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778 顺应己心(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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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俩人,当真不识好人心。

    时欢慢条斯理地整理干布巾,不咸不淡的哼了哼,“如此说来,倒是本姑娘多管闲事了……哼。”

    小丫头难得这般的孩子气,太傅笑笑,“还不去沐浴,热水好好泡泡祛祛寒。还不快去,凭白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在这干坐着作甚?”

    陆宴庭嘴角微微一抽,老家伙……人生里第一次被人说成是老家伙,这感觉……着实有些……微妙。

    “老家伙”陆家主微微抽了抽嘴角,颔首,“去吧,不用陪我们,待会儿你母亲也会过来。”

    倒也的确如此,淋了大半日的雨,即便换了干衣裳还是不舒服得很,她便也不客套,起身沐浴去了。

    待出来时,人却已经离开了,说是去夫人院中说说话,知道时欢这一日下来累得慌,便给时欢腾了地方,让她好生歇息。

    雨还在下,却已经小了不少,打在荷塘里淅淅沥沥的,最是适合用来歇息的天气。

    这一觉,睡地很久,却并不安稳。

    断断续续的梦,似是而非、前世今生,许多人、许多事纠缠在一起,像一出又一出喧哗闹腾的戏,以至于等到终于从梦中脱身醒来,竟觉得比睡前还要疲惫。

    天色暗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听着雨声还未停,树影沙沙,并无人声。

    时欢拥着薄被半坐起身子,懒洋洋地靠着软枕发着呆。突然安静下来的世界,让彼时的愤怒和绝望显得遥远而陌生,也让彼时那个自己,显得有些遥远到仿若隔世。

    她轻轻叹气,那气息绵长,原来……自己也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吱吖……”

    门被推开,片羽探头看来,“主子醒了?”

    “嗯。”她又坐直了些,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尚未清醒的疲惫,“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片羽将桌上的热水换了新的,偏头问道,“主子可饿了,要不用些晚膳?知道您每日睡醒口味都不是很好,膳房备了些瘦肉粥,是您喜欢的口味。”

    “好……”时欢点点头,又问,“外头如何了?”

    “林渊将人送去了东宫,陛下听闻消息,当即表示不必见了,让太子自己发落了就是。太子倒也并不徇私,当即找了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商议之后定了三日后斩首。”

    “当然,念及对方此前到底是皇族身份,到底是全了他最后的脸面,斩首的地点定在了天牢里。对此,倒是有许多好事的百姓唏嘘见不到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了。”

    百姓好事又八卦,皇族与士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他们来说终究过于遥远,皇位上坐着谁,又被谁夺了权,这些于他们来说,远不及一顿温饱来的更实在。

    失去了万两悬赏的诱惑,顾言耀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唯一的看点便也只是一些茶余饭后略显血腥的刺激,如今这刺激没有了,自是要唏嘘。

    时欢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神情恹恹的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口开了窗,吹了一会儿冷风,倒是清醒了许多。

    不过辰时的天,因着今日这场雨,暮色来地比平日早些,这会儿天地间暗沉沉的,亭台楼阁间,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古韵。

    她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突然有些想念太和郡的宅子,不如此处的雄伟宏大,却是处处婉约细致、低调内敛。太和郡的光阴也是,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都有些单调雷同,却别样地祥和安宁。

    “倒是有些令人怀念。”她看着天空,喃喃。明明一样的雨,站在此处却从未衍生出泛舟湖上的闲情逸致来——太和郡里,一本书,一杯茶,一叶扁舟,偷得浮生半日闲,是最好的去处。可若换作帝都未名湖,画舫林立熙熙攘攘,明里暗里诸多视线流连不去,亦或言笑晏晏行礼问安套近乎或者套八卦,莫说偷闲了,便是半日光景连一页书都看不完。

    片羽低了头整理床铺,没听清,闻言转身看去,“主子说什么?”

    时欢摇摇头,不欲再说,只道,“去端粥吧,你也吃些。”

    片羽低头应是,转身出去了,临出门前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返身说道,“哦,奴婢方才忘了……主子休息那会儿,内务府来了个嬷嬷,说是太子请她打造红珊瑚首饰,只是红珊瑚贵重,她也不敢随意下手,送了画样过来给您过目,彼时您睡着,她留了画样就走了,说是您先瞧着,她明日午后再过来。”

    说着,指了指案几上的画样。

    时欢点点头,“成,先搁着吧,喝完粥我再看。”

    她本不欲如此招摇,从小到大被耳提面命的都是如何如何低调行事,切勿高调恣意。她也是这样做的,许多事,明明在意、明明觉得受了诸多委屈,可还是会一笑置之,觉得大人不记小人过嘛,若是真的气极了,便安慰自己,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咬回来吗?

    诸如此类。

    可即便如此,树欲静而风不止,时家再如何低调,那些纷争却依旧从未止歇,该忌惮的还是忌惮,该猜疑的还是猜疑,该蠢蠢欲动着的仍旧永远在不安分。

    一直到今日,站上未名湖湖面上。

    风雨交加里,天地苍茫,脚下船只左右倾摇,她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宁,也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低调兴许能减少猜疑,却也因此而招致了更多蠢蠢欲动的、自不量力的敌人。

    殊不知,因此而带来的烦扰更甚,甚至……可能因此而铸成大错。

    既然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平和,那不如就做自己想做的。

    喜欢的,就表达喜欢,不愿的,就表达拒绝。既做不到左右逢源,至少顺应己心。她上前,取过画样,细细看起来……她的心告诉自己,她不愿此生再留遗憾。

    更不愿此生……再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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