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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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朕怎的可能将那女子纳入后宫!这绝无可能!”方才下朝,易之行便匆匆赶至御书阁内,而一至此处,他并未像过往般转首埋于政务之中,反而忿忿抱怨起朝臣适才予他施来的重压。
但见他将手中的古籍翻了又扔,案上的茶盏更是被他摆弄得几近倾倒,尽管适才于两相权衡之下,天子不得已暂且应允了朝臣的提议,且是笑着允准的,然而易之行的内心深处至今还没法接受这等荒唐事。
本就是势欲要被自己斩杀的罪囚罢了,怎的眨眼间,她便转而成为自己非娶不可的恋人呢?这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匪夷所思。芝岚怎的还没死?易之行开始认认真真地扪心自问起来。
“陛下大可随意给她个名分,到时将芝岚姑娘囚禁于后宫的冷僻之所便足矣。一来也能看守此人的一举一动,二来陛下也能就此杜天子悠悠之口,其实本也没什么不妥。如若陛下实在不放心,觉得此女继续留在宫中日后会惹出些事端来,那便等这一段风波过去了之后,属下便遣得力私兵夜时刺杀,到时随意为此人寻个死因,那这次的风波便也算是彻底终了了。”
燕祺意欲安抚眼前人的心绪,却没料于下一刻竟遭天子一记犀利的眸光相剜,燕祺登时低下首来。
“朕不会将这女人纳入后宫,绝对不会,哪怕是为了朕日后行事方便,朕也不可能就此给她名分,日后你莫要再行妄言,听见了吗?燕祺。”
易之行决绝地说道,不容旁人半分反驳的余地。
“可朝堂之上……”
“朝堂又如何?他们难不成还追着朕问朕可否纳了她吗?朕才懒得听从这群狗官们的意见!一个女子便将他们骇成这副德行,说什么朕被妖妇所蛊惑,朕瞧他们才是被今日丞相的妄言所蛊惑的蠢材!这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朕迟早得将他们一个一个换了!”
话毕,天子遽然拍案,眉宇间的郁结像是更为深邃了。
就这样,连续几日,易之行皆因此回朝堂的风波不曾抵至自己的寝殿一步。他不愿瞧见芝岚的脸孔,每每对上那副容颜,二人间便往往免不了一场激烈的骂战,易之行焦灼的心实在被这女子躁扰够了,他才不想让自己本就不安宁的心扉再添起一道堵来。
当然,他抵至与否根本于芝岚毫无所谓。她的伤势如旧严峻,整日除却躺在榻上胡乱思衬之外,便是接过燕祺亲自送来的膳食将肚子给填饱了,久而久之,芝岚确乎也习惯了这种日子,起初居于天子殿的战战兢兢亦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趋泯灭,而她的思绪却早已在这过程中飞至于随璟的身旁,在她心底随璟早已是死去的人了,她不曾怀疑过易之行当初那番言辞哪怕片刻。
“阿璟……对不起……我没法替你报仇了……”
居于此处与身于私兵之所在毫无二致,说到底,芝岚始终是伶仃人一个,整日面对的不就是这看似雕栏玉砌实则却予人寂寥的皇室建筑吗?甚而就连唯一能给她点精气神儿的易之行亦再不涉足于此,对于如今失却一切的芝岚而言,无人争辩,便也无了希冀。萦绕在其脑海中的无疑就是身为阶下囚的空虚感,以及对那天子口中所言的已逝去的男子的哀思。芝岚觉得自己对不住随璟,非但是由于当初自己牵连了他,更因今时的自己没法替他报仇,却还恬不知耻地生活在残害其性命的凶者的寝殿里,这叫芝岚创巨痛深。
如此,她便更乃愧怍难当,以致于没法心安理得地呆在此处了,要么死,要么将易芝行杀死,只有这两条路可供她选择。
茶不思,饭不食,夜不能寐,芝岚浑浑噩噩地躺于榻上,眸光浅薄地像是下一刻便要顷刻断息似的,她早已没了对生的渴念。除非,能够亲手杀死当朝天子的机会再度摆在眼前,否则行将死去的便是心灰意冷的她了。
像是全世界都将芝岚忘却于此地的时候,至少此时还有一人惦念着她。
那便是温妃,此刻她又擎着上乘的点心与茶水来探望天子所心爱的女人了。她并未因上回天子将其拒之门外一事而就此怨恨上芝岚的存在,如今她还能笑面盈盈的再度抵至于此便是最好的证明,只要易之行还在意芝岚一日,那么莫汐茹便也会多关怀芝岚一日,爱屋及乌,正是这个道理。
“芝岚姑娘,本宫给你带来点心了,都是御膳房近日新进贡的,适口的紧。怎样?身子近来可有好些?”
