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哪有十全十美？生活总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2009年的这个元旦，方圆过得憋屈，孔双华又何尝舒服过？而孔淑芳更是把一肚子的委屈都留在心里。不仅仅是女婿，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孔子田竟然没有从杭江打来电话，让孔淑芳严重怀疑，孔子田在杭江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女人？

    回到了东州大学的家，家庭的气氛比较沉闷。没有什么话可说，方圆睡书房，孔双华和方睿睡大床，孔淑芳也是独立的一间。小清也有保姆房。各睡各的，让这原本和谐和睦的家庭无形之中添加了几分阴影。有的时候，这感觉、这气氛，很重要。一旦感觉变了，气氛没了，再想变回来，就不太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孔淑芳准备了早餐，但餐桌前的气氛依旧是沉闷。谁都不想说话，或者说想说话，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一顿饭吃得，让方圆只想逃出去，到外面的世界透透气、放放风。很压抑的感觉，让方圆心里堵得慌。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自己昨天给孔双华下跪吗？是因为岳母一次次在不合适的场合乱讲话吗？还是因为二姐比自己更像是一家之主？方圆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吃过饭，方圆问：“双华，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孔双华说：“我想去春晓公司转转。公司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我带着儿子，算是半玩半工作吧。”方圆说：“那我也去春晓吧。陪老婆，陪儿子。”

    这是方圆释放的善意，目的就是想缓和一下家庭的气氛，把这沉闷赶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孔双华拒绝了：“你忙你的吧。昨天能抽出一天时间，陪全家到雁荡山转转，已经很好了。”

    方圆一下子愣在那里。看到孔双华不冷不热的神情，方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孔淑芳说：“大成公司不是还有你一个女人吗？肚子都那么大了，你就没想着去陪陪？”

    岳母还真是岳母，又一次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这样的岳母，方圆无言以对。

    方圆看着孔双华：“双华，我今天真准备哪里也不去，就留下来陪老婆，陪儿子。”

    孔双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理解你的难处，也谢谢你能有这样的心思。今天，我就想自己静一静。”

    方圆郁闷无比地出了门。敢情自己成了被老婆遗弃的男人了。伸手搭车，出租车停下。司机问：“师傅，去哪里？”方圆想了想，却又不想去宋思思家。方圆说：“我不搭车了。”司机骂了句：“脑子有病！不搭车你招手干什么？”

    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呆呆的方圆。方圆苦笑：“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连出租车司机都骂！”

    意想天开的一个主意出现在方圆的脑海：坐公交车吧，也让自己静一静。很多的事情，都没有时间思考，就坐在车里思考吧。

    方圆已经太久没有坐公交车了。从当了校长，就开始有专车，天天车接车送。方圆摸出1元钱，找到了一辆有座位的公交车，不看目的地，不看方向，就上了车。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就当是体察民情了。

    方圆坐在了公交车的一隅，看着窗外。马路上，依旧是人来车往，人们并没有因为现在是假期而停下奔忙的脚步；马路边上，所有的门店都开门营业，人们都把挣钱养家、多挣钱生活，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过不过年，过不过节，似乎在国人的心目中已经越来越淡化了。越是过年，反倒越成为多挣钱的好时候了。

    路边的行道树是东州最常见的树种榕树，万须垂下，似显苍老，却又叶片碧绿，彰显生机，让方圆感慨：这难道就是我们的人生？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有美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

    方圆意外地发现：坐公交车确实是思考人生的好地方，无人认识，无人打扰，静思默想，思绪任飞扬。那就思考思考家里的这点事吧！怎么来对待身边的这些女人？二姐如果来东州怎么办？

    谁知道，一想起这些事情，方圆就头疼无比，也深刻地理解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是多么有道理。这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索性不去想了，却把心情搞糟了。不知道坐了多少站，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方圆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地喊：“方局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方圆抬眼一看，竟然是方淑娟！过节了，方淑娟的衣着竟然还是那样朴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只有28岁的年轻女子，看上去倒像是40岁的女人。

