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将倾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被弃的残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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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虽然暖了,但毕竟是春寒料峭,不一会儿,兰芽的骨头缝里都似往外透着风般,针刺一样的疼。

    海氏心疼兰芽,偷偷溜进刘寡妇屋里,对身着大红衣裳、坐在炕上的刘寡妇道:“二、二嫂子,你这儿有没有能垫在膝下的家升,兰芽这样跪下去,膝盖 就要被石子硌坏了。”

    刘寡妇抬起画得惨白的新娘脸,不耐的皱了一下眉毛,刚刚发生的事儿,她都听秀秀说了,心里很是不乐意。

    明明是自己嫁过来,等着新郎官千宠万娇的,敬茶的时候,何氏没有好脸色,幸亏张氏和于大光对她还算不赖。

    来上礼的人们正等着吃席面,又跑出来个兰芽搅局,摔了于采荷,眼看着就要在大房生孩子了。

    人没事一切都好说。于采荷生完孩子,一个月不能挪窝,只能在大房坐月子,周家是有钱人,怎么着也不能亏了自己小妾和儿子,自己也跟着借光。

    但人若是死了,自己也是个有身孕的,这事儿可就是说不出的晦气了。

    正心情不娱,堵得难受的时候,海氏却向自己这个新娘子要东西给她女儿垫膝盖,刘寡妇眼角一挑,阴阳怪气道:“三弟妹,这口开的有点儿不地道吧?我是新娘子,东西都是新的,而且兰芽刚刚害得采荷早产,我也是有身孕的人,我就不怕粘了晦气?”

    海氏的眼圈登时就红了,明明兰芽是于家村的运财仙童,什么时候又变成晦气的人了?连个东西都不借?

    海氏怕眼泪落下来难看,跌跌撞撞的出了新房,呼吸都觉得抽痛。

    屋内终于传出来一阵婴儿啼哭,张氏和稳婆却迟迟没有出来,屋外的人更加的紧张,圆脸的小丫鬟脸色更是惨白惨白的,各种不好的猜测都涌上了心头。

    兰芽见迟迟没有消息,忙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腿一阵麻,险些栽倒,幸亏身侧的鹭儿及时扶住了她。

    急匆匆跑到屋门前,半晌,稳婆才推了房门,一脸阴色道:“孩子没了,是个男娃。”

    兰芽手脚登时冰冷,刚刚明明听见哭声的,为何只几息的功夫,婴儿就死了?

    张氏抱着一个裹着严实被子的小身躯,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将小东西递给于小光道:“孩子太小,不能入坟地,你将他扔到山脚下就回来吧。”

    于小光接过小包袱,连看都未看一眼,夹在怀里就往七星山方向而去。

    于三光眼睛一瞟身侧的兰芽,兰芽目光怔忡,闪着浓浓的悔恨,若不是自己任性躲闪,老实的被于采荷打两下,也许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于三光手掌抬起,终是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鹭儿挺着胸脯拦在了兰芽身前,飙悍得如同一只护犊的母豹,眼睛里闪着浓浓的气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侵犯的杀气。

    她挡住了于三光,却挡不住发疯的张氏,指甲如刀刃般的划向兰芽的脸颊,立时出现了长长的一道血印。

    再挠第二道时,鹭儿已经飞快的转身,双掌成劈状,似江湖人般立在兰芽身前道:“谁敢对小姐不利,我第一个让她见阎王。”

    于三光冷笑道:“我们于家供不起仙童,你,还是走吧。”

    于兰芽怔忡道:“爹,你,你什么意思?”

    张氏怒色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是个扫把星,被逐出于家,以后,别再妨我们老于家其他人了,妨死一个外孙子还不够,你莫不是还是妨我另一个大孙子?”

    意有所指,当然是说刘寡妇肚子里的那一个。

    于兰芽不由得看向新房的方向,绽放一丝苦笑。

    于大光一个箭步窜到门前,将新房的门窗都关上了,仿佛被兰芽看一眼,刘寡妇就会中了巨毒、粘了晦气一般。

    前来祝贺的村民们亦是议论纷纷,有不赞同的,有怀疑的,也有深以为是点头的,与兰芽交好的贾氏和大嗓门岳氏与几个挑头的吵了两句,气呼呼的走了。

    兰芽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对于三光道:“爹,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先冷静冷静,我先回家。”

    走出院门,神情惴惴的向家的方向回转。

    一个小身影从斜刺里撞了上来,见是兰芽,忙扯住兰芽的袖子,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小心的对兰芽道:“兰芽,俺跟俺娘刚才在山脚挖曲麻菜,看见你小叔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小包袱到了山脚,拿一根树棍在刨坑,似要埋了那个东西。离得有点远,俺娘隐约听着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不敢确定,让俺来报信,她先盯着。”

    兰芽忙扯着筱依的手臂向山脚跑去,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成了锣鼓,头脑搅来搅去混成了乱麻。

    如果听到的真是孩子的哭声,那么说明,孩子有可能还活着?可是,明知道孩子还活着,于小光为何不抱回给于采荷,反而偷偷的挖坑呢?

