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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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娘娘!您倒是等等素锦啊!”

    后头的丫头一直追随着自家主子而去,不知怎的一回事,今夜那位素来娴静温婉的温妃步履实在迅即,分毫不顾念自身的持重与端庄,只是一路疾走着。

    “娘娘!您等等素锦,素锦都快追不上您了……”

    待素锦气喘吁吁地勉强追上自家主子之时,却惊觉莫汐茹的脸孔早已遍及泪痕,像是创巨痛深,实在叫人心疼的紧。

    “娘……娘娘……您这是……”

    素锦赶不及大口大口喘着鲜气,倒是忙着抚慰起莫汐茹来了。仓皇的神容现于其面,她本也了解莫汐茹的愁肠何在,却不知她竟伤得这般深。

    “娘娘,您莫要哭了,再这样下去,素锦也得跟着您落泪了。”

    “素锦……你说……你说陛下到底在乎本宫吗?哪怕一点儿也没有吗?为何陛下待本宫总是如此阴晴不定呢?本宫真的不值得旁人去怜惜吗?本宫要的并不多啊,大抵不过是希冀陛下能在关怀芝岚姑娘的同时给予本宫一抹暖意,然而陛下却将本宫拒之门外,就连门也不让进啊……前不久他还分明……唉……”

    莫汐茹愈说愈悲凄,身躯亦因哭颤止不住地抖动起来,一腔深情难自抑,今时的莫汐茹实在心怀委屈。但见她一把扑入眼前人的怀中,如今于这空寂的宫里,也只有素锦是她唯一的倚仗与心灵寄托之所。

    “娘娘,根本没有的事!就是您胡思乱想了!陛下如若不在意您的话,他今夜何必来咱们的寝殿陪您?说到底,今日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偏是一场大火叫陛下离了去。不过凡事咱得往好了想,既然陛下能来此一次两次,便会有日后的三次四次,娘娘何愁陛下不会关怀您,爱护您呢?你瞧那伶妃,陛下就连一次也未曾抵过她的寝宫,如此看来,娘娘还是深得陛下心爱的。”

    不知素锦的一腔抚慰有否被莫汐茹听进心里去,总之她的情绪确乎缓和了不少。不久后,燕祺急急赶来,望其身影,莫汐茹忙不迭从素锦的怀中抽离出,旋即慌张抹去了眼底泪,似是害怕迎来人会瞧见自己的模样。

    “燕侍卫,你怎的来了?”

    莫汐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稍显湿润的目光却开始躲闪起来。

    “娘娘,陛下让在下领您去新的宫殿,并嘱咐您莫要再涉火场了,那方危殆,娘娘还是远离为好。”

    “如此,陛下有心了……”

    此刻的莫汐茹再也难以有动容之意,一颗方才被伤过的脆弱心肠又怎能在俯仰间被拯救归来呢?她淡淡地附和着,神容颇有些哀戚,要是以往,她准能因天子的关怀高兴上好一阵子。

    “芝岚姑娘如何了,可有脱险?”

    “答温妃娘娘,在下适才走得紧,便也不知芝岚姑娘详情,不过那处有陛下相守,许是不会有大事。”

    “这样吗……那再好不过了,就此劳烦燕侍卫领本宫离开吧,待会儿你归来的时候定要好好嘱咐陛下照料好身子,他亦落了一身伤,千万不得耽搁了……”

    “是,这乃在下的职责。”

    话毕,莫汐茹默然转回首去,纵使她的温柔仍在,可燕祺能明显感知到此人身上散逸出的无望与悲痛,而这一切皆因天子适才的忽怠所致。

    夜色愈发浓重了,由于今夜骤抵的大火,全宫上下乱作一团,然而早已跳脱火海的易之行却好似是个局外人,再未曾踏出寝宫,更不去询问殿外事,尽管心底迫切想要知晓背后的纵火者究竟是谁人?到底深藏什么阴谋?而这凶者又是否为自己的相识之人?但他始终不曾走出寝殿半步。

    这一切的一切仍旧存疑,然而天子却一直守在殿内,并没有心思却追究过多。

    今刻,距离吴老为芝岚诊疗已然过去一个时辰了,吴老甚而都已为易之行疗养好伤势,可易之行依然留于此。

    吴老既去,天子端坐于案旁,看似是在批览奏折。

    下一刻,他陡时驻了笔,旋即转首迈入内殿。

    当他行至榻旁时,并未做出任何举动,反而只是高高睥睨着榻上那位沉寂却憔悴的女子,相较于头一回遭逢之时所目见的容貌,芝岚的脸孔现今貌似更为瘦削了。

    “哼,朕的龙床到底叫你躺了几回?真是便宜你了。”

    满嘴的讥诮鄙夷却始终没有勾扬起天子唇畔的笑意,他死死盯着眼前人,脑海中的记忆滚烫翻腾,那是关乎于芝岚的一切记忆,或好或坏,最终却往往停留于好的境地。

    芝岚毫无醒来意,易之行的长吁短叹倒是发出过不少。

    “奸人,如若你日后不能为朕所用,那朕一定会杀了你。”

    狞恶的容颜再起,像是在为自己今日的行径开释一般,天子自言自语道。下一刻,只见他冷哼一声,继而拂袖而去,重返至外殿的案旁处理政事。然而今夜的政事似乎并不能像过往般调动起天子的全部审慎,不到半晌的功夫,天子便倒在案旁,沉沉地睡去。

