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将倾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生不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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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转头对海氏道:“娘,你和姐先出去,我和爹有话要说。”

    海氏忧心忡忡的出了屋子,不敢走得远了,离得远远的张望着正房的方向,怕兰芽怀疑,手里拿家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多么担心于三光与兰芽之间,再如前几次一样,弄得不欢而散。

    兰芽皱着眉看着仍我行我素立于于三光身后的红杏道:“你不是下人吗?不听小姐的话,出去!”

    严厉的话说得红杏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似受了委屈似的飞奔出去。

    兰芽又转过头来对鹭儿道:“你出去守着门窗,别让不开眼的人听了去。”

    鹭儿答应了一声,立即守在门窗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于三光坐在炕上,心里有些打杵忐忑,面色却装做肃然道:“兰芽,咱家越来越有钱了,富贵人家的规矩是得立了。”

    兰芽摇了摇头道:“爹,你立你的规矩,我不会干涉,我和你想谈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你和周家到王家谈判的事情。”

    于三光脸上泛了一丝狼狈,随即怒道:“方子是咱家的,加上一个周家有何不妥?王家不同意也得同意。咱家上梁这么大的事,连面儿都不露,让你爹成了全村的笑话。”

    兰芽皱了皱眉头,尽量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火,淡然道:“爹,你知道去年王家淀粉方子被泄一事吧?”

    于三光点了点头。

    兰芽冷哼道:“爹,你知道泄露淀粉方子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听说被查出的第二天,就被劫匪杀了,身上被砍了十九刀,刀刀不走空,刀刀中要害,死得不能再死。”

    于三光的额头不由得渗出了汗来。

    兰芽接着说道:“爹,咱家与王家签了保密协议,若是泄给周家,下场不会比那人好多少。”

    于三光喃喃道:“王家也不能目无王法吧,你大姑夫和镇驿丞的关系好着呢。”

    兰芽再次被于三光的脑袋所打败,冷笑一声道:“爹,在你眼里, 镇驿丞是了不得的大官了?你记不记得去年皇帝来祭天时,王安世请我大姐去做菜,我从王安康手里要了两坛待客的酒,连封都没有起,被我直接埋在了柿子树下?”

    于三光点了点头。

    兰芽接着说道:“杮子树下埋的不是女儿红、将军醉等寻常的酒,而是一品醴香醇,王安世在王家府邸接待的不是吴驿丞,不是县太爷,更不是知府大人,而是当今的圣上。”

    于三光登时摊在了炕上,身子绵软,一动不能动。

    兰芽接着说道:“王家,若是没有强硬的靠山,又怎敢和沈家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要知道,这沈家可是北萧王妃的娘家,换作他人,早就被吃得骨头不剩,我们,有几个命去招惹这样的人家?”

    于三光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整个长袍,湿嗒嗒黏在身上,好生难受。

    兰芽神情一缓道:“这件事我已经和王安世谈完了,他不会再追究于家的引见之过,不过,香肠方子白白送给他了,以后也不能透露与他人了。”

    于三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里,只是傻傻的看着房梁,自己仿佛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浑身再也积聚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又过了三日,全家收拾停当便齐聚到大房来。

    这一天是于大光纳刘寡妇为妾的日子。

    刘寡妇是个没挑的,娘家也没来什么亲人,只着桃红色的嫁衣,抬着三抬的嫁妆就从隔壁搬到了大房的新宅子。

    刘秀秀是一个怯懦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低眉顺目,屏气凝神,说话也从来不大声,就好似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会吓到别人般,眼睛也总是看着地面。

    大栓早就将秀秀看做了自己的媳妇,本来欢脱的性子,一转眼变得木呆呆的,不错眼睛的瞅着自己的“媳妇”。

    这是分家以后最全的一次相聚,不仅于兰月和成三郎来了,就连于采荷也大着肚子、一脸傲娇的出现在老宅。

    周友才忙着周家庄子里的事,没有亲自来,还是派了两个丫环守在身侧,生怕于采荷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见到兰芽,于采荷鼻孔里哼了一口气,脸孔朝天的进了主屋,马夫随即从轿子上搬下一只红木太师椅,放在了最稳、最平的地中央,采荷这才被丫鬟扶着手臂和腰,稳稳的坐在了椅子里。

    这姿势和这神情,让兰芽不由得想起了印象中做威做福的皇太后和老佛爷。

    兰芽撇了撇嘴,离于采荷远远的,生怕再次被碰了瓷。

    她想安心,有些人却不想让她安心,采荷指了指身侧的茶盏,对兰芽道:“兰芽,去,给我换碗热茶来。”

    兰芽皱着眉头没有动,身侧的鹭儿忙挡在身前道:“这位夫人,您老身侧有自己的丫头,喝茶吩咐丫鬟就好,不要吩咐我家小姐。”

    于采荷眉毛一立,神情颇为不悦,对张氏道:“娘,你看她,我让她倒茶,是让她为上次的事情道歉,给了她台阶下,她却给脸不要。”

    于兰芽冷笑一声道:“小姑,奶奶都以你的孩子发毒誓了,我是她所说的那种扫把星、大灾星,所以,我离你远一些,是为你和你儿子着想,免得有什么事情又该说我妨的。”

    于采荷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摸着圆圆的肚子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倒不了茶,让你的丫鬟倒就好了。”

    兰芽淡然一笑道:“鹭儿成天与我呆在一处,身上粘了晦气也是有的,小姑还是小心的好。”

    自打怀孕,周友才日日宠着,于采莲也不敢招惹于采荷,唯二的两次亏都出在于兰芽身上,于采荷哪里能受这种气。

    浑然忘了自己是双身子的人,忽一下站了起来,站得急了,头有些晕,身侧的丫鬟忙上前搀扶着。

    圆脸丫鬟脸色不悦道:“我家二夫人怀的可是周家的四公子,有什么闪失,你担得起吗?”

