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心事重重，为方竞材，为孔双华，为宋思思，还得加上任小爱。脑袋里全是怎样来摆平这些事情，自然就忘记了开会的事情。

    会议室里，每一个人都安静地坐着，从9点坐到9点半。到最后，孙红军实在忍不住了。孙红军也看出方圆心情不好，再加上自己刚刚被方圆呵斥了几句，也不太敢捅马蜂窝。但是上午还要去实验幼儿园，再不开会，这一上午就过去了。下午去实验幼儿园，很显然不合适，幼儿们都午睡了，那么这些来体验生活的准幼儿园园长们，肯定也要看护着孩子们睡觉，没时间接待市教育局的领导们。而如果再晚一点，就影响到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座谈了。

    孙红军说：“方局长！”

    方圆一下子清醒过来，但还有些懵懂：“怎么了，孙书记？”

    很多人都想笑，却不敢笑。方圆的状态，有点像梦游。

    孙红军说：“方局长，你不主持会议开始，大家都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了。”

    方圆这才意识到，今天的周例会竟然一直没开。方圆脸上挤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了，各位同事，刚才有点走神了。这样吧，例会现在开始，麻烦孙书记给主持一下。”

    孙红军说：“如果方局长外出开会或有其他事，我临时代替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方局长在这里，还是请方局长主持吧。”

    方圆拿着材料、笔和本子，端起杯子，说：“我真有点事儿。孙书记给主持一下吧。”

    孙红军说：“方局长，这一周是非常关键的一周。这个周五，学校期末考试就要结束，下周初中小学学生就要放假，再过一周，高中也会放假。这个时候，你作为主持工作的局长不来主持例会，让我这个党委书记主持会议，算怎么一回事？更何况，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又要开党代会。你这个时候不把相关的工作部署好，下面的科室怎么干？分管的同志怎么干？”

    孙红军说得义正辞严，不过也是憋得脸红脖子粗。要说出这些话，需要勇气的。

    方圆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地做错了。唉！家事怎么能影响正事呢？

    方圆放下了东西，冲着孙红军鞠了一躬：“谢谢孙书记提醒我。我错了，现在正式开会。”

    副局长和科长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强势的方圆大局长在孙红军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一些平常里轻视孙红军的科长，也收起轻视之心，对孙红军开始刮目相看了。

    会开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会议结束后，部分副局长、科长还要找方圆个别汇报。特别是谢秉国，到了期末考试和寒假之前，一大堆的事情，都是在基教科、教研室，作为分管局领导，作为兼职基教科长，谢秉国忙得团团转。甚至包括期末的巡考、寒假工作意见等多件事，都需要方圆拍板。

    但谢秉国没有机会汇报了。孙红军说：“方局长，走吧，再不去实验幼儿园，那些挂职锻炼的准幼儿园园长们就没一点空闲时间了。中午要给小孩子们看吃饭，看睡觉，下午又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座谈会。只有午饭前这半个小时的时间。”

    方圆被谢秉国带上车之前，张巧给方圆送来了手机。就这样，司礼国为方圆开车，拉着方圆，张元庆陪坐；孙红军的新凯美瑞则拉了孔丽丽、习春花。很快，就赶到了市实验幼儿园。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在习春花这位兼实验幼儿园园长的托幼办主任的引领下，方圆听了一位候补幼儿园园长的午饭前活动课。当这位候补人选看到书记、局长都来了，格外地卖力，展现出了很好的专业素养。不知不觉，一些暂时没有课的园长候选人，也都来到了方圆听课的教室，悄悄地站到了最后面。

    听着课，方圆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作为一个精通课堂教学、也精于评价教学的副局长，方圆自己的课上得好，而且评课的水平也很高。在2008年5月之前的两个月，给全市包括幼儿园教师在内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各学科参加省优质课比赛的教师选手听了至少两轮课，也评了至少两轮课。所以，虽然方圆是教初中、教高中的，但是方圆对幼儿园的课堂也不陌生。

    听完了课，方圆率先鼓起掌来。这些来竞聘实验幼儿园园长的选手们也都鼓起掌来，不管是服气还是不服气，至少表面的功夫都做得不错。

    方圆说：“活动课上得不错，孩子们快乐地参与，快乐地学习，快乐地成长。在活动中，孩子们互相交流，学会了合作，学会了交往，初步树立了集体观念，在活动中掌握了生活技能，学习了一些知识。虽然我听了半节课，但我一叶知秋，这是一节充分体现素质教育理念的课。”

    上课的教师三十八、九的模样，走到方圆面前，笑意盈盈：“谢谢局长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一定会按照局长的要求，在今后的教育教学工作中努力地达到，让孩子们在参与中，在活动中，快乐成长，主动成长，幸福成长。”

    方圆点点头。三十八、九的年龄，正是最有经验也最年富力强的年龄，是干事业的好年龄。这位候补园长，态度谦虚而礼数周到，让人一见就有亲切感。

    方圆说：“介绍一下自己吧。”

    女教师说：“我叫谢君，感谢的谢，君子的君。我是瓯江区第三教工幼儿园园长。”

    方圆点点头，正待说话，在身后有一个女教师开口道：“方局长，我也想邀请您听我一节课，我相信，我上的活动课，一定会比谢园长上得更出色。”

    方圆现在已经找到了状态。听的这半节课，如同是催化剂，把方圆对于教育的感觉又找了回来。这个时候，方圆不再是浑浑噩噩的模样，连目光里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方圆看着身后的这个女教师：“请问你怎么称呼？”

