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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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慕阳无法将谢昭原本想要趁机铲除阮家的事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她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辞道:“父亲,如今永安王在众多皇子中最受圣上看中,可是毕竟太子才是正统,是武帝与孝静皇后的嫡长子。以武帝与孝静皇后的敬重,定不会轻易改立太子。”
见阮中令在思量着自己的话,阮慕阳顿了顿,声音更加郑重:“若是圣上始终没有改立太子的想法,那么日后定然会替太子铲除障碍,而永安王定然是其中之一。”
阮中令心思飞快地动着,立即明白了阮慕阳的意思,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mdash;mdash;恐永安王成为第二个永靖王?”
阮慕阳默认。
书房里沉默了下来。
见阮中令已被自己说服,只是还有些犹豫,阮慕阳又补充说:“以圣上如今的性格,不是做不出来的。父亲,不如先与永安王保持着一定距离地来往着,再观望观望?父亲以为如何?”她以疑问的语气结尾,口气重带着询问,亦是顾着阮中令的面子。毕竟她只是个女子,语气太强硬了也怕阮中令心中介怀,适得其反。
阮中令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随即他问:“这是张安夷跟你说的?”
总不能每次都是张安夷说的,总是借着他的名义,总有穿帮的一日。
“二爷平日里会与我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是女儿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他现在进了内阁,女儿不能什么都不懂。先前户部的案子,至今都是惊魂未定的,我心中担忧。”阮慕阳小心地说。
“嗯。”阮中令赞同地说,“你如今也算是阁老夫人了,日后他的前途无可限量,你亦不该整日局限在后宅,是该懂一些了。”
阮慕阳温顺地点头:“父亲说的是,女儿谨遵教诲。”
自阮中令的书房中出来后,阮慕阳想起了挨了十棍子、据说当时半条命都去了的阮慕汐,决定去看看。
“五小姐被关在了哪儿?”她随意叫住了一个下人问。
如今四小姐越来越风光,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毫不犹豫便说了。
被家法惩治后,阮中令将阮慕汐关在了废弃的院子里半月以示惩戒。如今算算,应该是最后几日了。
阮慕阳带着点翠与珐琅走进了阮家废弃的院子里。满地无人清扫的黄叶透着萧条,无人打理、随意生长的灌木与杂草已然凋零,只剩泛着苍白的枝干的颜色。
一身藕荷色袄裙的阮慕阳走了进来,让这座被废弃的院子重新有了亮眼的颜色。她仿佛脚下生莲,走过之处皆因着她如今越来越端庄的气质变得贵气了起来。
而脸色苍白,无人搭理的阮慕汐就这样看着她走近,心中生出了一种这一世也无法翻身了的无力感。
绝望极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身上的伤让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娇俏和嚣张,可是柔弱间又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凄厉。
阮慕阳面上既无得意,亦无悲悯,语气平静地说:“你没什么值得我看的。”
只是蝼蚁罢了。
“你如今的下场皆因你贪慕富贵,心术不正。你可知,我原先替你相看的人家是太常寺协律郎?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你非断了自己的后路。”
阮慕汐听着,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狂。“谁要你假好心?是你先抢了我的夫婿。”
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阮慕阳心中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问:“五妹妹可以扪心问问,即便是没有我,你会安安心心与他成亲,不嫌弃张家吗?”
她字字句句问得铿锵有力,问到了阮慕汐心底。心中最不愿意承认的黑暗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阮慕汐觉得难堪极了。
“你住嘴!”她的声音倏地尖锐了起来,“你怎知我不会成亲?我本与他是有缘的!都怪你!我现在只是恨,恨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静心池!若是你死了,我便能替了你嫁给四姐夫!”
光华确实有不少姐姐死了,让妹妹续弦的事。这么好的女婿,阮中令定然不愿意放过,到时候极力促成原本跟张安夷有婚约的阮慕汐也不是不可能。
见她仍然不悔改,阮慕阳眨了眨眼,眼底的杀意闪过。她平静地打破了阮慕汐的美梦说:“你以为,堂堂一个阁老愿意娶你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庶女?你以为老尚书看得上你?别做梦了。”
阮慕汐似乎没有听到她这段话,只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杀意,笑着说:“你想杀我?我不信你敢这么嚣张直接动手,传出去落得一个心狠手辣谋害庶妹的名声。”
“我确实想杀你。”阮慕阳平静地看着她。不过比起解一时之恨,她更想看着她下半生都被折磨着。生不如死的样子。
认定了阮慕阳不敢杀自己,阮慕汐肆无忌惮了起来:“除非你在阮家弄死我,不然不会有机会的。”
“那么走着瞧,五妹妹。”
回到张家之后,阮慕阳让寒食派人更加仔细地盯着阮慕汐,吩咐他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将她之前吩咐的事情给办了。
在张安玉受了风寒之后半个月,阮慕阳终于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见到了他。
许是病还没全好,他的气色依旧不是太好,不过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老夫人最喜欢便是这个最小的孙子,见他身体还没全就来给自己请安,心中高兴极了,拉着他仔细看着。心疼地说道:“还没好透怎么就出来了?天这么冷,要是再病了怎么办?”