    鹭儿不怒反笑道:“不倒水就担不起了?你们家丫鬟连倒水都做不了,莫不如乘早发卖了或者配个马夫算了。”

    刚刚抬太师椅的马夫长相中一般,性格维维诺诺,但他爹做得一手好菜,深得老夫人的夸赞,所以,有意想将一个丫鬟配给他,他对圆脸的丫鬟也有些意思。

    郎有情,妾却无意,圆脸的丫寰心气儿却是个高的,看马夫一百个不对盘。

    此话正说到圆脸丫鬟的软肋,不由大怒,冲上前来就要与鹭儿拼命,鹭儿一闪身就闪到一边,吐着舌头气着丫鬟。

    丫鬟又扑过来,二人你争我赶,鹭儿身怀武功,身子灵活如狐,只三两圈,圆脸丫鬟就被戏耍得气喘嘘嘘。

    见扑不到鹭儿,丫鬟恶从胆边生,看了一眼采荷,采荷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丫鬟抄起采荷身侧的茶盏,一甩手,一道茶色的水线就甩向了兰芽。

    兰芽刚要闪身,鹭儿已经捡起炕沿上的一只扫帚疙瘩,在手中飞快转动,水线击在扫帚上,如遇伞盖,水线离心向四处甩去。

    鹭儿是个不吃亏的,将大部分茶水又原封不动的甩回到了圆脸丫鬟脸上,湿嗒嗒的滴在地上。

    再看丫鬟,如一只被雨淋了一宿的落汤鸡。

    采荷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兰芽大骂道:“你个灾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凭什么欺负我的人?”

    兰芽耸耸肩,无所谓道:“是你的丫鬟在欺负我这个主子好吗?我的丫鬟是在忠心护主。”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领着鹭儿出了屋子。

    于采荷气得瞪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丫鬟,自己紧走了两步,想要伸手抓兰芽的外衫。

    现在天气转暖,只着一层夹衫,若是被抓开了,里面就只着小衣了,兰芽势必要“春光乍现”,屋子里虽然大多是女人,但己是初春,窗子大开,院子里却是站着大栓、二栓、大柱以及来庆贺的汉子们。

    兰芽听着身后的风声,身子电闪般向前倾,脚不粘地,如在空中平跃一般,追上了前面开门的鹭儿,二人并排出了房门。

    于采荷一抓抓了空,地上又淋了茶水,脚下一滑,整个人如一只螃蟹般栽在了地上,脸上糊得泥泞一片,泥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形成三四道泥水槽,说不出的滑稽。

    两个丫鬟忙上前搀扶,于采荷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站起来,伸出手来,啪的一声打在圆脸小丫鬟的脸上,颤着声音道:“废物!”

    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于采荷不解恨般的踹了一脚,小丫鬟栽倒在地上,于采荷的脸越来越白,捂着肚子,身子如铁砣般向地面滑落。

    另一个丫鬟吓得面无血色,使出浑身的力量才撑住于采荷,对张氏惨叫道:“快去请稳婆,二夫人怕是动了胎气,提前生了。”

    摒退了屋内的所有人,只余下于采荷、瘦丫鬟和张氏,屋内时不时的传来痛苦的哀叫声。

    鹭儿一脸愧色的跪倒在兰芽面前道:“对不起,小姐,都是我的错。”

    兰芽苦笑着将鹭儿扶起来道:“不是你的错,是她与我,天生不对盘,以后不见面才好。”

    于三光一脸阴色的盯着兰芽,兰芽哪里看不明白,里面有嗔责、有怒火,估计连上次于采荷的诬陷罪名,一起都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即使于三光不会如同张氏一样骂自己是陪钱货、扫把星,但心里已经开始认同了,只要和自己接触,老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倒霉。

    稳婆是一个一脸黑斑的阴冷妇人,对张氏没好气道:“眼看着快要生了,还不注意些,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稳婆说得吓人,张氏吓得嘴都瓢了,吱唔了半天,才恨恨的瞪了一眼屋外的兰芽道:“你不是仙童吗?还不跪着向仙姑求求。”

    黄仙姑本来就是兰芽臆造出来的“仙儿”,跪求怎会显灵?

    回头但见海氏一脸的祈盼与忧色,于三光一脸的晦暗与失望,兰芽默默的跪在了院门左侧一角,面向七星山,状似祈祷。

    鹭儿见了,也一同跪在身旁。

    刚开始,兰芽本想敷衍了事,慢慢的真的祈祷起来:牛头马面鬼差大人,于采荷这人行事嚣张,到阴朝地府,你们半斤对八两,不分伯仲。为了你们自己着想,还是别收了她了。她的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你二人高抬贵手就一起放了吧,你们给我转成牲畜的前八世,我就不找你们两个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