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章 殿前比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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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东方,乌云压来,其势犹如山崩,土石倾泻;又如海啸,惊涛骇浪。乌云遮天蔽日,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湛蓝的天空已黑大半。见状,连坐在妇人怀中的孩子都知道要下雨了,正伸着小手,对天空指指点点。樊公妃抱恙,侧公妃林氏、孔氏带领女眷来到看台之上。林氏怀抱锦衣男童,脑门正中一颗黑痣。那黑痣长得好,不但不丑,反而显得小少爷更加精神抖擞。
面对天空异象,男童不但不害怕,反而蹬着小脚丫,颇显兴奋。而他身旁,孔氏怀中抱着一名一粉雕玉琢的红锦缎小女娃,被吓得小手捂眼,把头扎进母亲怀里。见状,小男孩咯咯大笑起来,笑得清脆,好似铜铃一般。
见儿子高兴,林氏嘴角上扬,而怀抱女儿的孔氏则无甚表情。
林氏笑,孔氏不笑,映衬之下才显出一丝怨气。随后孔氏也敷衍地笑了笑,尽量掩饰心中嫉怨,倒不像坐在一侧的唐梅,没人瞧不出她此时怨气丛生,天上的乌云,就是她今时心境。
唐梅不是樊公妃生的,更不是林氏和孔氏生的。唐梅生母是安国公结发妻子凤阳公主赵玉凤。凤阳公主生完唐梅不久就过世,而那时怀孕的樊氏还没生出七小姐唐昭。
公主薨,樊氏续弦正室,她的那些儿女就都沾了光,成为嫡亲。
而唐梅一直觉得,这次唐昭能横刀夺爱,是樊公妃在幕后捣鬼。因此唐梅对樊公妃怨气极大。而林氏、孔氏平时都是樊公妃的好姐妹,唐梅自然不喜欢与她们亲近,故而疏远。
唐梅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即便是这公开场合,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好恶,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鹤立鸡群般显眼,地坐在人群外头,远离女眷中心,显得她与那些人格格不入。
苏瓶初来国公府,听丫鬟朱桃碎碎念叨一些关于唐梅的境况,但朱桃也并未深说,苏瓶也就不知就里。
苏瓶还在想,此来入赘只是为了苏氏家族,并非自愿。若六小姐是个好相处的,不至于让赘婿仰人鼻息,那倒也能接受,只想着自己谋求上进,假以时日,争得尊重。
可面对怨气冲天目中无人的六小姐,苏瓶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今日唐氏与契丹人的比武,他也毫不感兴趣,毕竟苏瓶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
而且苏瓶常常告诫自己,做事可以高调,但做人一定要低调。
虽然苏家少爷武功不俗,但苏瓶没指望在武学上谋取发展。以前接触的那些江湖豪杰,既已是好友,就继续结交,但并不故意去结交新人。面对江湖,可谓点到为止,他更希望在商业上有一番作为。
在梁朝人心目中,若不能成为一名将军,那练武就是下品。尤其是在这些门阀老爷、公子、夫人、小姐眼中,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而商人则不同,虽然普通商贩在门阀贵族眼里也是不入流的,但若真的成为挥金如土的巨富豪商,他们还是要高看一眼。比如这樊公妃,不正是樊氏财阀的闺女。
不过要想在梁朝把生意做大做强,没有皇室或门阀照应就很难做。即便做大,也坐不稳。就比如武威苏氏。
“宝玉,这般时候,正是大显身手之时,你还犹豫甚麽?”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张虎高门大嗓地嚷嚷着。他还一手拽着苏瓶,扭过头去冲高台喊叫。看张虎脸上,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故意替这赘婿美言一番的架势。
可苏瓶却微蹙眉头,心中很不情愿。
此来入赘,与六小姐互看不顺眼,又何必展示本领?难道还心存幻想,指望通过武艺打动六小姐?
自己武功再好,在她眼中也不过是顺内院(太监唐顺)、林隼、张扬那样的武者,如何与她心的太子相提并论?