芝岚稍稍起了身,抬眼便瞧见一位温煦的娘娘领着身侧那位悒悒不乐的宫仆缓缓向自己走来。
芝岚勉强欠了欠身,煞白的脸色显露出她今时的百般不适。
“多谢温妃娘娘的关怀,我已然好了太多了。”
此言一闻便知是虚,现如今芝岚的嗓音还像前几日般沙哑羸弱,根本不见势欲痊愈的态势。
莫汐茹当即含颦,旋即吩咐素锦摆好糕点,自己径直走上榻旁坐下。
“本宫瞧着你的脸色这般难看,怎能是好了呢?芝岚姑娘,你还是快些躺下吧,也不知这宫里头的太医到底是怎么疗治的,作何现如今还未瞧出芝岚姑娘的半分好气色……”
女子抱怨道,莫汐茹为芝岚的病体提心吊胆,然芝岚本人的心却根本不在自己的病情之上,她恨不能自己可以快些了断于此,倒也不必整日忍受着寂寥的空虚与深切的愧怍了。
下一刻,话锋一转,芝岚不愿继续执拗于自己,便也随口搪塞了一句。
“温妃娘娘,这些时日似是不见你来了,我一人在此着实焦闷。”
话一脱口而出,芝岚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想要悔改却没了悔改的余地,就此便也罢了嘴。
但见那莫汐茹双目微眯,含颦端望,狐疑地发问道:“你怎的是一个人?陛下呢?他都不来探望你吗?”
“温妃娘娘,我的意思是……是……是说陛下整日政务繁忙,来探望我的时间实在是微乎甚微,只是时常叫旁人来送些糕点罢了。”
“陛下夜时也不曾回来同你共眠吗?”
似乎很是在意,莫汐茹又一次郑重其事地着重问道。
“这……这倒也不是,陛下夜时还会归来的,到底此处是他的寝殿嘛……不过陛下归来的时分,我往往已然入眠,便也不知道什么了……”
芝岚低下首来,惨白的脸色霎时掠过一丝半点的惊悸。
“是啊,陛下是会归来的啊……毕竟此处是陛下的寝殿嘛……”
同样低下首来的还有莫汐茹,正因她低下首来,芝岚反而径直无忌地抬起首来了。一瞧这女子思衬嗫嚅的模样,芝岚的心底似是明白了什么,然而思绪方起,莫汐茹便再度仓皇抬眸,宛若从某种抽离中回过了神,可一对上芝岚盯着瞧的眸子,她便更为羞赧了,不由自主地开始为自己适才的片刻抽离开释起来。
“本宫……本宫是说陛下连日里来繁忙,芝岚姑娘到底应是多体谅才好……毕竟……毕竟您过不些时候也得正式入宫了,既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位,自然也要多多关怀陛下的处境嘛……”
言辞方落,芝岚本还摇摇欲坠的病者思绪忽地被什么摄住了,但见她怔了一会儿,旋即双目微眯,半信半疑地发问起眼前人来。
“温妃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说罢,这眼前人反倒一把握住芝岚的双手,抚了抚,拍了拍,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芝岚姑娘,你不必隐瞒了,现如今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日后你便是陛下光明正大的妃子了,再也没人能随意指摘你,你也不必继续呆在宫里那等晦暗偏狭的居所,我们二人便就此以姐妹相称吧?一起侍奉陛下,一起过着宫里头难捱的日子。”
不知怎的,芝岚极为厌弃此人话中的意蕴,她几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手从眼前人的双手中抽离,这一动作顿时有些叫莫汐茹失了措,她还以为是芝岚不肯同她互称姐妹呢。
“温妃娘娘,我是问您为何说日后我便是陛下光明正大的妃子了?这事有何说法?”
芝岚锁着眉,严肃清冷,瞧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说玩笑话,被推拒的莫汐茹同身侧的素锦面面相觑,反倒将她们两个明白人弄得糊里糊涂。
“这……这……陛下不曾告知于你吗?”
“告知什么?我什么也不知晓。”
芝岚明显感知到自己的命运像是被旁人牵引着走,因此今刻的口吻便也满布戾气,稍许失了应拿捏的分寸。
“那……那……”
就此,莫汐茹才知晓自己闯了祸,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她也不想在易之行前头说出现如今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毕竟易之行隐瞒自也有他隐瞒的理由,从前他好似说过芝岚不愿入宫,他也不愿芝岚守着萧蔷过活。
温妃捏嗫嗫嚅嚅,芝岚却徒生戾气,下一刻,她狠切拽住眼前人的双手,这力气可丝毫不像是病弱者能使出的劲儿,莫汐茹着实有些吃疼。
“温妃娘娘,在我于此的时间里,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胆!如今你还没成这宫里头的主子呢!我们温妃娘娘金枝玉叶的,岂是你能质问的对象?快将你的臭手撒开!否则我便给你一巴掌!”
无论如何,芝岚终归是天子所爱,素锦再瞧不惯,脾性再蛮横,却也始终不敢对她如何。
而莫汐茹则纠缠在被芝岚禁锢的疼痛里以及素锦的吵嚷声里,左瞧瞧,右看看,实在没了辙。
“温妃娘娘,今日您必须告诉我!话哪有说一半的道理!反正这件事我迟早会知晓的!”
迫于无奈,亦迫于痛苦,莫汐茹最终只能妥协于芝岚的手劲儿之下,暂且替本不打算纳其入宫的天子提前宣告这个重大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