“祖母,孙儿哪有这么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张安玉对老夫人也是真的敬重,眼中带着亲切。
季氏在一旁心疼地说:“母亲,你可不知道安玉前阵子,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了。稍微好些了便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听得心中感动:“你以后啊,要稳重些了,都十五了也不小了。好端端的掉进水里,定是又跟别人胡闹了。”
原本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阮慕阳听到这里,有些心虚地垂了垂眼睛。
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正好对上了张安玉的目光。
她心虚地拿起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坐得更加端正。
看到她的一番动作,张安玉极为不屑地勾了勾唇,又恭敬地对老夫人说:“是,孙儿知错了。”
从老夫人处离开后,阮慕阳始终走得很慢。直到终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转过了头。
“二嫂有事?”张安玉开口依旧是一副恶劣的语气,“二嫂这般等我,怕是不好。叔嫂可是要避嫌的。”
他的话语里依旧带着对阮慕阳的嘲弄,似乎她本就是一个特别水性杨花的女人。
阮慕阳念在他救了她,生了场大病,决定不跟他计较,任他嘲弄几句,只要他高兴了就就好。
见她不还口,张安玉觉得有些无趣,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时,阮慕阳开口,诚地说:“先前在平海寺中的事还要多谢四弟。害得四弟生了场大病,我心中过意不去。”
看着阮慕阳落水后明明一副快断气的样子,结果救上来之后没几天便好得跟没事一样,张安玉心中忽然别扭了起来,觉得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竟然还病了。就在他在意这件事的时候,喉咙忽然痒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
看到他咳得脸都红了,阮慕阳更加愧疚了:“还是再让大夫看看吧。”
好不容易不咳了,感觉的脸上发烫,张安玉觉得丢人极了,语气不由地又冲了起来,说:“二嫂还是先管好自己吧。连跟别人暗通款曲的事都做得出来,没想到却被庶妹给推到水里差点死了,真是没用。”
他的话戳到了阮慕阳的痛处。她挑起了眉。
压下心中的怒意,她极温和地笑了笑说:“多谢四弟提醒,庶妹的事我自会处理。”
她当然不会放过阮慕汐!
可是,寒食却告诉阮慕阳,她吩咐的事遇到了困难。
临近年关。各个人家来往走动频繁,可是阮慕汐却始终在阮府,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出,让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阮慕阳思索了一番,道:“先派人继续盯着找机会,若是她还是这样不出门,便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将人掳出来再动手。”
巧的是,那一日张安夷从宫中回来,路上问起了莫见阮慕汐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阮家的五小姐像是在防着有人动手一样,足不出户,我们没有就会。”莫见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而且,二爷,我们的人发现似乎夫人也派了人似乎要做什么,不过也还没找到机会。”
张安夷脚下停住,回身问:“夫人派了人?”黑夜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戛然停顿的声音让人的心莫名就提了起来。
莫见点了点头,心中替阮慕阳捏了把汗。这种事被发现了始终是不好的,不知二爷会如何想。
张安夷脚下又动了起来,嘴里说:“那边让你派去的人先暗中观察,看夫人想做什么,配合就是了。不过不要让夫人知道。”他的语气平常极了,像是在吩咐一件普通的事情。
“是。”莫见松了口气。
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穿云院,张安夷看见阮慕阳坐在灯下,浑身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眉目如画,身姿纤细动人的样子,目光亦随之柔和了起来。所有的筹谋、冷漠、甚至阴暗都在这一刻随着眼中褪去的深沉藏到了心底,留下来的只有大起大落又大起之后那股仿佛什么也摧毁、影响不了的包容与温和。