    这位女教师也不含糊：“报告方局长，我是市商业总公司幼儿园园长，我叫侯月芳。”

    方圆对侯月芳的印象很不好。方圆微笑着说：“侯园长，很高兴认识你。其他同志也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10位女候选，剩下的8位站成了一排，介绍了一下自己。

    各个班级的学生，分别由剩下的一位教师、一位保育员临时带着。按照规定，幼儿园一个班级，要配两名任课教师，一名保育员。这10位女候选临时被召集，暂时倒不会影响学生的午餐。

    听完大家的介绍，方圆说：“各位是从60余名园长当中脱颖而出的前10名。这本身就证明了，各位是多么优秀！虽然教育局最终会从大家中选择1位来担任实验幼儿园园长，但我想说的是：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未来教育局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优先录用你们中间的拔尖同志，选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期望未来一周的时间，大家能够好好地实验幼儿园工作，一边观察一边思考：如何把实验幼儿园办成一所全省一流、全国知名的幼儿园。这就是我给大家的题目。我特别希望大家能够发掘实验幼儿园现有的优势，也能客观深刻地剖析当前幼儿园存在的不足和困难、问题，更能拿出具有针对性、科学性的对策来。大家有没有信心？”

    众园长候选人异口同声：“有！”

    女声嘹亮，清脆而好听。方圆很喜欢听这样的声音。这至少证明了方圆性取向是正常的。

    方圆又问：“大家有没有决心，一定要把实验幼儿园剖析透彻？”

    清脆而好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方圆甚至还看到了火辣辣的、热烈的目光！

    方圆一鼓作气：“如果能够最终被教育局聘任为实验幼儿园园长，有没有决心把实验幼儿园办好？”

    10位女园长候选人又一次用好听的女声回答了方大局长。方圆有点惬意起来，有的时候啊，跟这些有知识、有文化、有阅历、长相还不错的女性在一起，还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不需要苟且，只这样聊聊天，就很好。

    方圆说：“好啦！大家去照顾孩子吧，别耽误了孩子们吃饭！”

    侯月芳有些恋恋不舍，停下了脚步。其他九位园长候选人，都去自己的班级了。

    方圆知道侯月芳是想表现表现自己。以前，方圆在当一线教师的时候，也是想表现自己的。但现在，自己的周围全是想表现自己的人，方圆理解他们的心思，但对其中的某些人表现得太出格，心里也是厌烦的。就像是这个侯月芳，与其他九位园长候选人格格不入，完全是另外一套，这样的人，能受欢迎吗？

    孔丽丽对刻意想接近方圆的园长候选人，也充满警惕和敌意。她是分管局长，她应该主导这件事，而不是别人来主导，更不能让侯月芳这样的园长候选人来直接对方圆施加影响。孔丽丽说：“侯月芳，你该回班了。”

    侯月芳说：“孔局长，我还想再跟方局长说一句话。”

    孔丽丽说：“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侯月芳说：“孔局长，谢君有了半节课的表现机会，这对其他九位进入面试的人选不公平。方局长对谢君的这节课印象好，就容易在主观上偏向于谢君。而我们的水平却没有机会在方局长面前展现。所以，我斗胆请求，方局长也来听我一节课，什么时间来听都可以。我不刻意准备，方局长可以听‘推门课’！‘推门课’可以看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水平！我对自己有信心！”

    侯月芳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希冀，甚至还有一点热切。

    在这一瞬间，方圆理解了侯月芳，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侯月芳是冲动了一点，但机遇从来都是转瞬即逝，她的判断很准确，错过了今天，她再没有更好的机会让自己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侯月芳的行为、话语，肯定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人也往往被社会所不容。但是这样的人，往往也是才气横溢，所以会更加招人嫉恨。方圆对侯月芳，看清了三点：一，她有强烈的自信，认为什么时候都能上好每一节课，‘推门课’就是证明。二，她有敏锐的判断力，能认识到局领导们可能只能来这一次，错过今天，再不可能有表现的机会。而且谢君的半节课，大概也是孔丽丽与习春花刻意安排的结果。谢君是孔丽丽和习春花看好的人。三，她比较好表现自己，有一点像那红，在人际关系方面还是有一些欠缺。这样的人才怎么用，也是当前全国上下、各级各地都面临的一个问题。有才气的人，不融于周围，很难当上官，但这样的人能干成事；没才气的人，与大家其乐融融，容易当上官，却难干成事。

    方圆决定给侯月芳一个机会。方圆说：“今天中午，我就在实验幼儿园吃午饭了。学生和教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需要另外再准备。从吃饭开始，我就与这10位园长候选人一一见面，每人10分钟，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孙书记、孔局长，你们留下来，还是不留下来？”

    孙红军说：“我就不留了。我下午还要筹备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座谈会，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孔丽丽有点犹豫，想留下来，又怕方圆今天心情不好，万一自己成了出气筒，可就麻烦了。不留下来，孔丽丽实在不放心这10个园长的表现，特别是谢君的表现。而最不放心的，恰恰就是这个商业幼儿园园长侯月芳。

    孔丽丽思前想后，说：“我是分管学前教育的副局长，方局长留下，我必须也要留下。”

    方圆笑眯眯地看着侯月芳：“侯园长，你是准备第一个，还是准备最后一个？”

    侯月芳说：“我准备最后一个。”她的神情里充满了自信。

    方圆说：“好，你就最后一个。”这一回，方圆倒有点欣赏这个30多岁的商业总公司的园长来了。