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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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芝岚一直很是亢奋,尤其在侍奉易之行的方面,她则更是尽心竭力,她再也不觉易之行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反面人物了,倘使今时不是易之行的诺言,芝岚也不可能迅即走出过往的阴霾中。这些时日,殷国下起了小雪,几日的功夫,殷宫上下便一片银装素裹,处处纯白得惹眼。
“外头是下雪了吗?”
榻上的天子冉冉轻问道,芝岚颔了颔首。
“是啊,这些时日你耐心在殿内养身子,外头早已飘起雪来了。”
“朕想出去瞧瞧,你能陪朕一起出外散散心吗?”
“可你的身子骨……”
“放心,并无大碍的,只要朕能时刻瞧着你,这性命便不会轻易被旁的东西夺了去。”
话落,芝岚登时低下首来,她忸怩于直视眼前人的双瞳,双手却不自觉地开始搀扶起榻上人来了。
“走吧,那便出外看看,倘使你冷了,便得同我说,万一染上风寒可不好。”
“那你冷了也得同朕说,我们便回来。”
易之行眼底的柔情压根不逊于芝岚今时对他的感激与关怀,兴许正是因为天子的眸光过于炙热,才叫芝岚愈同他相处,便愈加无所适从了吧。
待二人出了殿后,眼下果是一方白雪皑皑的光景,这方雪白的盛景自是令天子身心舒畅,但他知晓现如今内心平和的绝大部分缘由乃是出自于芝岚的寸步不离。他再也寻不出这世上能有比苏醒时瞧见心上人还要安宁的美好了。
不知不觉中,易之行对芝岚的感情愈陷愈深,他开始忧惧起将来芝岚离开的日子该有多么昏暗。
思绪及此,天子骤时执起了身侧人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行径,易之行忽觉自己极为害怕芝岚远去,然而他的这一举动确乎叫芝岚骇了一大跳。
“你的手怎的这般寒凉?竟还比不上朕这个病弱者。”
天子当即蹙了眉,同时驻足而立。
“我生来便是手脚寒凉之人,没什么打紧的,你不必惊怪,总之我身子骨是温热的。”
“当真?你可不要唬弄朕,倘使你冷的话,我们便回去,散不散这趟心根本于朕无异。”
“易之行,你放心好了,我的确不冷。”
话刚脱口,芝岚便意识到自己措辞的失当,赶忙在后头补充起来。
“陛……陛下……”
“无事的,你爱唤朕什么便唤什么好了,朕早已习惯了,反正过往你什么妄为的事情没做过,朕还在乎一个称谓吗。”
易之行打趣道,芝岚当即轻笑了一声,忽地有些羞惭起来。
这之后,她竟任着天子执手,不曾有半分排斥亦或者当即抽出的举止。不过,二人的双颊上无疑都染起些许微红,不知是因凛冽的寒冬鞭肌,还是因为内心的情绪过于火热。总之,此处久久缄默,处处寒凉,唯一炙热的便是彼此手心的那一抹温度,它像是逾越了凛冬的酷寒,独自燃烧在彼此的心间。
这半个时辰内,易之行突生一种奇幻的错觉,许是周遭的环境过于安宁了吧,他竟觉得自己能同芝岚一直这般携手走下去,恒久的伴随感堆砌在天子的心间,这是他前半辈子久久求之不得的温暖。
“芝岚,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
二人骤时顿足,彼此的目光互相交错着,其中不乏忸怩,却也饱含真挚。
“谢谢你能给朕一年的时间,朕鲜少这么期盼着生活过。”
此言出,芝岚反而暗自愧怍了,因为说到底,她也只能给易之行一年的时间,余生兴许二人便再也不复相见了。正是抱持着这等愧怍的情愫,芝岚才道出了接下来的措辞,也算是给眼前人一份补偿的宽慰吧。
“这一年,便让我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吧,如若你不嫌弃的话,我定会耐心伺候着你的。无论是生活的方面,还是旁处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竭尽全力地相助于你。”
易之行只是轻笑,继而道:“芝岚,你已不是朕的棋子了。现在的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好,朕喜欢看你灿烂地笑着。”
天子火热的情感宛若一团烈焰般在其瞳孔中无休止地灼烧着,芝岚光是在旁处瞧着,便觉这份感情的不可思议,她实在不敢相信过往那位狞恶的君王竟会在来日爱上自己,思绪及此,莫名的动荡在芝岚的心底作祟着,她的心跳亦随之加剧。
鬼使神差地,芝岚竟因莫名的情愫暗潮汹涌着,下一刻,但见她猛然扑入至天子的怀中,羞赧地将自己染红的双颊藏匿起。
这一举动令天子震颤,然而紧接着这抹震颤便被一种极端的腾跃所取而代之。这是芝岚头一回主动施予的温情,猝不及防的易之行久久愣在原地,不曾以双手回揽。
“易之行……对不起……你不该是现今这副模样的……”
芝岚对眼前人固有的印象与现今易之行绽露在其眼下的温柔的鲜明对比愈发叫她惭愧,她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口中不停道着这几句措辞。