    方圆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淑娟笑了：“我这是要去新华书店买书。我现在对很多事情都不懂，想去买几本书看。”

    方圆知道方淑娟过日子，突然意想不到：“其实去图书馆借书看，不是更好吗？”

    方淑娟一脸惊喜：“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去图书馆不是坐这辆车，那我下车了，我去图书馆借书去。”

    方圆说：“我也下吧。”

    在下一个公交车站，方圆跟着方淑娟下了车。两个人站在了公交站点，等待去市图书馆的那一辆。或许是方圆的衣着太奢华，一看就上档次，而与方圆站在一起的方淑娟，却像是坐乡下来的。这鲜明的对比，让许多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这目光让方圆很不舒服，却没有办法制止。

    方圆说：“淑娟，我们不去图书馆了，好吗？”

    方淑娟咬咬嘴唇，说：“我听你的。”

    方圆说：“搭辆车，到外面去吧。”

    两个人钻进了出租车。方圆说：“往南走吧，出东州市区。”

    出租车司机很奇怪，却也不问。20多分钟后，出租车驶出了东州市区，一路南行。当到达了一处乡镇驻地后，方圆说：“就停在这里吧。”

    方圆和方淑娟下了车。在这里，无人认识自己和方淑娟。乡镇，人生地不熟，对方圆和方淑娟来说，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方圆想起了老家，吉林通化。通化城是一座酒城，也是一座制药城。看总体看去，城市还是比较衰败的。跟经济繁荣的江南沿海城市比较起来，其发展的活力不可同日而语。东州的这一座乡镇，虽然规模比通化城要小，但是繁荣的程度显然是要超过通化。东北，难道就要在改革的浪潮中一天天衰落，一天天被南部地区给甩下吗？

    方淑娟的老家在江西的农村。对于乡镇，接触很多。她的初中就是在乡镇中学就读。来到了这里，有一点像回到家乡的感觉。触景生情，方淑娟有点想家了。不过，方淑娟又特别不愿意回家。回到家，家里人最关心的，不是方淑娟带回来多少钱，带回来多少礼物，而是方淑娟什么时候能结婚。农村地区，女的20岁就可以结婚，实际上有许多女孩在18岁左右就办了婚礼，20岁就当妈了。只不过，到了年龄补办一个结婚证罢了。像方淑娟这样28岁还没有结婚的，在方淑娟的村子里，都已经成了街坊们的谈资和笑柄，让方淑娟的父母、哥嫂，都有点丢面子抬不起头。方淑娟真希望，没有暑假，没有寒假，这样就避免回家后父母追问、左邻右舍关心地问她什么时候结婚这件最让她尴尬的事情了。

    两个人漫步在小镇的街头，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方圆说：“我想起了油菜花烂漫盛开的那一天。”

    方淑娟的心有点怦怦地跳。那一天，一直留在她的记忆深处，是她最难忘的时光。

    方圆说：“人在高处不胜寒。淑娟，我现在是深有体会。其实，现在回想回想，平平淡淡才是真。”

    这都是方圆的肺腑之言。这几天给方圆带来的感触太多，方圆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人生大舞台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自己根本无法摆脱周围各种势力的束缚，很多事情不情愿，却不得不做。

    方淑娟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苦恼，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

    方圆看着方淑娟，感觉方淑娟的这句话里，包含着很深刻的人生哲学和辩证法。真是个有思想的女子啊！可不是吗？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苦恼。

    方淑娟说：“就像我吧，是个小人物，要钱，没钱花；要房，买不起；要找男朋友，人家还嫌我长得丑。我苦恼不苦恼？”

    方淑娟的话触动了方圆的心弦。方圆说：“你缺钱，跟我说。我家现在有春晓公司，虽然不是说钱花不了，但是还是有钱花的。”

    方淑娟说：“我不要你的钱。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给我钱花？”

    方圆的心里忽然有些冲动：“淑娟，今天，你愿意成为我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