    翌日,皇宫内外的流言四起,易之行本得心应手的状况登时陡转直下,再也不受他所控制了。

    不过,今刻的他还未悉知这一切,其身的衣裳是燕祺半夜抵至时为他披上的,天子仍趴伏于案旁,处在久违的安眠当中,易之行可鲜少有过如此安沉的一夜睡眠。

    先他一步醒来的乃是芝岚,当这女子冉冉启眸的时分,昨夜的记忆便已顷刻窜入其脑海里,是那般清晰,以致于睡眸仍旧惺忪的没法容纳下周遭景物,思绪便已然从残余的震颤里彻底苏醒过来。

    “这……这是易之……”

    显然,当她瞧清楚眼下的光景时,当即便认出自己如今的所居之处早从那晦暗阴涩的私兵宫殿暂且搬入天子这座雕栏玉砌的寝宫了。

    芝岚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便下意识地坐起身来,尽管这一动作足以要了她半条性命。

    “请问有……有人吗?”

    呼唤一声,无人应答,然而此时的芝岚却早已唇色干裂泛白,在经过昨夜火势的烘烤下,她实在想要饮上一壶清水。

    屡次呼唤,却往往寂无人声,无奈之下,芝岚只好坚忍着病体之痛起了身,颤颤巍巍地搀扶着墙垣,趔趄且痛苦地来至外殿,几乎花费了半柱香的功夫。

    此时,但见那案旁正趴伏着天子,瞧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兴许是睡着了。芝岚当即愣了神,却仍旧径直朝着那方走去,因为天子的案上水盏齐全,她属实口渴的紧。

    不知是她的动静惊扰了天子的美梦,还是天子自然苏醒,当芝岚的步足不及案旁时,易之行便将那猛兽般的头颅缓缓从案上抬起。

    睡意仍浓,却打眼瞧见了芝岚的身影,易之行忽地紧张了须臾。

    “你要作甚?”

    男子骤时严厉的嗓音倒叫芝岚骇得不轻,跌跌撞撞的她此回是当真重心不稳,狠戾地摔了下去。幸而易之行眼疾手快,以矫健的身手当即弥补了自身的过失,芝岚被他牢牢地接住了。

    “你到底在作甚!”

    天子的嗓音一起,处于其怀中的芝岚瞬即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随之立定。

    “我口渴了,想要饮水。”

    言辞既落,易之行瞪了她一眼,同时却麻利地为其倒上一盏水,芝岚在接过杯盏后很快便将清水灌入肚内,旋即将手中的空盏重新递给眼前人。

    “再来一杯。”

    失却了往日戾气,口吻里冗杂进某些似隐似现的央求意味,易之行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想要脱口而出的指摘只能烂在肚子里,瞧着芝岚此时这可怜巴巴的样,易之行根本没法奈她何,弄得他都有些忸怩不安了。

    在接连饮下四五盏水后,芝岚双唇的干裂才稍稍有了缓解,她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淡然地转回首去,没有道谢,更没有詈骂,安静的出奇。

    然而踉跄的身形却分毫也不听她使唤,仅是踏出一步,芝岚背部的血色便再度渍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又一次的摔倒。

    然而这一回天子还是迅疾接住了她,不过他并没有像适才那般继续容忍芝岚的妄为行径,相反,一旦接住了这女子的身,他当场便将之打横抱起,继而快步走入内殿。

    “哎……”

    面对这过于亲密的举止,芝岚到底算是吭了一声,她没法推拒,可这短短的几步时间内却已叫她彻底红了脸,当然,易之行双颊上的绯红亦只多不少。

    “朕只是觉得你麻烦,觉得你碍人眼,才从旁相助了你一把,你无需多想。”

    天子寡冷地解释道,同时将自己绯红的脸孔移了开,不曾正视芝岚一眼。

    稀奇的是,如今的芝岚不再像往日般一逮住机会便反唇相讥,火海中脱身的她实在要淡然娴静得多。

    “我不会多想的。”

    几乎是不咸不淡的几字,芝岚的嗓音除却羸弱,根本不冗杂任何情绪。她的漠然让易之行出乎意料,更令他无所适从,他忽地觉得自己与芝岚的距离莫名被什么东西推隔开了一般,其中隔着一层诡秘的纱,叫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分明是自己所厌弃之人,自己却还情不自禁地莫名照料起来,憋闷由此堆砌于天子忿忿的心间。

    “如此甚好。”

    易之行随芝将芝岚搁置在此处,旋即便再度归返于案旁,二人并无争吵意,更没有互相关怀的那份真情。

    然而易之行之后的举止里却莫名裹挟着淡淡的戾气与焦灼,其含颦的狞恶态势再度归返了。而里头那躺在榻上的女子亦只是静默地躺着,容颜滞缓,双眸空洞无神,像是在思衬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二人无言的默契一直维续了半个时辰,直至外头的一声厉吼彻底撕开了此处莫名忸怩的气氛。

    “陛下!陛下!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怎的一回事?易之行亦想知晓,究竟是什么事致使莫洪峰这般火急火燎,不顾威仪?难不成……是昨夜之事暴露于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