听到动静,阮慕阳抬起头,目光流转:“二爷今日回来的早,正好能赶上用饭。”
张安夷勾了勾唇:“好。”
寻常夫妻,总有小吵小闹、磕磕绊绊的时候。而他们,或许是都存着几分小心翼翼,将自己最温柔美好的一面展现了出来,才能始终这般缱绻。
几日之后,寒食来报,派出去的人终于把事情办成了。
阮慕阳平静地问起了细节。
“说来也奇怪,五小姐似乎得罪了别人一般。昨天有人将她掳出了阮府。看到来人身手不凡,我找的人便没动,谁知那两人将五小姐掳出来后便便丢在了巷子里,正好便宜了我们捡了个漏。”寒食语气纳闷地说,“也不是那两人把人掳出来又丢在巷子里做什么。”
阮慕阳也觉得此事奇怪。可是想来想去,也想出来那两人的动机。
“罢了,事情办成了就好。记得让那些人的嘴牢靠一点,不要乱说。”她叮嘱道。
寒食笑着道:“这点放心,我找的人绝对可靠。”
没几日,赵氏便给阮慕阳来了信,说阮慕汐不知什么时候偷跑出了府,后来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夏玄林送了回来。经过查验,她发现阮慕汐竟然丢了清白。
夏玄林还一口咬定是阮慕汐投怀送抱。
这夏玄林是京城出名的人物。他的祖父辈是朝中重臣,可是夏家后来却慢慢没落了。处境与张家有些相似,可是不同的地方是张家家风严谨,老尚书健在,平日对子孙很约束,而夏家的小辈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夏家已经只剩一个空壳子了却依旧要胡闹。尤其是这个夏玄林,为人好色,名声尤其的差,二十多岁就纳了十几房妾。而且据说他还有特殊的爱好,于房事上喜欢动粗,甚至有女子被他在床榻之上弄死。
阮中令知道阮慕汐的事情,气得砸了一个杯子。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阮慕汐的清白身子没了,对方还是那样一个混子,丢尽了阮家面子,传出去更是让阮中令颜面尽失,不仅要被御史们指指点点说他教女无方,还要被同僚笑话,丢尽名声。
一个庶女,没出嫁便丢了清白,最后不是被不动声色地弄死,就是草草地让人抬去做妾。
阮中令本想选择前者的,可是架不住黄氏母子苦苦哀求,最后看在黄氏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的份上,让夏玄林派人来抬走了。
就当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阮慕汐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只能在夏家后院里受夏玄林常常受夏玄林折磨,或是被玩腻了之后在后院凄苦地老去。
而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给过她机会了。
看完之后,阮慕阳面无表情地将信装回了信封,扔进了香炉之中。
随着阮家五小姐自此消失,终于进入了腊月。
自年中齐有光案爆发以来,这是最平静的一个月了。
京城外凌日山上的腊梅花开了。极爱赏花的洛钰给阮慕阳来了帖子,约她腊月初八去赏腊梅,顺便尝尝她亲手做的腊八粥。
腊月初八早上,阮慕阳欣然应约。却因为初七晚上的一场大雪,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去的时候晚了一些。
她没想到的时候竟看见洛钰正与一位小姐发生着争执。
洛钰似乎气极了,看见阮慕阳了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与那位小姐争执:“徐妙露,这里是本小姐先来的,本小姐先选的地儿。凌日山这么大。你不能去别处?”
阮慕阳看了看那位小姐。
徐妙露,内阁宰辅徐厚的长孙女。
与洛钰同来、先前在洛府赏花宴上见过的钦天监冬官正的女儿韩若拉了拉阮慕阳,低声说:“放心,她们是吵惯了的。”
阮慕阳想了想觉得也是,洛阶与徐厚争了这么多年,谁都没争到内阁首辅的位置,面上互相恭敬,实际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恨不得一个死了,另一个马上坐上首辅的位置。
他们的孙女自然也是不能好好相处的。
洛钰本就性子刁蛮,阮慕阳打量徐妙露,年纪看起来比洛钰大一些,模样生得便有些高傲,下巴总是高高地抬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显然比洛钰更加难相处。
“这儿又没有你洛钰的名字,凭什么本小姐不能来这儿?”徐妙露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清冷,上扬的语气透着高高在上。
洛钰气得挑高了眉毛,一副恨不得动手的样子。
两人在阮慕阳眼中都是小孩子。不想看她们再这样吵下去,她开口道:“徐小姐。”
“你又是何人?”徐妙露皱起了眉打量着阮慕阳,随后又对洛钰语带着嘲笑说,“洛钰,你是不是把京城的人得罪光了,没人愿意跟你一道了吗?”
