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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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瞧见自家主子平安而出,燕祺自是欣喜,然而易之行只是径直从其身侧掠过,并未正眼瞧上他哪怕一眼。
“陛下!幸而您无事……”
瞧见天子存活的态势,那旁的莫汐茹到底是放下心来,亦疾呼着奔了上去,却遭天子同样的冷遇。易之行根本没曾在意她的疾呼,亦没空搭理她这番浓郁的关切,如今他唯一在乎的只是他怀中的人。
“芝岚!芝岚!”
易之行将芝岚的身躯冉冉放下,却发觉眼前人早已失了神智,浑身的伤势更乃目不忍视。
天子含颦,冷汗涔涔于额间冒出。
“陛下,您无事吧……”
莫汐茹似欲探问天子的伤情,因为显而易见,天子之身的血色压根儿不逊于地上的芝岚,瞧上去反倒更为严峻些。然而当温妃方开口,易之行便以决绝之容打断了她。
但见易之行再度横抱起芝岚的身子,继而迅即嘱咐起燕祺来。
“此处留给旁人处理!燕祺,你快去请太医!朕先将她带回朕的寝宫!”
“是……是!”
不容人置喙,易之行拖着自己疲怠残败的身躯,飞也般地将芝岚横抱着而离。只留下莫汐茹与燕祺怔怔地愣在原地。他们一个不敢相信主子的作为,一个则沉浸于如绞的悲痛里。
待燕祺回过神来,连忙向眼前人作揖。
“温妃娘娘,在下先告辞一步!”
话毕,燕祺追随自家主子而去,百般的狐疑仍于他脑海中翻腾,他愈发不解天子的行径了,今夜之事根本就是他过往绝无可能做出的举动,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望着那两抹渐行渐远的身影,莫汐茹只觉肝肠寸断,万箭攒心,今时的落寞没法以任何词藻来准确形容,她踉跄了一步,恍惚地跌落于素锦的怀中。
“娘娘……娘娘!”
不多时,燕祺追上了自家负伤累累的主子。
“陛下,要不让属下能帮您吧,如今您的身子……”
“废话少说!朕不是让你去请太医吗!如若朕赶到寝殿时,太医还未抵至,你便提首来见!”
“可……可是陛下,现如今芝岚姑娘的身份还未全然暴露于旁人的眼下,倘使……来日叫旁人察觉,您岂不是难以逃脱嫌隙?陛下千万要三思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这宫里头安全的地方都被大火烧成灰了,你叫朕还能将她安置在何处?待会儿大不了你去请私医,此乃夜时,恐怕不会有过多宫人来来往往,朕寝殿的宫人你也先行打发了去,听清楚没有?”
“是……是!”
易之行将悉数棘手的难题全部交由燕祺处理,但见燕祺冷汗直冒出,颇有些仓皇失措。
“还不快去!朕说了,朕抵至之时定要瞧见私医。”
易之行一记凛冽的眸光袭去,顿时催使着燕祺拔腿而奔,俯仰之间便敛了身影。
此时,在他们并不知晓的晦暗下,正匿着某个诡秘的身影,她将天子的言辞悉数听入耳中,而天子怀中横抱着的女子亦被她模模糊糊地瞧见了身形。
“劳什子的!陛下竟还于这宫里私藏着情人!哼,看来温妃娘娘根本算不得什么……”
月色下,黑影轻声私语着,眼望易之行怀中的女人,她实在起了妒忌之意……
纵使燕祺肩负过多重担,但他仍旧出色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各等任务,当易之行抵于寝宫时,此处的宫人已然被打发了去,而当他将芝岚轻置于榻上的时分,那所谓的私医亦同时抵致此处了,燕祺当即将寝殿之门紧闭。
“老夫参见陛下!”
“吴老,不必多礼,快些为此人疗治吧。”
“是!”
当老头儿踱步至榻旁时,却惊觉榻上之人竟是不久前才同自己争执不下的坏丫头!往昔的记忆腾涌而来,一气之下,但见这老头儿颤抖着手指,直指着榻上人,嗓音里无疑冗杂着忿忿与委屈的意蕴。
“陛……陛下……就是此人!就是此人欺辱的老夫!她……她不分青红皂白,辱骂老夫是狗贼!事后却还不承认!非得说是辱骂旁人的!可当时分明只有老夫与她二人啊!老夫同她辩解,然而她那狞恶的架势似乎欲将老夫生吞活剥了去啊!”
言落,易之行的脸孔瞬即划过一抹震颤,旋即又流露出难色。
“吴老,她确实应不是辱骂你的……您还是快些为她疗治吧,其病情万万不容耽搁。”
易之行再清楚不过那‘狗贼’二字所指谁人,只是他怎的也不会想到芝岚会与眼前人有过这么一出,然而思绪及此,天子的唇畔竟无奈地勾起了笑意,当他意识到自己这抹笑意来得过于莫名之际,天子却又慌忙敛了去。
“可是陛下,她实在刁恶,老夫……”
“好了,吴老,朕的决议不容置喙,今日你务必得将此人治好。”
天子斩钉截铁,严冷的态势的确叫老头儿大为所惊,但见他撇了撇嘴,鼻腔中发出一声鄙夷音,不得不将脸孔再度转向榻上的芝岚。
“好嘛,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老夫也不得不从了!”
