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顾言耀的事情静悄悄地就给办了，连点儿水花都未曾激起，彼时呼声最高的皇子，最终如此结局，倒是让人唏嘘不已。

    倒是大张旗鼓抬去辞尘居的万两黄金被百姓们围观了一路，一个箱子接着一个箱子，盖子大开，太阳底下金灿灿地晃眼，百姓们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直嗟叹这人到底是要命，这顾公子便是出了名地好命。

    也有人却道，这辈子一直都好命的顾公子唯二的两次运气不好，状况都挺惨的。

    一次，便是众所周知的胶州战役。

    第二次呢？有人问。

    第二回……自然就是这次了。你看，陆家人出了事，本来喜气洋洋的大喜事，如今这般模样，还怎么喜地起来？旁的不说，就说这时夫人，爹娘尸骨未寒，你让她一身正装坐在主位接受自己风光霞帔的女儿含泪的拜别？还是你让她言笑晏晏招呼着时家亲朋，听着道喜的言语，说着感激的吉祥话？

    如此说来，大抵这喜事，是办不成了。

    至少，得延期咯！

    帝都众人纷纷猜测时家喜事要搁置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陆家二老和陆家主，彼时陆家人沉船落水，一路飘到下游在岸边搁浅，被往来的农户给救了。

    只是昏迷了数日，才醒。

    这不，刚醒来呢，就紧赶慢赶着来帝都去时家报平安呢！

    事后倒也有人说彼时在城门口见到了陆家二老，背着不大的包袱，两鬓斑白，老夫人气色不是很好，一边走路一边佝偻着气喘吁吁，倒是老爷子在旁搀扶着，看起来要好上一些。

    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是曾经站在江南财富之巅的两个老人，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无异于常人”的老爷子一路搀扶着老夫人，走走停停，路过炒栗子的摊位前，买了点儿糖炒栗子，路过绿豆酥的摊位前，又买了点绿豆酥，甚至经过胭脂铺子，还进去买了点胭脂。

    店小二从未见过如此“高龄”的客人，都惊呆了。

    最后，一手拎着大包小包吃的用的，一手挽着老夫人的老爷子又给买了个糖葫芦，如此，两人才朝着时家去了。

    时欢正在写字，听闻小厮来报，说是陆家二老来了，当下丢了笔就往前厅跑去，在门口撞见了打了招呼退出来的老爷子。太傅笑笑，看着明显有些近乡情怯的小丫头，摸摸她的头，“进去吧，你母亲已经在了。你们好好说说话，不过也不急着说，他们看起来有些疲惫，左右要在咱们家里住上一段时日，有的是时间。”

    时欢点头应是，声音不稳。

    待太傅离开，时欢又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提了裙摆一脚跨入。

    屋内说话的人转首看来……

    阳光突然就变得格外美好到有些不大真实，特别是在经历过以为的“失去”之后，此刻他们就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笑的样子，突然变得格外梦幻。

    指尖轻轻一颤，她低声唤道，“外祖、外祖母……”是记忆力的容色，只是如祖父所说，疲惫了一些。但好在，都安全无虞。

    老夫人最初的惊诧之后，当下就笑地慈祥又欢快。她招招手，柔声唤道，“丫头、欢丫头……快来！快来给外祖母瞧瞧……啊哟，瘦了……这年头的丫头们都学了不知道哪里的喜好，偏喜欢瘦骨嶙峋的样子，我就不喜欢，我家丫头可不能学外头那些，知道吗？”

    颤颤巍巍地起身相迎。

    时欢大梦初醒，三两步上前将人抱住，声音都哽咽，“好、好……听您的，都听您的，不学那些。往后我多吃些，吃地白白胖胖的！”

    老爷子看在眼里，悄悄背了身去，擦了擦眼角，才问时夫人，“这次……吓到这丫头了吧？听说，还大闹了一场？”若非真的吓到了，这丫头如何也不会这般失态。

    时夫人点点头，却又提醒，“此事皇后那边给压下了，旁人不知。您切莫往外说去。”

    “晓得的。”老爷子点点头，唤住那俩还抱着的祖孙俩，“好啦，好啦，快回来坐着，再不回来，糖葫芦都要化啦！”

    “是呢是呢！丫头快来！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说着，老夫人牵着时欢的手拉着在自己身边坐了，将彼时走街串巷买的零嘴一股脑儿搁时欢腿上，“给，这是你爱吃的糖炒栗子，还热乎着，快吃，还有糖葫芦……哦，绿豆酥若楠爱吃……算了，那小子没来，没口福，也给你！拿去拿去！还有这胭脂，咱们陆家的铺子里的，你舅舅说今天这胭脂卖地最好，现下的小姑娘都喜欢……那铺子你认得不？以后去拿，明儿个让你舅舅去说一声，随便拿！”

    像个献宝的孩子。

    时欢一一应着，收了，拨开糖衣啃了颗糖葫芦慢慢品着，感受着在口腔里慢慢化开的甜味，才觉得彼时那些负面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即便顾言耀落网到身死，即便知道陆家众人并无伤损，可在这之前，她仍觉得沉郁忐忑。那些情绪无法散去，只不过就是被她自己悄悄掩了，看起来无碍的样子罢了。自己却骗不了自己，以至于这几日来，夜夜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做梦，有时候梦见祖父失踪，有时候梦见杀手行刺外祖母，有时候又梦见熊熊大火点燃了陆家商船……

    总之，一日一日地，纠缠不休。

    一直到此刻……

    在这样的拥抱里，在这样孩子气的分享举动里，在这些可能已经被人忘却的喜好里……终于得到治愈。

    她转首吩咐片羽，“你跑一趟谢家，说是请谢少夫人过府小住几日。”

    老夫人在边上拍手道好，转念又想起什么，招招手，冲着片羽，“丫头……过来……”

    片羽愣了愣，有些不适应，却还是乖乖地过去了，半蹲了身子蹲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声音都不自觉地乖巧了，只是显然，不爱笑的脸上，表情有些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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