虽然没有门阀照应就做不成大买卖,可苏瓶有信心做成一些小买卖,养活苏氏一家不成问题。只等着樊公妃过世,与唐梅废婚走人。不受这窝囊气,更不想当个活王八。
只是张虎这一出让人毫无防备的表现,破坏了苏瓶的计划。
“你们几个过来。”
突然,高台上传来二老爷唐宁的声音。
……
眼瞅着第六名唐氏高手被打下擂台,唐宁脸上笑容愈发僵硬。身边剑客米擎卸下长剑准备登台,却被唐宁一把抓住手腕。恰在此时,听得张虎在那边呼喊,唐宁心里一动。
苏瓶是安国公唐琼的姑爷,他输了,丢的不是唐宁的脸。唐宁微微一笑,招呼苏瓶三人来到面前。
听到呼唤,苏瓶不卑不亢,按照礼官吩咐,先给契丹王子行见国宾礼,再对大内总管胡荣行礼,最后以见家族长辈的礼节向唐宁行礼。
行礼过程中,契丹王子面无表情,一挥手,便算是见过礼了;大内总管胡荣倒是很客气,微微起身,抱住双拳还礼;唐宁作为家族长辈,没必要对晚辈还礼,他只是貌似泰然的坐在上头,还带着些许微笑。完全看不出,此时家族连败六阵给他带来的影响。
唐宁盯着苏瓶:“听张虎说,贤婿武功不俗?”
“小婿只学得一些不入流的拳脚,蒙铸城兄错爱夸赞,实乃过誉。”
“哦?是这样吗,张虎!”兵部尚书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起来,瞪视张虎:“如此庄重场合,汝,哗众取宠焉?”
张虎立刻行礼回道:“侯爷莫听他谦虚,苏宝玉在武威时,那可是出了名的好武功。许多江湖好手慕名而来,几次比武,末将亲眼所见。”张虎抱着拳头说话,偷瞄般抬了一下眼睛,见唐宁依然沉着脸,张虎的头低得更深了些:“岂敢在这般场合,向侯爷举荐庸才。”
唐宁怒气不消,目光一转,落到林桐身上:“桐儿,你来说说,这苏宝玉的武功,到底如何?”
林桐恭敬道:“回叔丈的话,苏宝玉武功着实不俗。侄婿还听说,四大宗师的几位高足也曾去武威与他切磋,不分高下。”
“那好。”唐宁挥手指着苏瓶:“贤婿不要再谦虚啦。快去登台比试。”
唐宁板着脸,最开始装出的那种保持风度微笑也荡然无存。听他的口气,不是征求苏瓶意愿,而是命令苏瓶登场。
苏瓶再施一礼道:“小婿武功低微,面对如此国礼大事,不敢造次,还请叔丈大人另选贤能。”
“嗯?”唐宁一皱眉,目光变得冷峻,嘴角两侧的法令纹变得更深了,似有动怒之相。可他并没有发火,而是沉声道:“难道是怕了吗?国公府的女婿,也有怕的时候?”
闻言,女眷当中有几个人转头,其中自然包括唐梅,她目光中夹着复杂的情绪,她咬了咬牙,嘴唇翕动间不知说了些什么。憎恶表情转回头去,愤然撕扯手中绢帕。
大内总管胡荣笑了笑:“唐家姑爷。方才听林司马说,有四大宗师的高足与你切磋,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说来听听,这个人是谁?”
“这……”
苏瓶有些犹豫,因为有些人在江湖上走动,是不希望报名的。其中就包括程万奴的徒弟“大霹雳手”陈千缶。
陈千缶与苏家少爷很是对脾气,比武过后,焚香磕头,结为兄弟。这才与苏瓶吐露门派,甚至还颇有隐晦地说,是在给皇室效力。
给皇室效力的消息,是不能说出去的。因为皇室豢养的武者,不能随便在外面交往。如果将他的名字说出,就毁了陈千缶的前程。陈千缶把苏家大少爷当知己兄弟,苏瓶不打算破坏这样的关系,于是道:“雷瘟乾门下弟子,步尘风。”
“哦?步尘风?”胡荣略一迟疑,惨笑一声问道:“你与他打了个平手?”
苏瓶不知他笑什么,只是回道:“只是切磋,对方并未使出全力,故而侥幸接住几招罢了。若是一定要分出胜负,某不是步尘风的对手。”
胡荣笑了笑,对唐宁道:“依咱家看来,唐家姑爷过谦啦。据咱家所知,步尘风出手,可从不留情。既然姑爷能与他打个平手,那面对今日之对手,当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