“你!”洛钰刁蛮娇憨。最厉害的便是耍脾气和暗中动一些小聪明,嘴上却不够厉害,在徐妙露这里显然是吃亏的。
听着徐妙露语气里对她的看不上,阮慕阳拉住了恨不得冲到她脸上的洛钰,语气平静地说:“我是张老尚书的二孙媳。”
如今京城不知道张安夷,不知道阮慕阳的人已经是少数了。徐妙露冷哼了一声,语气却不如方才盛气凌人了:“原来是你。”
阮慕阳笑了笑。
在京城之中,你说话再有理,做事再得体,都比不上一个身份来得有分量。
“徐小姐是专程来赏腊梅的?这片儿既然是洛钰先来的,她定然不会走。”阮慕阳道,“若是徐小姐也觉得这处景致最好。不如留下来与我们一起。”
“不要!”洛钰和徐妙露几乎是同时出声。
随后,阮慕阳发现徐妙露眼中出现了犹豫之色。显然此刻她正缺一个台阶下。
就在阮慕阳想着如何给她铺一个台阶的时候,洛钰的丫环忽然替她打起了伞。
就在她一脸莫名的时候,头顶忽然有大片大片积雪从枝丫上落了下来。徐妙露毫无防备,被砸个正着。大片的雪落在她头顶,随后落到了肩上,看着有些狼狈。
洛钰显然干惯了这种事,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洛钰!”徐妙露的脸都黑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人走来。是阮慕阳不想见到的人mdash;mdash;谢昭。
“不想在这里碰上了徐小姐。”谢昭穿着一身暗红色镶金色暗纹的圆领袍,外面罩着一件狐皮大氅,贵气逼人。
“参见永安王殿下。”阮慕阳并徐妙露、洛钰等人一同道。
徐妙露的脸青红交加。
谢昭将目光落在了低着头的阮慕阳身上,有些意外在这里见到她。觉得许久不见,她看起来跟成熟了一些,身上那股子端庄与娴静叫人无法亵渎。
雪地、腊梅,他无端地想起去年年底在毓秀宫的偏殿之中,他拉开了她的衣襟,看到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的吻痕,就如同落在雪地里的梅花一样,叫他心生欺凌之意,只想让她承欢身下。
察觉到阮慕阳的眼皮动了动,他勾了勾唇,叫了声:“四妹妹也在。”
他这一声“四妹妹”叫得亲切,耐人寻味。
“与洛二小姐一同来赏花。”
若不是阮慕阳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疏离,怕是都要让人怀疑了。
在场的人多,她料定谢昭不敢胡来。果然最后他的目光最后看向了徐妙露,说:“徐小姐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徐妙露愤恨地看了眼得意的洛钰。
谢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极体贴地说:“雪化在了身上,徐小姐这样怕是要着凉的。”
说着,他狐皮大氅脱下披在了她身上,惹得徐妙露不好意思了起来,眼中带着羞赧,不停地四处看着。
“今日太阳好,正是化雪的时候,路上怕是不好走,还是由本王的马车送徐小姐回去吧。”谢昭的语气愈发温和,看着徐妙露的目光里似都带着浅浅的情意。
徐妙露自然是招架不住的,点了点头,脸上越来越红。
“那么几位小姐,还有四妹妹,本王先与徐小姐告辞了。”
看着谢昭护着徐妙露离开,一只手在她身后虚虚地扶着,洛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阮慕阳对谢昭极了解,才不信他会对哪个女子动心。
这个男人没有心。
他此举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是想通过与徐妙露来巩固与徐厚的关系。或者更直接地说,徐妙露成了永安王妃的人选。谢昭若是娶了徐妙露,不仅他放心,徐厚也放心。这应当是一件双赢的事。
只不过徐妙露一定不会这么快成为永安王妃,因为一旦娶了徐厚的孙女,那么他的野心也就彻底暴露了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阮姐姐,你今日上山可好走?昨天韩若说昨夜会下雪,忘了通知你。”洛钰与阮慕阳熟络起来之后,便管阮慕阳叫“阮姐姐”。
韩若的父亲说钦天监冬官正,负责的正是四季以及节气,能够推算出天气。
“没什么,就是走得慢了些才来晚的。”比起徐妙露,阮慕阳更加喜欢洛钰这样刁蛮娇憨,却又讲理有分寸的。
虽说刚刚她将枝上的雪摇落激怒了徐妙露,不过两人身份相当,徐妙露那样的人顶多嘴上说说,不能把她怎么样。见韩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阮慕阳猜测或许每次嘴上说不过徐妙露,洛钰都是靠这样的法子找回场子的。
在凌日山上赏了腊梅,吃了洛钰亲手做的腊八粥,很快便到了过年的时候。
由于还在国丧期间,再加上过去一年朝中动荡,死去的人太多,这个年过得有些冷清,就连每年上元节都会有的灯会也取消了。
过了年,三月三上巳节这日,王氏诞下一女,取名张初静。
老夫人与张老尚书终于有了第四代。
老夫人当即便带着阮慕阳、陈氏还有季氏去看王氏。
生了个女孩,王氏有些失落,但是老尚书与老夫人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终于来了个曾孙女,也是十分疼惜的。
