“你眼睁睁看着她去跳海，你不出声，你凭什么放弃她，谁给你的权利放弃她？她死了，你忘得了今天看见的一切吗？你脑子进水了吗，你等着后悔吧，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干什么？”江凛冲过来，把云恩挡在身后，“这里是医院，你别大喊大叫。”

    有护士说着泰语夹杂英语来劝阻，梁辰一把推开她们，也推开江凛：“你冲我喊什么，你要冲你的女人喊，下次她还会放孟筱去跳海吧，她脑子进水了是吗？”

    “梁辰！”

    “滚！”

    江凛和梁辰那么多年的朋友，从没见他如此恼火，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里，但刚才的怒吼声，仿佛还回荡在这并不怎么大的医院里。

    被骂得耳朵生疼的人，倒是格外的冷静，云恩和江凛说：“你留在这里，我打车回去，拿一些孟筱替换的衣服来。”

    “打电话让酒店送来吧。”江凛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那……你去拿，就拿我的干净内衣裤来。”云恩说，“我在这里陪筱筱。”

    这样的安排，江凛还能接受，于是把身边的钱和信用卡留给云恩，先回酒店去拿东西。

    但是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就看见在路边徒步的梁辰，江凛把车靠边，说：“我带你回酒店，或者你去医院陪云恩。”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女人，你最好也别提她。”

    “你也最好对她客气些，我不会允许你再冲她大喊大叫。”

    “你喜欢，你就好好喜欢，但是别脑子跟她一样坏掉。”梁辰的怒气还没消，“她会后悔一辈子，然后你就陪着她在后悔里度过一辈子吧。”

    江凛一脚油门踩远了，他爱走多久走多久。

    但梁辰是光着膀子，光着脚，满身沙砾来的医院，身上除了一条短裤，连脚上的人字拖都是医院给的，他又累又饿，这么走回酒店，肯定要挂了。

    江凛回到酒店，拿好云恩的干净衣服，再出来时，就在酒店前台遇见了打车回来的梁辰，司机还在一旁等着拿车钱，他拦住江凛：“给点钱。”

    江凛现在拿的是云恩的钱包，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要用吗？不怕用了脑子坏掉吗？”

    但梁医生能屈能伸，点头勾勾手指，来者不拒。

    付了钱，江凛要走，梁辰在背后说：“她醒过来后，不要立刻给她进食，她喝了很多海水，也可能出现肠胃问题，如果状态不好，最好马上回曼谷。”

    “你不去了？”

    “我不想看见她们，特别是夏云恩。”

    “梁辰，你可以了。”

    可梁医生毫不退让：“等你要陪着你的傻女人后悔一辈子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才叫可以了。”

    江凛不想和他争吵，云恩还在等自己回去，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他冷静地说：“这些年陪伴孟筱度过每一天的人，是夏云恩，你看到的孟筱已经是这样了，可你没见过曾经幸福的那个人。她现在一无所有，还要被父母逼迫，派出所几进几出，有家不能回，要躲在云恩的家里，就连来康复中心接受治疗，也因为没有钱，是被你们施舍的。梁辰，我知道你把生命看的很重要，但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活得很艰难很痛苦，不仅仅是温饱，更是精神上的折磨。你说过，她可能有心理问题，她可能有隐藏的抑郁症，孟筱没有害人，她只是想解脱。今天的事，夏云恩做了正确的选择，就算她要后悔一辈子，我也会陪着她后悔一辈子。”

    梁辰紧紧握着拳头，但最终只是给了江凛一抹冷笑，在酒店服务生的满脸惊愕中，离开了。

    江凛调整心情，开车再返回医院，云恩没有坐在走廊里，而是坐在床边，陪已经苏醒的孟筱说话。

    “好些了吗？”江凛进门后问，“我拿了云恩的衣服来，反正你们也不分彼此。”

    孟筱孱弱地微笑：“不行，我不穿她的。”

    云恩怒道：“嫌个屁，不穿你就光着屁股吧，反正不是我光屁股。”

    “云恩。”江凛嗔怪道，“凶什么。”

    孟筱咳嗽了几声：“她一直这样子，也就对你好点。”

    云恩说：“今天将就一下，等你情况稳定了，我和江凛一起回去，我去拿你的东西。现在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我又不能让他去翻你的东西，我们更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梁医生呢？”孟筱问。

    “我和他发生了一些国际冲突。”云恩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暂时不能和平解决。”

    江凛放下东西，去找医生询问孟筱的状况，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们俩，孟筱伸手抚摸着云恩的脸颊：“对不起，我没死成，又要继续麻烦你。”

    云恩说：“也挺好的，我都不知道在泰国，要怎么处理丧葬的事。万一你捞不回来，我要一直等下去，上班也不能上了，酒店的住宿那么贵……”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关痛痒，甚至莫名其妙的话，可不论说什么，还能和孟筱说，她还能活着听见，就比什么都强。不会像妈妈那样，云恩永远只能一个人对着相片，说永远也无法得到回应的话。

    孟筱要自杀也好，意外也好，不论发生了什么，那都已经在几个小时前过去了，过去了的事，就不要耿耿于怀，不要去追究对错，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只要她还活着。

    云恩也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强，可她更清楚，她的筱筱活着有多累多辛苦，她甚至舍不得她继续活着受苦。

    江凛回来时，看见云恩蹲在病房外面，蜷缩成一团，身体颤抖着，其实刚才闺蜜俩的对话，是江凛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光景，这两个人太了解彼此，太体贴彼此，但现在看见云恩蹲在墙角哭泣，他才觉得是正常的。

    江凛把云恩带到了外面，怀里的人哭得伤心欲绝，许久许久，终于哭痛快了，挂着眼泪冲江凛灿烂地笑：“她还活着，活着就好。”

    “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来。”江凛说，“今晚我们陪筱筱，明天一早我们回去睡觉，让梁辰过来陪。”

    云恩吸了吸鼻子：“他很生气对不对？”

    “吓到你了吗？”

    “他一下子爆发，看见我突然就站起来骂我。”云恩伏在江凛肩头，无力地喘息，“我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

    江凛安抚着她：“他神经病一阵过去就好了，他也是为你好，但他不了解你和孟筱。”

    漫漫长夜，云恩和江凛在医院互相依靠着度过，所幸孟筱除了发烧，没出现其他恶性症状，身体情况还算稳定。

    隔天一早，江凛把梁辰叫来陪伴，来的人还在生气，看见云恩就眼睛朝天，怒气冲冲地从身边走过，江凛也懒得和他理论，先带着云恩回去休息。

    梁辰在病房转了一圈，见孟筱还在睡觉，就自己跑去医院边上的便利店买早饭和咖啡，再回到病房时，打开门，就看见孟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他几步上前掀开被子，被子下的人，咬着自己的拳头，压抑哭泣的声音，而脑袋下的枕头，已经泪湿了一片。

    “你……”梁辰说不出话，把被子给她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