那位被天子称作‘吴老’的人显然是不愿去为芝岚的伤累死累活的,但他还是头一遭目见天子此番容颜,便也不敢流露太多的不愿。
一旁的天子紧锁眉目,实在不知芝岚怎的能与任何人都能发生争执起来,但他今时的担忧无疑是确凿真切的。
不久,外头传来叩门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莫汐茹的柔声。
“陛下,您在里头吗?”
此刻的易之行并不想再见旁人,不打算迎请外头之人入内的他甚而都未踏入寝殿的外厅,只是在内头高声答话。
“实在抱歉,温妃,待会儿朕便让燕祺送你去新的宫殿入住,今刻实乃不便,朕不想让此人事弄得人尽皆知,还望你能谅解朕。”
天子的嗓音不咸不淡,可其中所裹挟的推拒之意却无需过多体味,可谓是一闻而知,彰明较著。
这一刻,莫汐茹的心彻底冷了,分明适才易之行还对她温言细语,分明前一刻易之行还独属于自己,眼瞧着二人行将圆房了,怎的不到一刻的功夫,枕边人便将自己拒之门外,转而伴着旁的女子呢?难道自己方才催促天子救人也生错了吗?为何易之行就不肯体谅自己这颗顾全大局的心呢?
此时,温妃的苦楚难言,她只能低下首来,思度片刻,不久踏着决绝的步伐快步离去。
“哎……娘娘!娘娘!”
瞧着她骤时坚定的背影倏忽般消失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素锦忙不迭追了上去,心底却为温妃的情绪吊胆着。
闻之疾呼,易之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忙侧首道:“燕祺,快领温妃娘娘入宫,事毕再去扑火救灾,此处仅留朕一人足矣。记住,最重要的是,务必将引导此次火势的背后凶人捉出来,听清楚了吗?”
天子的眸光逐渐趋于阴毒,口吻更是凛冽得可怖,他实在没法容忍这背后纵火者。
“是!”
燕祺在接受到命令后匆匆离此,临走之前亦不忘将天子寝殿的门紧锁上。
待他离开之后,为芝岚诊疗的老头儿这才注意到易之行的后背仍在滴血,血色不断打在地面,而易之行却像个没事儿似的,不吭一声,好似不痛不痒。
“哎呦呦!老天爷呀!都怪老夫眼拙,适才竟没发现陛下亦落下了这般严峻的伤情!陛下您快行坐下吧,老夫来为你好好探看一番!”
伸出的手当即被天子退拒,但见易之行义正词严,眉目久久含起不落。
“哎!吴老,不必。朕的身体朕自己心底有数,如今这女子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吴老先将她救醒再说,她的伤情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再者言,朕的伤势大可去寻旁余的太医诊治,而她的伤势却只有您能亲自料理,吴老可是朕鲜少能够完全信托的人,便有劳您了。”
“陛下,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怎的就这般在意她?她到底是谁人?为何不能袒露身份?却叫陛下您为她拼了命去?”
久处于深宫之中只为天子一人效命的私医自然不问天下事,便也不知芝岚的身份乃是杀君罪囚。然而他这番毫无所忌的言辞却彻底挑引起易之行的局促与慞惶,难道在外人眼底瞧来,自己便如此焦灼于芝岚的安危吗?这简直过于使人惊惶了。
“吴老,您误会了,朕没有为她拼命,她根本不值当。只不过当时事出有因,在外人面前朕不得不抛下一切去救她而已,朕也是被逼无奈啊,您可千万莫要胡思乱想,朕与她仅是主仆关系。”
易之行淡然地解释着,看似从容不批。他才不愿同榻上人扯上丝毫瓜葛,自己今夜所行之举不过是为了报答过往被芝岚救下的恩情以及在莫汐茹的催促下不得不尔的行径罢了。嗯,没错,就是这样。天子暗自思衬着,他对自己这番诡辩甚为满意,他再也寻不出比这更恰当,更具说服性的合理解释。自己绝不是为芝岚舍生忘死,仅仅只因当时的情形逼不得已罢了。
“既如此,老夫便放心了,陛下您可千万莫要傻到为旁人拼命才好,尤其是这等坏丫头!”
老头儿叮嘱道,严肃的容貌看上去像是陪天子走过半生的长辈,旋即又将一记鄙夷的眸光移至芝岚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是当然,吴老。”
天子当即回以笑意,却在此人转回首去的同时落下了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其眉宇间一湍不深不浅的愁结。易之行的眸光一直游移于芝岚的脸孔上,表情虽谈不上狞恶,却也不能被划归于善意,不过他对芝岚的恨确乎好似没有从前那么深刻了,他也不知是为什么。
凝望着榻上女子的脸孔,天子陷入了久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