见老夫人这么高兴,王氏心里也好受了些。
阮慕阳因着与王氏的关系,并没有凑到前头,与她一起站在后面的还有陈氏。
陈氏时不时地捂住嘴,像是在干呕。阮慕阳原先以为她是受不了房中的血腥味,可是见她出去了依旧是这样,心中怀疑了起来。
“三弟妹,你是不是有了?”阮慕阳问。
看到陈氏紧张的样子,她知道十有八九是有了,只是瞒着不敢说。
阮慕阳的表情立即凝重了起来。
“二嫂,这件事能不能不说出去?”陈氏低声恳求道。
与王氏不一样,陈氏这是在国丧期间行房事怀孕。若是放在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只要没有人去检举就没事。而如今张安夷刚入内阁不到一年,盯着他的人那么多,陈氏国丧期间怀孕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告到圣上那里,若是圣上追究便非同小可。
到时候御史也会盯着张安夷骂,盯着张家骂。
这件事可大可小。
最为保守的办法便是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同为女子,看着陈氏眼中的慌张和恳求,阮慕阳狠不下心。
“三弟妹,这事瞒不住的。”她叹了口气说。“还是先禀报祖父祖母吧。”
陈氏不吱声。
老尚书知道后,果然勃然大怒,当即便指着张安朝骂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二哥,你可想过这件事的后果?你们还要不要命?”
崇帝时期便有大臣家中的妾室在国丧期间怀孕,被检举之后,那个妾室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处死,丢去了乱葬岗。
平日里极为沉默的张安朝立即慌张了起来,跪着道:“祖父!祖母!这件事是我糊涂!求求你们饶了水心!”水心是陈氏的闺名。
陈氏默默地流着眼泪。
“家门不幸!”老尚书气愤地说,“这孩子不能要了。”
张安朝的身子僵了僵了。
陈氏终于哭了出来,求着老夫人道:“祖母,这也是您的曾孙或者曾孙女啊。”
老夫人虽然不舍,却没有开口说话。显然是同意老尚书的办法的。
阮慕阳看得不忍心,手搭在了陈氏的肩上,宽慰她道:“三弟妹,孩子总会再有的。”这件事只有他与张安夷夫妻二人以及老尚书和老夫人知道。
陈氏甩开了她的手,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怪她把事情说出来。
阮慕阳不防,差点没站稳,好在张安夷扶住了她。
她只觉得此时的陈氏糊涂。怀孕这种事根本就是瞒不住的,等到时候被发现,弄得措手不及,说不定要搭上她的性命的时候就晚了,不如早做打算。
老尚书看不下去张安朝与陈氏哭闹,皱了皱眉说:“好了,这事就这样定了。”
陈氏忽然晕了过去。
闹剧收场后,阮慕阳与张安夷便回了穿云院。
他们前脚刚到,张安朝后脚就找了过来。
听到莫闻来报的时候,张安夷站起身理了理衣摆道:“我这个三弟倒是清醒,知道除了找到我这里,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原先张安夷落榜的时候,在张家是连庶子都不如的,后来中了状元,刚好张安朝又落榜,两兄弟之间更是没有来往。
阮慕阳意外地看向他:“二爷有办法?”
张安夷伸手在她抬起的下巴上抚了抚,温和的目光中带着缱绻的情意看了看她。露出了一个高深的笑容。
出了屋子,感觉到外面带着凉意的风,张安夷脸上唇边那抹温和的笑也似被吹凉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书房之中,张安朝恳求道:“二哥,我不想让水心有事,也不想丢了这个孩子,肯定二哥帮帮我。”
说完,他看向张安夷。只觉得站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的张安夷让他觉得陌生,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畏惧之感,可明明他还是他。
忽然。张安夷将身子转向了他这边,整张脸也清晰了起来。他的目光乍一看还像往日里一样温和,可是细看之下却发现莫测极了。进入内阁之后,他成了天子近臣,在他温和的外表下不动声色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跪下。”他的声音不大,却给人极大的压迫之感。
张安朝几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他,跪了下来。感觉到张安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难以呼吸。他猛然意识到,平日里看上去没脾气的二哥并不是真的没脾气,如今这样让他心生畏惧的他,才是真的他!
他不只是他的二哥,更是靠近天子、接触整个光华权力最核心的内阁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