    兰芽哪里敢怠慢,索性背起了筱依,如豹子般向山上窜去,鹭儿在身后撵得气喘嘘嘘。

    山脚远远的听到一阵争吵声,兰芽加快了脚步,跃到声音出处,脸已经胀得通红,气息喘得不匀了。

    山脚下的一片树林内,一个半米见方的坑子旁,贾氏与于小光正相持不下,二人所争的,是那件包了孩子的小包袱,一个婴儿柔弱的哭声时断时续。

    兰芽脸色一凛,急急奔上前去,于小光一见下了狠,猛的加大力气扯过包袱。

    贾氏见兰芽来了,底气也足了,也是死扯着包袱不肯撒手,二人较力之下,本就破败的包袱顿时扯得粉碎,光着身子的小婴儿急速向地上摔去。

    兰芽一个地滚雷,滚至婴儿所落处,堪堪用双掌将婴儿接住。

    看着小如兔子般的孩子,几人同时目瞪口呆,只见婴儿四肢扭动着,两只手上都是六只手指,心脏处,一块小拳头大的突起长在体外,肉眼可见的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贾氏吓得一捂嘴,没有叫出声,筱依却吓得嗷的一声跑出一丈开外。

    兰芽眼睛如赤,将外衣脱了下来,直接裹在婴儿身上,一脚将于小光踹倒在地上,大怒道:“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将他埋了?”

    于小光揉着被兰芽踹痛的小腹,痛得呲牙咧嘴道:“他就是个怪物,万万不能留,更不能让周友才知道,他对这个孩子寄望有多大,恼恨就会有多大,说不定要休弃了你小姑。”

    兰芽抹去的眼中的一滴泪,轻拍着怀中的婴儿,冷漠道:“是大人造的孽,为什么让孩子来承受?这孩子即然你们扔了,我来养。”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落在了婴儿小小的嘴唇里,婴儿欢快的允吸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刚刚,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兰芽终于展现了一丝微笑,将身上的水囊解下来,洗净了小手指,蘸了水放在孩子的小嘴中,孩子的小嘴吮吸着,如同吸吮着世界上最香甜的母乳。

    兰芽的唇角飞扬,看着孩子的六指,再看看孩子肋骨之外的心脏,一丝忧思再度划过心间,似给自己坚定信念般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命大的孩子,定能平安一世,以后姓鱼,叫平安吧。”

    兰芽抱着孩子向村中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冷漠的对于小光道:“于小光,我不在乎,你们将所有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只在乎,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将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山里,如果不是孩子缓过一口气哭闹,你甚至连坑都懒的深挖,任髭狗豺狼刨开撕碎它细小的身躯,而你,是他的亲舅舅,下令扔了他的,是他的亲外祖母。”

    于兰芽不再理会于小光,抱着孩子向村中走去,身影被拉长成长长的身影,显得那样的纤细,却又那样的坚定而高大。

    兰芽没有回家,而是先到了岳氏家,岳氏本来也去参加于大光成亲宴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又插不上手,气恼的就先回了家。

    见兰芽抱着一个孩子进来,脸色一喜道:“兰芽,没事了?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啊?”

    说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啧啧的逗弄着。

    兰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事情的来笼去脉向岳氏说了,岳氏气得脸上的肉都是颤抖的,气道:“张氏这个老虔婆太过份,明明就是她掐得孩子断了气,还向你身上泼脏水,赖你害得孩子没了命,让周家将帐算到你头上,又保住的于采荷的地位,想的美!”

    兰芽摇了摇头道:“婶子,清者自清,我从不计较这些,我来找你,是想着以后既然我来养这个孩子,就不能让他再受苦,怎么着也得买只奶羊来解决他的吃食,但买奶羊也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你人缘好,能不能从村子里刚生孩子的妇人那里要些奶水来,先维护一两天,待我买回奶羊来就得。”

    岳氏哈哈笑道:“这有啥不可的,你岳婶子出马,没有办不了的事,你将孩子给我吧。”

    兰芽摇了摇头,将孩子的小被子打开来,对岳氏道:“婶子,如今村里人都传说我是扫把星,如果知道是我抱养的孩子,又是个畸形残疾的,定不会舍那一口奶,以免粘了晦气的。你将奶用罐子装回来,我再热给平安喝。”

    岳婶子刚看到平安身上的残缺之处,也是微微一怔,即使听兰芽说得详细,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具有冲击力。

    岳婶子点了点头道:“兰芽,你放心吧,婶子省得的,婶子不在村里要,回娘家去要,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平安的事儿。”

    兰芽感激的抱着平安回了家,岳婶子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回了娘家,决定明日一早就拿回鲜奶给平安喝,免得饿坏了孩子。

    直到月上柳梢,于三光和海氏才领着兰香姐弟几个回来,明显一脸的疲色。

    一进会客厅,见桌子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子,兰芽正搅动着水感受着水温,一脸的温婉之色。

    于三光好一阵气恼,上前来,直接将水盆子打翻在地,怒声道:“大房被你搅得一团乱,周家明日便会来兴师问罪,你还有闲心洗手洗脸,不害死全家你心不甘是不是?”

    水盆的水滴滴嗒嗒的顺着兰芽的裙摆落了下来,最后滴落在地上, 如同雪花般,碎成了无数瓣。

    鹭儿抱着孩子进来,见狼狈的兰芽,忙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兰香,叫道:“小姐,快去换了衣裳,现在倒春寒,最易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