最终,易之行抚了抚怀中人的脑袋,继而软言细语地安慰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如若没有你的出现,朕这辈子也不会知晓什么叫情。”
起初,易之行并不打算同芝岚有着过多亲密的举止,哪怕在道出芝岚能够离宫的条件后,他也不曾抱持着能同她亲密的念头,易之行始终想在二人间设立个无形的界限,如此一来,一年后的今日他才能痛快地放手。
然而芝岚如今的拥抱却叫易之行没法按捺住内心汹涌的情愫了,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坠入至这等感情用事的田地,但一旦触及眼前人的温热,他便情难自控地想要更多。
当天子的话毕未多久,便见他紧紧地回揽住芝岚的身躯,分毫也没有想放开的态势。他恨不能用自己的温热将怀中的女子就此融化了去,让她恒久地留在这方安宁的记忆中。
此时,芝岚无疑深切感受到了易之行的深情,她像是忽而陷了进去,竟从未产生过将他推开的冲动,哪怕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头,芝岚也没再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寒意了,易之行用他那宽硕的臂膀替芝岚阻隔去悉数的寒意,芝岚只觉自己被一团炙热的烈焰包裹着,愈发不想松手了……
不知过了许久,怕是得有一炷香的功夫,不远处忽而现出人影。
那是莫汐茹,她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芝岚与易之行之间过于温热的光景就此篆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再也挥之不去了。
“娘娘,您瞧,岚采女如今又得圣心了,那什么愉妃不愉妃的怕是今时还躲在被褥里哭呢!”
素锦当然是乐意瞧见芝岚受宠,因为在她心底,芝岚并非恶人,最为用心险恶反而还是那位从入宫之日起便飞扬跋扈的异族公主。然而,她的身侧人兴许并不这么想。
此时的莫汐茹久久地盯着那旁相拥的画面,她不曾移开眸光,更不曾与素锦交谈几句。她就是盯着,没有任何情绪的盯着,像是欲将那旁的光景深邃地刻入肌骨中,根本叫旁人瞧不出她此时真实的心绪到底为何。
“娘娘?娘娘……”
一侧的素锦不停地呼唤着,终于将身侧人从混沌的意识里唤了醒。
“娘娘,您就不要执迷不悟了,咱们不差天子心!既然这天子这般在乎岚采女,那便叫他在乎去嘛!这宫里头哪一个女子也不曾抢过岚采女的风头,您说是不是?我们倒不如自得其乐,安心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才对,何必去争风吃醋,惹人厌呢!”
素锦向来是个耿介的,她早已瞧清楚易之行对自家娘娘的感情到底停留在何处,正因如此,她才不愿莫汐茹深陷入一段不可能的情愫之中。哪怕女子入了宫,行将要被一辈子深锁在寂寥的萧蔷内,也应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对于从未动过真情的素锦而言,男人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可惜,莫汐茹早已深陷至这段单相思中没法自控了。
良久过后,温妃才道:“是啊,素锦,你说得对,我们不应执迷不悟于一段不切实际的感情之中,我们还是走吧,莫要叨扰了陛下与岚采女间的温情。”
最终,莫汐茹不咸不淡地离了去。而自始至终,素锦也没有揣透出自家主子心底所暗匿的真实心绪,如今的莫汐茹愈发叫人看不懂了,非但是素锦,就连莫汐茹自身也愈发看不懂自己了。
那旁,待这主仆二人离去后,易之行与芝岚仍旧紧紧地相依偎着,怀中漫溢的火热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切实感之。
尽管莫汐茹主仆二人离了去,但不久之后,却有另一身影再现。
此人正是燕祺,一瞧见那旁正打得火热的光景,他先是一怔,旋即就连眸光也开始躲闪起来。
他虽考虑过就此离去,但他手头的要事却不得不迫切向天子禀告。因此,最终燕祺以轻咳一声,换来自己的出场。
“咳……咳……”
格格不入的声音登时搅扰了一直漫溢此处的安宁,易之行与芝岚慌忙分开来,二人的双颊上齐齐余染上娇艳的红霞。
一瞧见叨扰者是燕祺,易之行的眉宇上当即跃起一层不耐。
“燕祺,你来作甚?”
此时,天子的口气中明显冗杂着愠怒与不适,身为仆从的燕祺很快便能辨别出眼前人对自己的厌弃意。然而他根本没辙,只能在下一刻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跪下,继而低首作揖,半抬起的容颜中暗含着焦灼。
望其如此,易之行自当觉察出燕祺此行捎带的凶险讯息,依他对眼前人的了解,燕祺胆敢妨扰自己的正事,那接下来他的口中便绝不可能道出什么安平事。
思绪及此,但见天子稍稍迷蒙了双目,眸中涌现一缕忧惧,然双颊上的温热却还顽忸地残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